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户登录投稿

中国作家协会主管

聂耳在日本的最后九十天
来源:北京晚报 | 刘永加  2021年08月10日07:58

7月31日下午,在东京奥运会帆板比赛中,中国选手卢秀云夺得了金牌,日本神奈川县藤泽市的鹄沼海岸升起了五星红旗,奏响了国歌。

殊不知,86年前,《义勇军进行曲》的曲作者聂耳,在这里不幸遇难。中国体育健儿们用最好的方式,告慰了这位伟大的音乐家。

制定系列“三月计划”

聂耳,原名聂守信,1912年出生于云南昆明。1933年初,聂耳经田汉介绍,加入了中国共产党。1935年4月,中共得到国民党当局要逮捕聂耳的消息,为了保护他,上级党组织批准聂耳先到日本,然后再去欧洲和苏联学习。为此,聂耳制订了一个经由日本转道法国巴黎最后去苏联莫斯科学习、考察和创作的计划。

1935年4月15日,聂耳乘船离开上海,4月17日抵达日本长崎,18日到达东京。为了在异国能够顺利地进行学习、考察、创作以及开展革命音乐活动,聂耳制订了第一个“三月计划”,其中重点是突破语言关,同时进行大量的社会调查,结识日本文化界的进步人士,加强与本国左翼留日学生的联系,为开拓无产阶级的文艺阵地做准备。

聂耳制定的第二个“三月计划”是努力提高读书能力,加紧音乐技术修养;第三个“三月计划”则是在坚持第二个“三月计划”的同时,开始练习翻译和创作实践;第四个“三月计划”则是学习俄文,整理已有的作品,作欧游的准备。

聂耳在出国前已经基本上掌握了英文,他甚至在给母亲写信时,结尾都要加上几句英语。聂耳在7月14日的日记中曾写道:“第一‘三月计划’算是在目前实现了。按照目前说日本语的程度,已是超过预料之外,自己同自己喝一杯吧。第二‘三月计划’是‘培养读书能力’同时加紧‘音乐技术的修养’直到离日的时候。从明天起,是第二计划的开始,虽然是在暑假旅行中,读书的时间有的是!提琴的练习也绝不会发生任何阻碍,尤其是到房州海边时,‘以多练习提琴少说话为要!’温习Knylser and Mazas。”

值得一提的是,在聂耳来日本前的1935年初,田汉的电影《风云儿女》剧本和主题曲歌词刚刚完稿,田汉不幸被捕,仓促间田汉把主题曲歌词写在一张香烟包装纸上。不久后,夏衍拿到田汉留下的剧本,发现了剧本中夹着的那张写着歌词的香烟包装纸。听说此事后,聂耳找到夏衍,主动提出:“作曲交给我,我干!”看到纸片上的歌词后,聂耳产生了共鸣,民族的呼声、祖国的召唤、战士的怒吼,一时间涌到了他的脑海里,爱国激情在胸中奔涌,雄壮、激昂的旋律从心中油然而生,他仅仅用两天时间就谱出来了初稿。

到了东京后,聂耳受到了友好人士的热情接待,同时也看到军国主义分子大肆鼓噪“扩大在支那利益”,这一切更激发了他的创作灵感,在东京的他,迅速将歌曲的曲谱定稿寄回国内。

此时的电影《风云儿女》,内外景即将全部完成,进入了后期录音工作,导演和制片人都在盼望着聂耳的主题歌。聂耳不负众望,及时从东京寄来主题歌的曲谱定稿。经配器演唱录制后,很快地唱遍了全中国,这首名为《义勇军进行曲》的歌曲,在抗日战争中给予中国人民极大的鼓舞。

此外,在日本期间,勤奋的聂耳还通过书信和吕骥共同推敲、斟酌,而后定稿的电影《新女性》主题歌《新的女性》,影响也很大。

每天坚持学日语学音乐

聂耳是1935年7月9日离开东京去湘南相模湾海滨,其间在东京住了八十多天。这些日子,他每天坚持学习日语、音乐理论,练琴。其余的时间,就是进行社会调查和参加各种文艺活动。

在这八十多天的时间里,聂耳结识了一大批左翼留日学生,有张天虚、杨士谷、杜宣、蒲风、黄风等人,他多次参加中国留日学生星期聚餐会、中国留日诗人诗歌座谈会以及中国留日戏剧同仁戏剧座谈会等。6月2日,聂耳出席了中华青年会馆举行的第五次留日艺术界聚餐会,他以“最近中国音乐界的总检讨”为题,作了长达两个多小时的发言,给予了与会者很大的震动和鼓舞。杜宣、蒲风等人都听了这次演讲。杜宣曾写道:“当聂耳以两个多钟头的时间来检讨中国乐坛以后,我们立刻觉得,他不但是一个进步的音乐家,还是一个大演说家,一个社会活动家。”

蒲风也曾写道:“他边讲边唱,每一曲都在热烈的掌声下完结,而《大路歌》、《码头工人歌》中工人做工的铿锵音节,给我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聂耳还结识了秋田雨雀,滨田实弘等日本文学艺术界的进步人士,通过他们与新协剧团、新筑地剧团等文艺团体建立了联系。聂耳观看他们的排练和演出,了解他们所在剧场的设施,剧团的创作经验,这让聂耳收获颇丰。

聂耳是1935年4月18日到达东京的,在他4月21日和22日的日记中,就记载他已经看了几场音乐会了。从著名的新日本交响乐团的音乐会到宝冢少女歌剧团的歌舞晚会,甚至儿童舞蹈晚会,他都去观看。他在新桥演舞场观看古典歌剧《蝴蝶夫人》;在筑地剧场观看左翼新剧《坂本龙马》;在日比谷公会堂观看美籍波兰钢琴家阿尔图尔·鲁宾斯坦的演奏。每次观看后,他都要记日记、写评论。

5月11日,他在一封信中写道:“到此将近一个月,每天大部分时间总是在音乐会中,日本乐坛之活跃,真是有些惊人(当然是比较中国而言)。尤其是在春天,几乎没有一天没有演奏会,有时每日都有两三场以上。”

聂耳还非常重视日本的音乐教育。当时日本四大报纸之一的读卖新闻社主办了“全日本新人演奏会”,日本高等音乐学校、日大艺术科音乐部、东京音乐学校、武藏野音乐学校、大阪音乐学校等十所院校的优秀学生参加演出,节目共演了两天,聂耳从头至尾细心地观看。

除此之外,留日学生排演的中国话剧《雷雨》,聂耳也前去观看,还发表有针对性的评论。

为留日学生演奏乐曲

聂耳在日本的九十天,是不知疲倦地工作、学习和战斗的九十天。他和张天虚、杨士谷两位云南同乡住在一个日本平民家里。房东的妹妹是一位小学教师,她是聂耳到日本后的第一位日语教员,聂耳的语感很强,学习日语很快,得到了房东妹妹的高度评价。对于聂耳这种快节奏的工作生活状态,这位小学教师说:我们日本人的生活节奏是比较快的,而聂耳先生的生活节奏比我们更快,这使我感到惊讶!

当时,聂耳的生活很困难,月底经常连吃饭钱都没有了,只能借钱度日。他住的屋子里只有一个木头桌子,一把椅子,一个小行李箱,最珍贵的财产要算他手中的那把小提琴和厚厚的一堆乐谱。

他的屋子里几乎每天都能传来琴声,开始他经常拉的是练习曲,有时也练习流行歌曲,他拉的最多的是舒曼的《梦》和德尔德拉的《回忆》,那饱含深情的琴声,常常唤起人们的思乡之苦。一到星期天,聂耳的屋子里常有客人,有时多至一二十人,这些大都是来自国内的学生,大家把他围在中间,听他拉小提琴、弹吉他。有一次,听到高兴处,大家还把自己编织的花环,戴在他的脖子上,表示对他的敬仰。

同年七月,为了更直接地了解日本剧团的演出情况,他应邀参加新协剧团到大阪、神户、京都等地的旅行公演。按计划,他到藤泽市的鹄沼海岸先休息几天。7月17日,他与友人来到鹄沼海滨浴场,在这里游泳时不幸遇难,年仅23岁。

1949年,藤泽市民志愿者发起修建聂耳纪念碑活动。1954年11月1日,聂耳纪念碑正式落成,但不幸于4年后毁于一场强台风。1965年9月,聂耳纪念碑在各方努力下重新建成,此后,藤泽市每年都在此举办纪念活动。

补白

聂耳死因成谜

在聂耳离世时,身边没有亲人,也没有尸检报告,只有日方的报道,一直以来,对当年日本警方鉴定为“溺水而死”的结论,人们不大相信。

关于聂耳遇害,历来有两种说法。一种说法是被日本特务杀害的。由于聂耳以创作抗战歌曲成名,而且在遇难后从鹄沼海里打捞上来的遗体发现,他的口里流过少许血,头上也有少许血,所以长期以来不少人认为聂耳很可能是被日本特务谋害而死。

根据记载,这种说法来源于巴西人诗人安德拉德,他在散文《杰出的音乐家》中揣测,聂耳可能死于日本人暗杀,而且名字曾经出现在日本人的“黑名单”上。

另一种说法是,溺水身亡的可能性很大。

中国音乐史学家向延生,于1985年编辑出版了《聂耳全集》。为了全面了解聂耳生平,他曾专门针对聂耳的死因进行调查。通过向延生的了解,聂耳非常喜欢游泳,在上海读书时,就经常跟好友孙瑜、赵丹等人一起去游泳。但聂耳的泳技并不好,因为不会换气身子总往水下沉,还因之在朋友间得了个“潜水艇”的绰号。

而且关于聂耳被特务暗杀这一点,没有明显的证据。聂耳在日本所写的日记,以及给家人、亲友寄出7封信件里,都未曾提到过他受国民党或日本特务跟踪的信息。

中国左翼作家张大虚(张鹤)是聂耳在昆明时最好的朋友,他比聂耳去日本早。聂耳遇难时,他第一个赶到现场,认领遗体进行火化,又参加日本的追悼会。在他主编的《聂耳纪念集》一书和本人写的回忆文章中,没有看到日本特务害死聂耳的说法。

与聂耳一起到海边游泳的还有另外三个人,房东滨田实弘当时所写的证明材料及别人的回忆录中,都没有提到有人跟踪的说法。

对于聂耳的死因,日本人也有种种推测。日本作者崎松在《聂耳在藤泽遇难的死因探析》一文中,通过众多史实为佐证,判断聂耳死于意外事故。日本国内还有一种分析认为,聂耳死于心脏病突发,因行动失控致溺水猝亡。

不过,结合当时的时代背景,聂耳的死的确有几分“扑朔迷离”。1954年,郭沫若在给聂耳写的墓志铭中就写道:“不幸而死于敌国,为憾无极。其何以致溺之由,至今犹未能明焉!”这段话也说明了郭沫若内心的质疑。

时至今日,依然有人对聂耳的死因猜测纷纷。如果没有新的史料发现,此事或将成为永远无法解开的谜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