《钟山》2021年第4期 | 亚楠：在无边的寂静中（组诗）
小编说
经年的边地经验为亚楠的诗歌赋予了一种空寂辽远的境界，在无人之境与山川河流、日月草木对话，因而四时格外分明，由此生发出向内的叩问与怀想。
亚楠，1961年生，现任新疆作协副主席，伊犁州作协主席。已在《人民文学》等多家报刊发表作品二百余万字。多次获得全国诗歌、散文诗奖。曾在本刊发表诗歌《牧神的黄昏》等多组诗歌。
在无边的寂静中（组诗）
亚楠
1.秋分
一场忽然降落的雨水
把时序
快速朝前推进
木叶萧索
已经是寒气锁定的季节
我回味往昔
那绿意盎然的心情
恰似一缕清风
在内心
溢满了醇香
此刻，雨已停
仿佛缓慢的脚步从云中
投下碎影
我在一棵百年老树下
凝思默想
落叶已经回到了泥土
而清风依旧
在大地上吹个不停
2.北风那个吹
沿途的风景都停止了
生长
石头噙满泪水
被时光掩埋的秘密蜷缩在
阴霾中
天空异常肃穆
此刻，一只寒鸦用凌厉的目光
横扫苍茫
却无法抵达明亮所开示
的疆域
但空旷已经回到自身
避风港
在大地回春时我
依旧可以
听见百灵鸟婉转的歌声
3.精河仍在静静流淌
从月光中洒落的音符
若一张网打捞着
寂静。时间被人反复修正
仿佛这个世界
所有的静默都来自人心
我无法回答你
那些事物，那些无人理会的事物
已经回到了原初
而精河依然在时间里堆积
醇香
自从遇见你
神话就长出翅膀。充盈的雨水让
红灿灿的鲜果精神饱满
能够酿造出美酒
我沉醉于暖阳，传说中
明亮的部分
都可以理解为念想
或者说就是一种不能承受的重
隐于爱
和永远无法感知的尘土
即便是这样
我也不知道巴音阿门那些草
巨大的石头就像梦
能否盘桓于不朽
所以，当我来到这里
梦就从时间
中溢出来，从无法确定的
时间中溢出来
也会有人记得蓝精灵
出没的地方
鸿雁把满目忧伤倾泻给远方
把一首歌
低沉的旋律化作了悲鸣
但一束回旋的光
把内心点燃，在巨大的天幕上
完成了一次又一次突围
而我就在这转换中
凸现，宛如霓虹灯的倒影
蛰伏越久
就越能让果实饱满
4.月光乍泄
透过寂静，我就可以
望见天山月
就会在我的想象中
浮游。天空如此遥邈
若心绪
滋养的神话
薄雾从松林里升起
就像瞌睡人的眼
不断朝前蔓延。抑或如传说中
的一些细节
被放大，又隐于明月
无尽的乡愁
流水依旧在岩石上回荡
那飞溅的声音
从岩石内部突围
仿佛一道神谕让这个世界
鸦雀无声
5.精灵溪
在高处，精灵溪
怀揣的梦如同月夜
鸟声已远
惟寂静穿过的秋草
有一种深不可测的表情
当我们抵达
高山草原顿生暖意
而冬都金牧场
蒙古长调都长出了翅膀
在天边
堆积成悠远的回声
此刻，一匹小马驹
站立风中
它朝远天眺望，静静地
已化作草原图腾
6.此时此刻
水面上忽然隆起的
山影
就像一阵轰鸣
季节仍在孕育新思想
孕育闪电
和那无边的花海
也孕育了我们，就像雪
孕育了江河
但时间尚在发芽
寂静处
花开的声音如此完美
无论你在哪里
雨都歇了
水面上仍旧一片寂静
7.等待黎明
此刻，那个人放下了心事
等待天空回暖
但他的印象中，幽谷
正是马兰花盛开的时候
蓝莹莹的蝴蝶，仿佛有人
在自己的梦里摇曳
尘世安好，他并不介意前面
的路还将出现什么
就等待一声春天的问候吧
幽幽的，在霞光里取暖
8.时间静静流淌
此时，一种声音消失了
静默的群山
在巨人眼里释放出
大片光芒
水依旧在自己的疆域
推波助澜
从这一刻开始
万物呈现出一派惊喜
似乎，有一个人
被他的影子埋进了山谷
而大地被记忆缠绕，被
他的痛
吞噬。而那些逝去的爱必将
被爱填补
9.背景墙
不需要人在那里
唠叨什么
无论明亮或者黯淡都只能
回到草木内心
但此刻
雨水丰盈
偶尔也能够听见一只鸟
清脆的鸣叫声
宛若林中依次出现的光
在草尖上晃动
仿佛有人
看见了一个秘密
而我只是从某种表象推断出
草木的悲悯
从现在起
我将生活在可以听见
鸟声的地方
我要学会用草木的谦卑
加持灵魂
10.大雪飘飘
我望着一片雪花
轻轻落下
这个过程似乎有些缓慢
但我却看见了
时间背后的影子绵延
无尽
其实这个过程
从里向外
生长的欲望被寂静劫持
仿佛冬眠中的
棕熊
没有人能够唤醒它
我无言以对
只好在这阴郁的天空下
停下脚步
让时间走得慢一点
慢一点
11.把自己变成风
那一年的雪已经落在
我心里
落在厚厚的云朵
完全意想不到的地方
而故事刚刚开始
我设想
假如没有起承转合，那么
这首诗又该怎么写
我不知道结局
但我愿意走得更远一点
走进一个人
不断绵延的孤独
就这么继续走吧
永不回头
就这么决绝地，把自己
变成一缕风
12.点赞
我点赞一支芦苇
摇曳的
古老姿态
点赞雨水，露珠的梦
就像一场葬礼
潮起潮落皆是大海
最初的仪式
我被深深感动着
似乎，有一种久远的声音
都能唤醒悲悯
但大海从不忧伤
它只在永恒的律动中延伸
抵达内心
所以，我的梦已被
大海吸纳
犹如风弹奏的古曲
满目苍凉却又光明
如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