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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京80后作家向迅推出《与父亲书》 书信架桥,重塑一代人的父亲形象
来源:南京日报 | 王峰   2021年08月30日13:36

父亲是文学作品中不可或缺的一个形象。上世纪20年代,朱自清让一位父亲的背影永远留在了浦口火车站;“我永远记得,父亲离开我们的第二天,是当年的父亲节,他永远错过了那个属于他的节日。”2021年,在南京80后作家向迅的新作《与父亲书》中,一个不太完美却真实感人的父亲形象引起广泛关注。正如作家苏童所说,“这是儿子与父亲的一番灵魂对谈,即使沉默,也是千言万语。”这本写给父亲的深情之书,呈现出一位中国农民父亲的坎坷命运与精神秘史。

在书写中与父亲达成和解

《与父亲书》由6篇关于父亲的散文构成,包括《鼠患之年》《九月永存》《独角兽》《巴别塔》《时间城堡》和《无名之辈》。

向迅告诉记者,该书先后间隔了五年之久,最早的一篇是在其父亲生病的时候,其时,他在父亲病床前陪护结束回到江苏,即把这个过程中一些细节性的东西记录下来;父亲去世以后,隔着时间的长河,对父亲的思念和一种复杂情绪在持续发酵,促使向迅在这份无法寄出的长信中,重新审视父亲,并实现了与父亲的和解。

和中国很多父子关系一样,向迅和父亲在生活中的关系并不是非常融洽。

向迅介绍,在成长过程中,与父亲有很多冲突,有很多不理解。“父亲特别严厉,脾气暴躁,我们小时候经常挨骂,我们和妈妈几个人在房间里聊天,谈笑风生,父亲一进来,我们立即就正襟危坐,笑容也收起来,很怕父亲。”基于此,向迅一直想摆脱父亲,以至后来离家上学远走他乡。可是,随着人生经历的增加,向迅对父亲有了重新认识,但父子二人却都疏于表达,在沟通上存在很大障碍,没有交心的时刻,“即便在父亲生命快要结束时,我想与他交流往事,把他在外面谋生,经历的一些最极端的事情讲给我听,但我没有勇气对父亲说,我想与你谈一谈。”

这个遗憾成为向迅写作中一个低回的声部,伴随着父亲的一生在缓缓流淌。一个极其真实而普通的父亲形象在向迅笔下复生:父亲没什么文化,面对护士专业提问——你的疼痛等级是几级?父亲局促又害怕,声音颤颤地、试探性地说出一个数字,他不能很好地把“痛”“很痛”“特别痛”量化成阿拉伯数值,就像一个等着老师批评的孩子;父亲和很多农民一样,没有什么远大理想,一辈子就是养家糊口,再建一栋房子;父亲很爱花,他无论去哪都会收集花种,回来种在自家花园里。他带回来的格桑花种子,不仅在自家花园开了花,在所有家族的院子里也都开了花,每到春夏时,一片姹紫嫣红……

在向迅看来,这并非一个完整的父亲形象,因为还有许许多多关于父亲的故事,他还没有写出来。“譬如说,关于许多温馨的回忆,关于他对我们绵长深厚的爱意,关于他的聪明与智慧。”

通过书信传递朴素情感

今天的人对传统书信已经比较陌生,而在向迅和父亲之间,书信则是他们彼此沟通的一个方式。

父亲曾给向迅写过许多封信。“那些信,寄自北京密云,贵州某县,乌鲁木齐,或者别的什么地方。我据此知道父亲正在哪里谋生。每每有他的信被邮差送来,我都会怀着隐秘的喜悦,躲到一个无人打扰的角落,小心翼翼地拆开信封,抽出两三页叠在一起的信纸。”

尽管书信在今天已经差不多被现代通讯工具所替代,但向迅仍坚持认为书信在人际交往中发挥着重要作用。

“对于在生活中不善言辞、惯于沉默的人,写信自然是一种有效的方法;即使对于那些口若悬河的人,如果要探讨和交流一些深刻的问题,写信的效果肯定要更好。”向迅兄妹三人,相较于哥哥和妹妹,他收到父亲的信最多。

向迅说,父亲在给他的信中甚至流露出了十分陌生的一面,就像是换了一副嗓子,换了一个性格,换了一副面孔,和颜悦色地对他说着许多平日里听不到的话,甚至还有点罗嗦,“而且每封信的开头,父亲总是模仿古人的笔调:吾儿向迅,近来可好?事实上,父亲识字不多,好多生僻字不会写,信中因此还会时不时地蹦出些错字和别字。”

正是这种在当时极其平常的对话方式,为向迅日后书写父亲埋下了伏笔,这样蓄积而成的情感在无声之处涌动强大而动人的力量,并引起众人的共鸣。“这既是我理解父亲的方式,也是我怀念父亲的方式。”向迅告诉记者,自从父亲离开以后,每天总有那么几个时刻,“父亲”这个字眼和他的身影会在其脑海里一闪而逝。

有一年,向迅随团去智利访问,主办方安排了一场特别的文学活动,邀请他们在小礼堂朗诵自己的一首诗歌或文章节选。轮到向迅时,他不假思索地朗诵了写给父亲的一首小诗。“朗诵时,礼堂里安静得就像是父亲曾经带我经过的雨后的马尾松丛林;朗诵完毕,过了好一会儿,掌声才从听众席上爆发出来。”在向迅看来,这是异国他乡的听众,听懂了一个中国人写给他父亲的诗篇。

而在向迅生活的城市——南京,“父亲”也是如影相随:很多时候吃到特别好吃的菜,他会在心里想,假如父亲还活着,带他来吃这道菜,他会说什么呢?去“总统府”和夫子庙游玩时,他也会情不自禁地想,假如父亲还活着,带他来参观,他又会说什么呢?

为“文学父亲”谱系添砖加瓦

在“文学父亲”的巨大谱系中,很多父亲的经典形象被载入史册,包括《美丽人生》《因父之名》《当幸福来敲门》《大鱼》以及中国导演拍摄的《全民目击》等,都讲述了特别好的父亲故事。此外,由于都和南京有一定关联,向迅的《与父亲书》更是被拿来与朱自清的《背影》进行评述。

“我看见他戴着黑布小帽,穿着黑布大马褂,深青布棉袍,蹒跚地走到铁道边,慢慢探身下去。”朱自清写《背影》时还不到30岁,而向迅写《与父亲书》时不过30岁出头,尤其难得的是,朱自清的《背影》这一故事的发生地,就在浦口火车站,而向迅如今正住在浦口。

“朱自清先生的《背影》全文不过一千三百余字,就为中国文学留下了一个经典的背影,而我们动辄写几十万字乃至几百万字,留下什么了吗?”《与父亲书》不但在读者中引起强烈反响,更受到苏童、于坚、李修文等名家的赞誉。苏童表示,“父亲即文学,向迅的《与父亲书》是儿子与父亲的一番灵魂对谈,即使沉默,也是千言万语。”

有评论指出,向迅所塑造的这位父亲,远离光环,以一个随时都可能被淹没被遗忘的草莽和失败者的身份,回到我们中间。他沉着、勇敢、热情、善良,却又暴躁、自私、冷酷、胆怯。

就是这样一个非常普通的中国父亲,将三个子女都相继抚养成人。作为江苏省作协《雨花》杂志编辑,向迅多次获得国内各项散文奖,2020年,凭借《斯卡布罗集市》获得第十届金陵文学奖。

最熟悉的人往往最难写。“我在写作过程中,没有对父亲进行美化和修饰。我着笔于把父亲还原为一位普通人,还原为一位有缺点的父亲。除此之外,还可能在他身上,看得到大时代的背景和影子,看得到那一代人的性格与命运。”这正是年轻的向迅所重塑的一代人的父亲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