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州文艺》2021年第7期｜张况：光福赏梅（组诗）
照见：天空之镜
天空之镜，照见天堂的颜色，照见茶卡盐湖的裸体
历史的五官清晰无比，那雍容的呈现，是首页的考题
透着史诗的暖；是天空赐予大地的宽广诗意
氤氲着难以磨灭的朦胧与真实
它们以颗粒，维护时间的结晶地位
让所有高居于味蕾之上的认知
激活了亿万斯年的记忆
神的镜子，是大地灵动的眼眸
她能照见鹰的雄姿、《楚辞》的断句
照见格萨尔王的太息，消失于一首长诗
她能照见唐宗宋祖的风采，照见成吉思汗的铁蹄
在梦一般的镜面上疾驰
将一个横扫欧亚大陆的伟大世纪
轻轻卷起
是的，她能照见一个民族伟大复兴的缘起
照见既往的一带一路，风一样拉动世界的视力
给人类栖居的水乳大地
留存最庄严的膜拜仪式
盐是时间的立方
她不是甜言，也没有蜜语
她雪白的圆满，上接天，下接地
以神谕的滋味，呈现一种辽阔之美
吐纳世间的风刀霜剑，抹平轨道留下的心迹
她避开俗世咸淡的执念，与云朵
成为天地间最洁白的孪生姐妹
她们的血缘，来自不离不弃的坚持
她们眼眸里的春风，拽着天堂的歌声飞舞、加持
祁连山从不剃度的白发，透着雪意
像她们甩出去的绵延水袖，永难收回
她们洁净的气质，缠绕着生命的情义，感天动地
她们携手走进农谚，走进茶卡盐湖散落一地的履历
坚持或放弃，都非一时冲动的深思熟虑
那些流星般闪现的红男绿女
是她们前世就开始邀约的知己
我要是爱她们，就热爱她们的全部
我绝不会只爱她们的一半悲喜
我会截留天堂的颜色，抓住时间的笔
为这无边的苍茫大地，画一个巨大的谜
我会在这近似于无的空白境界里
为众生的平等，删去所有的杂质
禅意的舟山核雕
到时间的剖面上游历舟山，需要用一张机票
搭载友情的速度，才能顺利握住仲秋的尾声
向吴中风景堆砌的头像，索要一张
波光潋滟的导览图
在核雕村移步换景，每迈出一个榄核的步伐
就能让秋风延长三尺微命
夕光中的粼粼诗意，一旦溢出
太湖的眼眶，舟山雕花的履历
就会发出秋水的喧响
在核雕村行走，我看见有人手执信念
潜心雕刻光阴背后的故事
一双巧手将绝版的刀法刻入玄机
就能成为次生的背景、隐形的意识流
里面微缩的风光，拐个弯
就爬满了宿命的藤蔓
舟山很神奇啊，核雕是其中
最硬朗的部分。雕刻一部经典
需要香雪海做出跨界的配合，才能获得
权威认证。在范仲淹的一条名句中跋涉
无疑需要脚踏温厚的词，才能跨越
文字的天堑，进而认识
吴中的前世今生
是的，全方位覆盖吴中殷实的福祉
需要预约一场多情的细雪，需要集结
无数瓣梅花，让她们开出绝俗的
年度暗香，作为阶段性回应
才能找到与史识对应的响亮位置
在舟山驻足，目光所及都是兼容并蓄的意象
苏州评弹柔曼的音质碾过凡尘之后
我看见江南正在一枚核雕上参禅
光福赏梅
瑞雪未霁，梅蕊就迫不及待粉墨登场
无数枝梅，争先恐后挥动水袖里的香
将漫天舞蹈的冷，一步步逼入绝境
所有的香，敛迹于海的深邃
便有了香雪海一世的风光
啊！香雪如海，海阔天空
空即是色，色不异空
在香雪海赏梅，所有的涛声都注定
要被尘世的芬芳勾引、逐一打压
最后拜倒于梅的裙下
太湖是缩小版的海，所有的梅
捧起香雪海，信手一挥
就是千年不灭的瑞气天光
毫无疑问，光福是一个自成体系的香艳之海
光福的光芒如此盛大，那照耀在大地上的暖阳
如旷世之弓，拉开一个半岛弧形的圆满
它随便搭上哪一枝春讯
都是射向彼岸的一箭吉祥
在梅岭赏无影之梅
梅花是乡愁的火焰
它喜欢点燃离人心上的秋天
即使在不开花的季节
乡愁的长势，也照样比冬天敏感
梅花盛开的地方就是多愁善感啊
漫山遍野摇曳的，都是乡音不舍的关键词
梅花抖落自己身上的心心念念
肃立的冬天，竟比初雪
还要令人生怜
梅岭是南迁者必须翻越的信念
南迁者必须怀抱梅花的苦寒和凛然之香
将历史赋予的闪电，深藏于心脑之间
他们必须将这一树树拔高的心愿
开进珠玑巷祠堂简约的祭坛
才能越过冬天洁白的心尖
去告慰远去的祖先
他们必须依靠智慧和坚毅
记取祖先入关前的嘱托
才能将梦想，嫁接在明媚的春天
以表情复杂的泪
濡湿枝头的几蕊渴盼
一朵浅红色的梅花，就是一朵咯血的火焰
而思念，永远是一盏不灭的灯盏
生存不易，生活多艰
时间给离人预设的这道必经之坎
总在梅花无法准确定义的颜色中黯然消散
时间是一切事物的最高审判
而梅花，是冬天唯一的胜算
在梅关赏梅，那是一种令人心碎的奢侈
在一朵梅的遗嘱里祭奠祖先
那是客家族人永不换肤的铿锵誓言
超越它，就超越了横亘面前的万卷沧桑
托举它，就拓宽了子子孙孙永不坍塌的生存空间
梅姊妹
叶梅、直角梅、绿萼梅、照水梅
携手红梅、洒金梅、宫粉梅、玉蝶梅
款款穿行于人世，这些拒绝合唱的姊妹
跳出百花的视线，为庋藏贵气的一方天地
播撒迥异流俗的凛然之香
在光福赏梅，我满脸都是得而复失的怅惘
好“色”如我，眼里全是梅的伤逝
我必须仰望，才能侥幸嗅到她们近似于无的体香
而香，是一种魅惑
没有形状，却益显庄重、空茫
她们出身各异，籍贯不同
但只要站队，就是清一色的娘子军形象
梅姊妹白色背景下的英姿，遁入教科书的空门
我觉得，她们皇后般雍容的科目
此刻，最适合出家为尼
绿色是个让人放心的词
绿色是一个让人放心的词
施农家肥长大的粗粝形状
只垂青于真实的水乳大地
只仰望，温煦多情的阳光
绿色是一个让人感恩的词
它拒绝农药、化肥、欲望
拒绝过分的热情、过快的速度
拒绝所有不友善的洗涤和混声合唱
它只垂青于季节的简约轮回
只热爱它所热爱的阳光、水分
以及时间拔节的声响
绿色是一位不施脂粉的乡下表妹
素面朝天，亭亭玉立
她红扑扑的脸蛋上
挂着城里表哥看不见的烂漫与天真
阳光的手，拖着一根瓜秧
直接伸进我心里
啊，我的世界，突然就绿了起来
绿色是一个令人难以割舍的词
它轻盈，秀颀，浪漫中带点儿羞涩
在瓜棚里采一缕绿色的风
美丽的荣县，就这样被我
轻易带回了家
云的书卷或纸上的春天
沉默的云朵，是天空安详的书卷
上面写满人间圣洁的留言、悬浮的爱恋
蓝色的，可以读成大海
瞬间波光粼粼，刹那怒涛巨澜
白色的，可以视为冰川
冷峻的矗立，一如千秋的誓言
黑色的，像母亲的叮咛
缀满绵密的针线，无声的大爱
红色的，是碑文
镌刻一代人燃烧的信念
青春的激情，以梦想
展开世纪的宏阔图景
纸上的春天，飘洒着季节灵动的花瓣
而花瓣，是时间不朽的诗篇
它们安躺于史识与未知之间
如遗训，穿越缤纷背后的彼岸
以雄性的崛起，温润的书香
磨砺一个时代犀利的闪电
张况，当代诗人、作家，1971年生於广东五华，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诗歌学会常务理事、广东省作家协会主席团成员、佛山市作家协会主席、佛山市文联副主席。著有长篇历史小说《赵佗归汉》（五卷本）、大型历史长诗《大秦帝国史诗》《大汉帝国史诗》《大隋帝国史诗》《大唐帝国史诗》等文学著作31部，主编诗文选30部。作品编入数全国百种文学选本，部分作品译成英、日、韩、蒙、阿拉伯等文种介绍到海外。鲁迅文学院首届诗歌高研班学员。现居中国佛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