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2021年第3期｜吟光：悖论（组诗）
悖 论
你是稀薄又穿透的太阳
破开二月的冰，却裹挟满身霜雪
你是舒缓与尖厉的和音
安抚不羁的魂灵，又教唆它更加不安
你是温柔与暴戾的私生子
以身沉溺入火，再推开月亮与风
是梦，又不仅是梦
还是造梦者，是梦的造物主
不是玫瑰，摘下
便有了满屋芬芳
是天边那盏灯，压迫灵魂的光
声色轻轻，但是响彻——
击打我失去了语言，只剩满目疮痍
今日与昨日决然不同了
宏大的波纹荡起，整座湖面烧成倾巢覆灭的火
我可以手握玫瑰
但要怎样，才能摘下一盏灯塔？
烈焰燃起，我永远会失败
星河烂漫，且寂寥
而火凝结成光，永远会传递、滂湃
痛 苦
天上郁郁不开的黑云
一盆水泼下无处可躲
日落前最瑰丽的光亮
却让人想起所有苍凉
一波已去 一波又起
绑在岸边的人死不掉也停不了
痛苦会始终赢得游戏
逃不开 抓住又不能拿它怎么样
夏天的冰块坚硬
四十摄氏度的高温也无法把它敲碎
二十一世纪初的眼泪
一直流到下一个世纪
痛苦无药可解，因它自身就是解毒的药
是不痛的烟草
但它也是飞行的鸟，不抓就会错过
又永远在四周盘旋
是你，你就是痛苦本身
永远长在骨骼中央
像孤独一样
山 木（仿《诗经》四言体）
山木无言，风鸣骤息。
林壑无声，斜阳挂西。
灯影剪烛，掩窗听雨。
岂陷足泥，罔顾朝夕。
山木无言，下自成蹊。
林壑无声，我自成泣。
隰中枯流，空舟孤楫。
日铸雪芽，徒流泪迹。
山木何高，君子何吁。
林壑何深，此恨何及！
愿同尘与灰
如果你想策马
我是远方空无一人的草原
如果你想远游
我是扬帆尽头的碧海蓝天
如果你想捕鱼
我是无名斗笠者的寒江雪
如果你想功名
我是官衣诰命消散前的云烟
如果你想人群
我是迈不进万丈高楼的星夜
如果你想归家
我是你枕边刺刺作响的炉屑
旅 人
我是这迟缓的旅人
靠近欢乐也珍惜痛苦
见过一望无际的郊路
渡过海洋 认识许多泥土
风暴雪霜反复 反复
地平线已被废弃 看不清楚
那晚马背上奔波 天气又凉
见大雁成行 忽而回头望故乡
故乡是桃红柳绿 油菜灿灿
故人是劳作勤勤 稻穗金黄
采茶调 调软轻唱 唱出多少向往
寺塔高 高立长江 江水绵延悠长
那里有平安和庆 宁静安详
麦田里秧苗笔直 悄悄生长
幼年想飞 振翅膀 闯风浪
大了倒不想
山峦上空无一人 我们携手歌唱
谁料暮云重重 碧山又遮挡
远方的风声叹息 催促我赶路忙
苍穹下走来又离去 倏忽
赤足的快乐仓皇一眼 便已找不着故乡
码头如熄灭的灯 行船开离港
歌女将长袖收起 余波漾漾
旅人苦啊 面沧桑 眼也盲 日落无处藏
早知道流逝是我 停驻的是时光
触 摸
水烟起
雾气蒸腾，好像要将整个人包裹
隔半里仍是满脸水花
巨大的冲击力如刀似剑，竭力拉扯
其势凶猛
水珠打在脸上却极温柔
仿佛谁的亲吻与抚摸
禁不住伸手，总觉得可以触碰
像回忆
吟光，本名罗旭，90后新锐作家，“滑倒乐队”唱作人，入选2020宝珀理想国文学奖。现居香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