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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啄木鸟》2021年第8期|张宝中:银驼咖啡屋(节选)
来源:《啄木鸟》2021年第8期 | 张宝中  2021年08月03日16:35

宋大鹏被抓捕前是个货车司机,在恒泰家具城给人送货。

桃城是人口大县、农业大县、矿产大县,县城很繁华,其中恒泰家具城是一栋相当于两个足球场大的长方形六层楼,是周边十几个县里规模最大的家具卖场。家具城外面的广场上,有五十多辆专门为顾客送货的轻型载货卡车。这些车整齐地排成两排,车头对车头,中间是一条宽约十米的过道。顾客买了家具,如果需要送货,那些商家就替他们叫车,给司机的运费包含在货款里。送一趟货,叫“干了一个活儿”。距离近的叫“小活儿”,能挣三十至五十元;距离远的叫“大活儿”,一般不低于五十元。逢淡季,可能一天拉不到一个活儿;逢旺季,可能一天能拉七八个活儿。一年大概能挣四五万元,收入在桃城属中等偏下。

这些司机文化程度都不高,衣着都比较低档、土气,脸晒得黢黑。闲下来的时候,喜欢在那个过道里支起简易折叠桌和小马扎,围在一起打勾鸡、抽烟、喝茶、吹牛。

在五十多个司机中,宋大鹏显得有些鹤立鸡群。他身材高挑、不胖不瘦、肤色微黑、浓眉大眼、五官标致,很有男人味。他穿着比较讲究,有的是名牌,不是名牌的也干干净净、利利索索,休闲皮鞋每天都擦得锃亮。别的司机都喝浓茶,两手捧着积满茶垢的大保温杯,仰着脖子咕咚咕咚地像“驴饮”。宋大鹏喝咖啡,他的驾驶室里有一把精致的不锈钢保温咖啡壶,喝的时候倒进一只比酒杯大不了多少的木鱼石杯子里,抿着嘴小口小口地呷。他大多时候表情严肃,甚至有一种令人畏惧的严厉,看上去像县政府大院里的主任。

他等活儿的时候,坐在驾驶室里听音乐、刷微信。他最爱听的是英国民歌《斯卡布罗集市》,最爱看的是微信公众号里的美文。在车上坐累了,他就去卖场和那些女商户调情。他把刚读过的美文里的话当成自己的话,在那些女人面前夸夸其谈。那些女人都夸他太有才了。他眼睛眯成一条缝,咧着嘴嘿嘿地笑。

那些女人还说:“你这么高档次的人,在这种破地方当这种破司机,真是白瞎你这个人了。真不好意思叫你宋师傅,真想发自内心地叫你一声宋总。”

宋大鹏眨巴几下眼睛,脸色一下子变得阴沉起来,忽地站起来,抬腿就往外走。那些女人跟在他身后,嘻嘻哈哈地大声叫:“宋总,宋总——”

宋大鹏低着头,大步流星,边走边嘟嘟哝哝地自言自语:“落地凤凰不如鸡,虎落平阳被犬欺。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总有一天老子要东山再起!”

那些女人的话,像一根根钢针扎在了宋大鹏的心脏上。两年多了,每时每刻,他都觉得在这种破地方当这种破司机不是他想要的生活,是一种难以承受的屈辱,但又无可奈何。

宋大鹏高中没毕业就开始混社会,在县城蹬三轮车卖过水果,开过手机门市,生意也算风生水起。八年前他买了一辆东风牌大货车倒腾煤,从那时就开始倒霉了。他那些倒霉的事都很“搞笑”:先是从南方拉来的四千多把扫帚发生“自燃”,烧成了一堆青灰;后来是办养鸡场赶上了鸡瘟,三万多只即将出栏的肉食鸡死得一只没剩;再后来,一个高中同学请他当担保人,借十万元高利贷开饭店,饭店刚开起来,同学却突发脑出血死了,他不得不把大货车卖掉替同学还债。

最倒霉的是他的老婆跟别的男人跑了。他听说县城南面的银驼山三年之内肯定有大老板来搞开发,如果在那里承包一片山地,再种上一些果树,一旦被征用就发大财了。他花五万元承包了一片十二亩的山坡,期限是十五年。可是三年过去了,开发的事却一点儿动静都没有。而按照合同约定,在承包期内每年都要投入一万多元购买苗木。三年下来,一分钱没赚,还搭进去四万多元。老婆让他把山坡转包出去,不然就离婚。他忍痛以十万元转包了出去。可是,刚转包出去半个多月,就有大老板来搞开发了,那片山坡一次性获得补偿二十八万元。更让他气恼的是,他的婚姻还是没保住——老婆爱上了别的男人,不可能回心转意了。

就这样,宋大鹏节节败退,一步步沦为恒泰家具城的货车司机。

不过,如果现在让他转行干别的,他还真不愿意。因为他喜欢上了一个女司机,想把她拿下。那个女司机名叫马玉兰,去年六月开始干这一行。其他几个女司机都腚大腰粗,风风火火,比爷们儿还爷们儿。马玉兰就“清新”多了。她中等个头儿,皮肤白皙,体态丰满,胸和屁股很大,腰很细;脸蛋很漂亮,又爱打扮,每天都光彩照人;伶牙俐齿,八面玲珑,有些轻浮放荡。

马玉兰的那辆灰色北汽黑豹停在宋大鹏的东风轻卡对面。马玉兰等活儿的时候,坐在驾驶室里绣十字绣、刷微信。她喜欢和宋大鹏聊天。两人有时把简易折叠桌支在车旁边,把水杯、咖啡杯放上面,坐着马扎面对面地聊;有时坐在驾驶室里在微信里聊,都不抬头看对方。马玉兰跟宋大鹏开玩笑的时候,宋大鹏使劲儿绷着脸不笑。别的司机只看见他们在玩手机,都不会想到俩人正在热火朝天地“撩骚”。

宋大鹏不愿说自己,马玉兰却喜欢聊自己家的事。她老公三年前因肝癌死了,她和十三岁的儿子相依为命。她想再婚,但一直没遇到喜欢的男人。她夸宋大鹏长得爷们儿,个性特别,如果再有一些钱,就是个钻石王老五了。这话让宋大鹏心里直痒痒。离婚后的这两年多里,他的心死得透透的,像一堆冰凉的黑灰,从没打算再喜欢上哪个女人。他不得不在心里承认,自己已经渐渐喜欢上马玉兰了。

马玉兰很擅长调情,套路层出不穷。宋大鹏每次和她聊天,都感觉像一场智力对决,很过瘾很刺激。可是,这个女人有个让宋大鹏难以忍受的毛病:总是忽冷忽热。热乎的时候,在微信里一聊就到半夜,情不自禁地叫宋大鹏“老公”。宋大鹏往往刚进入角色,想和她热乎的时候,她却一下子冷下来了,不管他说什么,一个字、一个表情符号的回复都没有,让他很抓狂。

宋大鹏认真权衡了一番,觉得这个女人带给自己的痛苦远远多于快乐,还是趁早散伙吧。再见到马玉兰,他脸上冷冷的,就像面对一个陌生人。可是,他的内心戏已演了好几场,马玉兰那边却没开锣,忽然再次对他热乎起来。宋大鹏被撩拨得油煎火燎的,就试探着提出去宾馆开房。马玉兰很痛快地答应了。可是,宋大鹏在桃城最高档的宾馆——能源大厦——开了房,把自己弄得浑身香喷喷的,左等右等,马玉兰却没去。打电话,不接;微信留言,不回。他气呼呼地回到家具城,想冲她发脾气。可是,她一见他就说:“今天我老爸病了,心情坏透了。”至于去宾馆开房的事,一个字都没提。宋大鹏急忙安慰她几句,并为自己的“无耻”感到羞愧,找个没人的地方扇了自己两耳光。

宋大鹏觉得这个女人像雨像雾又像风,抓不住,猜不透。他无数次打定主意不再理她,可她几句撩拨的话就让他的堡垒瞬间土崩瓦解,只能乖乖投降,就这样欲罢不能。他的人生很失败,绝不能再败给这个女人了,于是咬着后槽牙在心里发誓:一定要把她拿下。

巴黎花园是县城最大、最高档的住宅小区,有二十多栋耸入云天的高层住宅。里面有假山、喷泉、会所、休闲健身广场,楼间种着红叶李、棣棠、红鸡爪槭等三十多种乔木和灌木。全县最富的一批人都住在这里。

宋大鹏经常给巴黎花园的业主送家具。有个看大门的老头儿对他很热情,每次他离开的时候,老头儿都咧嘴笑着说:“爷们儿,喝口水再走呗。”那老头儿看上去六十岁左右,中等个头儿,偏瘦,留着小平头,头发花白,背有点儿驼,穿衣服有点儿邋遢,毛衣扎在裤腰里。宋大鹏很喜欢和他聊天,如果暂时没别的活儿,就去门卫室坐一会儿。老头儿说他叫孙传喜,一个人生活。宋大鹏推断他是个有故事的人,但没有多问。

后来,他们在“如意快餐馆”见过几次,就慢慢熟悉起来了。这家快餐馆在县城北关,是宋大鹏的东邻,在一栋四层民房的一楼。快餐馆的大厅大约九十平方米,里面摆满了刷了桐油的笨重的榆木桌子和凳子。都是家常菜,价钱也很便宜。宋大鹏傍晚收工后,经常换一身宽松、随意的休闲服,从家里提半瓶北京二锅头,去隔壁的快餐馆要一盘酸辣土豆丝、一盘猪头肉拌黄瓜和一个猪肉馅饼,慢慢地吃喝,很晚才回家。

11月上旬,宋大鹏两次去快餐馆,都看见了孙传喜。孙传喜哪儿热闹往哪儿凑,笑嘻嘻地跟很多人打招呼,包括二十多岁的年轻人,都叫他“喜子”,甚至还摸他的头。11月中旬的一天晚上,宋大鹏第三次去快餐馆。孙传喜看见了他,急忙端着铝制餐盘,在他对面坐下来。孙传喜说他不在巴黎花园看大门了,失业了。他还说他是天底下最倒霉的人。宋大鹏忽然对这个老家伙很感兴趣,让他说说那些倒霉的事。

孙传喜说,他今年整整六十岁,家是县城东关孙家沟的。他年轻的时候在县城卖过猪下水和青菜,在县师范学校食堂当过伙夫,还打过很多零工。他最大的盼头是儿子。儿子长得高大健壮,学习也很好。他盼着儿子考个好大学,找个好工作,娶个好媳妇,给他生个好孙子。可是,他四十四岁那年夏天,儿子在河里游泳时不慎被淹死了。此后老婆就精神不正常了。第二年夏天,儿子去世一周年那天,刚下过一场大雨,河里水位暴涨。老婆在河边坐了半天,最后走进河里找儿子,再也没上来。连续两年的同一天,先没了儿子,后没了老婆。

五十三岁那年,他和堂兄开玩笑的时候,在堂兄前胸轻轻砸了一拳,没想到堂兄刚做了心脏支架,疼得在地上打了几个滚儿,忽然腿一蹬,死了。他卖了房子,又向弟弟借了八万元,赔偿堂嫂十万元。轻轻的一拳,就把人打死了,这样的事情发生的几率极低,却被他赶上了。

村干部找到他,说村委会可以腾出一间办公室让他暂住;村里一些好心人也主动提出,闲置的老院子可以让他无偿居住。他谢绝了这些好意,住进了村外一家停工的光伏发电厂里。他想尽快攒下钱来,把那八万元还给弟弟,再在村里盖个房子,于是就托人在一家制药厂找了份工作,月工资四千多元。他很想干个五六年,没想到因为低血糖,三次晕倒在工作岗位上,只干了一年多就被辞退了。

此后他就在巴黎花园看大门,月工资一千八,仅仅是混饭吃。可是,即使是这样低收入的工作,半个多月前也丢了。也是因为低血糖,在门卫室晕倒了两次。他想再找个看大门的差事,可是,跑遍了县城所有的小区,都不需要人。村干部主动提出为他申办低保,他觉得吃低保太丢人,就谢绝了。现在他的存款和现金只有六千多元,还不知道这些钱花完了怎么生活下去。

宋大鹏发现竟然还有比自己更倒霉的人,十分惊喜和欣慰。他把自己那些倒霉的事也简单说了说。孙传喜问他为什么离婚,他轻描淡写地说夫妻感情不和。孙传喜咧着嘴笑了一会儿,语重心长地说:“你还年轻,还是要尽快再成个家。再找女人,不要对女人期望太高,能死心塌地过日子就行。一定要挣钱,不能挣钱就不要奢望女人爱你。不要轻易爱上一个女人,爱上了也别用力过猛,免得被她闪一家伙。”这些“恋爱攻略”从孙传喜嘴里说出来,宋大鹏觉得很滑稽,同时也更喜欢这个老家伙了。

宋大鹏坚信,一个人如果倒霉透了顶,这时候不应该难过,而应该高兴,因为糟糕的日子终于要结束了,好日子要来了。今年中秋节前的一天,他曾到银驼山的普宁寺里找老和尚求了一签,求到的是上签,签文是“待看年将三十六,脱去蓝衫换紫袍”。他今年正好三十六岁,他相信他和孙传喜都该转运了。两个好运的人联手做事,肯定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于是他对孙传喜说:“以后你跟我混吧,咱俩一起想办法搞钱。”

孙传喜眨巴着浑浊的眼珠子问:“跟你混?你都这样了,跟你混能混出个什么样儿来?”

宋大鹏说:“问题的关键是,你还有选择吗?那六千多块钱花完了怎么办?”

孙传喜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说:“那我还是跟你混吧。你能吃上肉,也让我喝口汤。以后我叫你老宋,你叫我喜子,我一切都听你的。”

宋大鹏说:“没有不可治愈的伤痛,没有不能结束的沉沦,没有不会到来的春天。所有失去的东西,都会以另一种方式翩然归来。我相信我们一定会逆袭成功的,放心吧喜子。”

孙传喜所在的孙家沟村,在桃城县城以东大约四里地。他暂住的那个停工的光伏发电厂,在县城和村子当中一片地势较高的盐碱地里,周围很空旷。发电厂征用了孙家沟村六百亩耕地。去年下半年,来自江苏和江西的十几家施工队的上百号人,戴着安全帽,不分昼夜地忙活,大车小车进进出出,非常热闹。到今年春天,人越来越少,最后忽然都撤离了,原来项目停工了。那些彩钢房、钢构房都被村民用铁棍撬开,里面的桌椅、床垫等,能搬动的都被偷走了。

在厂区大片的空地上长满了荒草。厂区内有两排房子,前面一排是整齐的白墙蓝顶的单层彩钢房,是工人的集体宿舍;后面一排是通体深灰色、看上去结实朴拙的钢构房,有三间的,有两间的。正当中的三间,门口挂着一个铝制的“工程指挥部”的牌子。孙传喜把锅碗瓢盆等大部分家当都搬了进来,算是在这里安了家。两排房子当中有一口深约十米的水井,可供饮水。晚上照明点酒精灯。孙传喜觉得住在这里很舒服。

宋大鹏每隔两三天来一次,都是傍晚收工后把车开回家,然后骑电动车过来,带两瓶二锅头和一只烧鸡。孙传喜厨艺不错,每次都炒三四个菜,外加一盆热气腾腾的辣兔子。他在荒草丛中挖了一个陷阱,不一定什么时候就会有一只野兔掉进去。他自己舍不得吃,给宋大鹏留着,用那种很辣的红尖椒炖了当下酒菜。

两人坐在那张一米见方的小饭桌旁,边喝酒边商量怎么搞钱。他们想了很多项目,但都不可行。主要是没本钱,两人手头的钱加起来不到两万元,只够装备一个炸油条、磨豆浆的早餐摊子。

两人一聊就到了下半夜。初冬的夜晚已经有些冷了,宋大鹏脸上乍起了一层“小米”,牙齿嘚嘚嘚地磕碰着。孙传喜找来一件散发着浓烈汗臭味的棉衣给他披上,自己也找一床薄褥子盖住腿。两人聊完了,才发现全是胡扯淡,嘴上痛快了,心里却更加空虚。

天越来越冷了,买家具的人越来越少了。马玉兰和宋大鹏每天都在微信里聊三四个小时。宋大鹏感觉马玉兰有些心不在焉,不一定什么时候,她就会毫无铺垫地冒出一句莫名其妙的话,比如:“我儿子还是比较懂事的,你不用太担心。”更不可思议的是,有一次她竟然给宋大鹏发了一张她的裸照。没全裸,但浑身上下只穿一件黑色的丁字内裤和一双粉色的拖鞋。宋大鹏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口干舌燥,呼哧呼哧地急喘。他愣了愣,摁住那张照片,想保存在手机里。可是没等他保存,马玉兰却把照片“撤回”了。

宋大鹏抬起头来看马玉兰。她冲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在微信里说:“不好意思,发错了,本来是发给一个闺蜜的。”又问,“照片看了吗?”宋大鹏说:“只看了一眼,眼珠子都快撑死了。”她说:“如果有机会,我会让我的身体属于你一次。”宋大鹏的脑袋嗡嗡响,浑身哆嗦不止,再次提出去宾馆开房。马玉兰却说:“好东西都给你留着呢,着什么急呀。这样吧,什么时候你银行卡里有三十万了,我就给你当老婆。”看到这几句话,宋大鹏在驾驶室里呆成了一尊冰凉的泥塑。过了一会儿,他右边的上牙龈隐隐作痛起来。两年多来,他一着急上火就牙疼。

他太需要三十万了,可那些钱在哪里呢?

这天晚上,他又去找孙传喜喝酒,商量搞钱的事。想起马玉兰的那几句话,他握紧拳头,砸在那个小方桌上,桌上的盘子、碟子、筷子、酒杯都弹起来了。他咬着牙狠狠地说:“他奶奶的,再也不能这样活!必须改变!必须尽快搞到三十万!”

孙传喜把桌上的碗筷收拾了一下,问宋大鹏为什么这么急于搞到三十万。宋大鹏不想说他和马玉兰的事,就点了一支烟,猛吸了两口,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故作神秘地一笑,无比神往地说:“有了三十万,我就能过上那种高品位的生活了。我琢磨一年多了,那个项目已经想好了。不过呢,到底是什么项目,暂时保密。”

孙传喜说,最近几天他打听了一下,现在砖、瓦、水泥等建筑材料和人工都贵了,在村里盖个像模像样的房子需要七八万。他也不能这样活下去了,到了必须改变的时候了。

宋大鹏忽然嘿嘿笑起来,说:“要尽快搞到钱,目前只有一个办法。”

孙传喜瞪着浑浊的眼珠子,问:“什么办法?抢银行?”

宋大鹏一仰脸喝下一大杯酒,不动声色地说:“绑架一个富人家的小孩儿。”

孙传喜张着嘴,惊讶得说不出话来。忽然又咧着嘴嘿嘿地笑了,说:“有点儿意思,有点儿意思,这事肯定很刺激。”

宋大鹏紧紧地皱着眉头说,他每次去巴黎花园送家具,心里都一阵阵刺痛。那些富人住着那么好的房子,买那么贵的家具,他们的钱都是哪儿来的?谁敢拍着胸脯说是靠勤劳的双手,通过诚实劳动挣来的?很多富人都是有罪的。社会财富的总量是相对恒定的,富人捞得多了,穷人得到的就少了。这就好比一个锅里抡勺子,有人吃得多,就有人吃得少。他和孙传喜之所以这么穷,其中一个原因就是某些富人通过不正当的手段占有的财富太多了。绑架富人家的小孩儿,敲诈一些钱,虽然手段也不正当,但却是实现社会公平的一种有效方式。

孙传喜听着听着,向宋大鹏伸出了大拇指:“老宋你真是太有才了!你说的这些我都想过,脑子里都有,但就是不会说。”他当即表示,愿意和宋大鹏一起干,但又提出,把钱弄到手就行,千万不能伤害人质。

......未待完续

(全文见《啄木鸟》2021年第8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