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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代》2021年第4期|姚鄂梅:背风处(节选)
来源:《当代》2021年第4期 | 姚鄂梅  2021年07月06日07:18

峡口常年大风。有时是季风,风从千里之外呼啸而来,在峡口上空揉搓一个季节,直到地上一切筋骨移位,变颜变色,方才悻悻离去。有时来自水上,风在水面上做花样滑翔,从上游到下游,又从下游到上游,所到之处,衣袂翻飞,寸心浮动。有时来自两岸壁立的山巅,那是正在往前疾走的风,冷不防跌下悬崖,瞬间张开数不清的翅膀,飞沙走石。

在南方,再没有比峡口更饱经风吹的城市了,祖祖辈辈的峡口人,额顶都长着反旋,那是被风吹的;峡口人眼睛都小,那是因为行走在风中必须眯着眼睛;峡口人多瘦削,风一刻不停地吹,刮走了他们身上的水分,风干了他们的体脂;峡口人大都不太高,因为树大招风……

峡口县改市的时候,有人建议趁机将峡口改称为风都,可惜上面未予批准,后来有人说,管批示的人正好是从峡口走出去的,认为峡口二字已经声名远播,不宜轻率变更。就这样,一个心怀家乡的游子,不动声色地拯救了一座险些消失的城市。

风是极具沾染性的东西,它路过加油站,就是汽油风,路过超市,就是柴米油盐风,路过饭馆,就是酒肉风,路过医院,就是来苏水风,路过学校,就沾满一身的尖叫和奔跑……只有路过生活小区时,风的味道最复杂,五味杂陈,百味莫辨。

风在每家每户门窗前盘旋窥探,寻找进去的良机,每次都百发百中,满载而归。屋里的人不知道风来过,他们急匆匆关上门窗,拉好窗帘,以为自己完好无损。

风吹不进小魏的家

她叫魏妤青,很多人不知道妤字的发音,就很坦然地将她的名字简化为小魏。小魏!小魏小魏!他们一直这么叫。

有年“三八”,单位组织女职工春游,游完了景点,全体撤回商场,女人们眨眼间像水滴掉进了大海,幸好领队事先有交代,几点几分在某地集合。

到了集合时间,所有人都拎着大包小包回来了,唯独不见小魏,手机也打不通,领队一急,就去了服务台,请求广播找人,什么都登记好了,唯独呼叫姓名一栏,领队怎么也想不起来小魏到底叫什么名字,总不能就写个小魏吧?领队站在那里,羞愧得满脸通红,回去问任何一个同事,都有可能传到小魏的耳朵里,小魏会怎么想她。什么?一起工作这么多年,居然连我名字都不知道。后来领队终于想了个好办法,她在呼叫姓名一栏里填上了“某某单位的小魏”,总算蒙混过关。

小魏三十四岁了,家里依然只有她自己一双拖鞋,但她不急,笃笃定定藏身在峡口某个闭塞而安全的无名小弄堂里,那里是老城区里最老的旮旯,邻居们多数都没了牙齿,除了偶尔有收音机和电视机带来的噪音,其他时间安静得像墓地。

小魏也不是每天都要回到这个最老最安静的旮旯里来,她在单位集体宿舍里还有个床位,一周里去睡个一两晚,纯属占位,万一哪天单位对这些单身汉们出台个什么政策呢?一切皆有可能。

无名弄堂的房子是个隐藏很深的一居室小套间,看起来只是个一臂宽的小过堂,门帘一掀,里面别有风光,小魏把她的聪明才智都拿到布置房间上来了,不宜大兴土木,她就自己用一百多张砂纸把水泥墙面打磨成了损伤型壁纸。地面是水泥的,她自己动手刷了两遍清漆,夏天赤脚踩在上面,凉悠悠的,还带点不易察觉的弹性。因为房间太小,峡口著名的大风在门口只能一掠而过,无法仄身进入,所以小魏一般不大在房间做饭,以免排烟不畅污染了空间,大多数时候,她身边带着一只保温桶,中午去食堂,故意多打点饭菜,趁人不注意,拨出一部分,悄悄装进保温桶里,带回家里就是一顿晚饭。

对一个女单身汉来说,不支付就是在攒钱。要想尽一切办法避免支付。

无名弄堂的房子是冯医生提供给她的,从来没人找她收房租,她也不问,问了也付不起,一顿饭钱都想省掉的人,哪有付房租的气概。她原本就不是个骨感型的女人,近来越发圆润柔美,柔得连唇线都快没有了,脾气也一天比一天好,一想到自己正过着超出她支付能力的生活,她就觉得自己非常幸运,也非常幸福。

冯医生每周一到周四之间在这里消磨一两个晚上,但从不在这里过夜,走之前,趁她不注意,他会往她写字台的抽屉里放一小沓钱。这个抽屉,看似无意,其实是他精心挑选的,不是枕头下,也不是床头柜里,更不是衣服口袋里,那些地方都太轻佻,有下流的嫌疑,他从不用那种态度对待女人,那等于在贬低他自己。从青春期开始,他对每个女人都是认真的,认真到可以把灵魂交付给对方,唯一不能轻易付出的只有名分,尤其是结婚以后,他不想因为任何原因而离婚,因为他很小的时候,母亲就很失望地告诉过他,不管跟谁结婚,到头来都是一样的。

冯医生长着一张不近人情的脸,鼻子高挺,目光威严,下颌方正有力,但他不能笑,一笑就露出满口杂乱而淘气的牙齿,满脸威严全部崩坏,仿佛大厦将倾、大难临头。她没告诉过他这种感觉,她直觉他不会喜欢这种感觉。有时她想,如果他妈妈在他年少时给他戴戴牙箍,他可能会是另一个人。

他们在无名弄堂里过了近两年没有日常生活的生活。他说他喜欢这样的生活,不做饭,不养孩子,不应酬,不遵守一切常规,不问窗外,可以裸着身体在屋里走来走去,可以开着门上厕所,可以说些遭天打雷劈的话,有天兴之所至,冯医生一举给她进行了“备皮”,她也反过来要“备”他的,他几乎要答应了,又猛地醒过来:我回去怎么向她交代呢?这是她最佩服他的地方,看上去不管不顾,像个无道昏君,关键时刻,总能及时清醒过来。

他不在的时候,她把时间都花在打理家务上,一遍遍地擦地,擦到一尘不染,糍粑掉到地上都可以捡起来吃。她侍弄插花,多数时候并不是鲜花,鲜花太贵了,而且峡口的鲜花市场极其有限,买花容易被人注意,她把目光转到蔬菜市场,冬天的紫菜苔,能一直插到开满黄色的小花,水芹和芦苇叶子插在一起也很好看,还防蚊,闻起来也不错。总之,菜市场每个季节都能找到做插花的材料。

冯医生常常对着她的插花出神:你程姐只会把它们炒来吃!

程姐是冯医生的妻子,还是小魏的同事。

小魏替程姐说话:别这么说她,炒来吃才是正道。

说起来,还是程姐牵线让他们认识的,程姐得知小魏在书法比赛中获了个奖,立即尊她为青年书法家,一天三次做工作,把她请到家里辅导儿子冯一心练书法。冯医生在家里对小魏并未表现出过多热情,就像他对儿子的书法如何并不特别上心一样,他觉得一个学生把数学学好才是正道,但他对一个普通女职工却有一手不错的书法这个事实很感兴趣,上上下下打量她,像她哪里长得不对劲一样。大约是在第五节课后,冯医生在路上碰见了小魏,停下车,把小魏叫了上去,小魏以为冯医生想让自己坐个顺风车,结果他一口气把车开到了城外,停在一个僻静处,转脸对她说:一直想有这么个机会,今天终于得到了。

她完全没有防备,慌乱之余,倒也心生欢喜,算起来她那时已闲置了快半年没有新的男朋友了,任何一个主动走过来的男人都能惹起她的遐思,何况是端正沉稳的冯医生,中心医院的冯副院长,程姐动不动就要提起的令她骄傲也令大家羡慕不已的丈夫。她只是感到意外,除了那点书法,她浑身上下再无出众之处,竟然也能吸引住面前这个整洁而体面的男人。

几分钟后,他拿起她的手,她没抽回,他吻她的手,她既感动又惭愧,上车之前,她刚刚用这只手整理过失去了松紧的棉袜,它总是掉下去,一直褪到脚心。接下来,他直接探身过来吻她了。

她以为他会有进一步的动作,但他停止了,面色发红,呼吸粗重,他捋捋掉下来的头发,顺势捂了会儿眼睛。晚上还有点事情。他说。车子动了起来,他在往回开。

下车时,她脑袋发昏,必须缓行,才不至于摔倒。他向她点头,用眼神告别,她发现他的眼神里原来并不仅仅只有威严。

她在原地站了很久,终于慢慢将自己从心慌意乱中拉了回来,即便她已经三十多岁,经历了几次不愿提及的失败的恋爱,这种情况仍然让人始料未及,忐忑不安。太近了,同事的丈夫,学生的父亲,有身份的人,种种条件都在提醒她,这人碰不得,即使是对方先碰的她,她也应该躲开为妙。

她打定主意,忘了这事,只是一吻而已,就当握了一次手,就当公交车上被人揩了一把油。

事实证明她的想法是正确的,冯医生可能也跟她持有同样的想法,因为此后他一直没动静,她甚至在他家见过他一次,他像往常一样,点点头,客气了一两句,就进了自己房间,那份冷静令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大约过了三个星期,他再次冷不防在路上碰到了她,他把她叫上车,一直往北开,来到那个无名弄堂口。

他把她推进那间小屋,交给她一把钥匙,说她可以按自己的爱好稍稍布置一下,前提是不兴土木,安静低调。

甚至都不征求她的同意!她目瞪口呆。一直以来,她是多么渴望有一间属于自己的屋子啊,多少个夜里,她躺在集体宿舍气味复杂的小房间里,把自己塞进抽屉一般的小床上,想入非非:哪怕有个又笨又胖的家伙来包养我我都愿意,只要他能给我一个属于自己的空间。老天爷一定得知了她的心愿,老天爷肯定是在怜悯她这些年来受的苦,她那么勤奋,所有的加班来者不拒,那么好说话,不论哪个同事家里需要帮忙,她都随叫随到,她像她单位那个大家庭的公共小妹,谁都可以支使她。她不在乎房子是买的还是租的,不在乎她有没有未来,这么做是不是合适,也不在乎他有没有征得她的同意,她顾不了那么多了,很多人三十多岁就死了,如果她不幸也是那样的人,她至少要享用过属于自己的房间,就这么一个人生愿望。

他给了她一些钱,让她去添置些必需品。她强令自己不要害羞,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这样的秘密关系,她得到的不过是打了折扣的,房子是租来的,而不是买来的,更不是买给她的。给她的是现金,而不是银行卡,更不是金卡。他所给的钱,讲明了用于装饰房子,并不是给她本人的生活花销。她为到手的种种折扣感到心安。

她终于说出了她的担心,她想辞去一心的书法老师之职,她怕程姐看出来。

不,你得继续教下去,你不去她才会怀疑。

她的课定在每周五晚,他说他会在那天晚些回去,尽量减少她的不安。除了这天,除了应酬,一个星期里的任意一天,他都有权去那个无名弄堂的小屋里。

镇定些!你的镇定就是对她的最大尊重。

她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分分秒秒,默默搭建她的小窝,任何人,包括她的父母都不知道她还有这个小窝,那里只属于她和冯医生。

周五晚上,上完冯一心的书法课,程姐问她:你平时下了班都做些什么呢?

她一脸的漫不经心:散散步啊,看看书啊,追追剧啊,然后就睡觉,我睡得早,十点多就睡了。

所以你皮肤好啊。程姐掐她的胳膊,挤压过后的皮肤迅速由白转红,程姐盯着那块地方说,将来还不知被哪个家伙享用了呢。

破窗而入的树

楼下有棵年代久远的樟树,五楼的家被树枝遮挡得严严实实,有一年,妈妈提议砍掉一根树枝,因为它若再长一厘米,就能戳破窗户玻璃,成为一心的室友。但一心阻止了妈妈。

这是我的房间,又不是你的,你只能砍伸进你房间的树枝。

一心一般不为自己发声,这还是头一次,虽然荒唐,也只得依了他。

事情果然像妈妈担心的那样,有天晚上,哐啷一声,窗玻璃爆了,一根树枝执拗地伸了进来。一心欢欣雀跃,如同过节,妈妈不得不拿掉一个窗格的玻璃,作为惩罚,一心的房间不能开空调,但一心不介意,宁肯冬天在房间穿得厚厚的,夏天光膀子只穿一条内裤。

树枝带进来的风有峡口的野气,还有江面上的水汽,像一只误入人类洞穴的小野兽,一心可喜欢它了,时不时就对着它说话:你说,我读文科还是理科?一个人发展太全面也不是什么好事对不对?难以抉择!

周五晚上,他早早地在学校完成了大部分作业,小魏进来时,他趴在桌上写那一小部分,他特地把这一小份留到这个时候做,他在英文书写方面很是自负,他希望她看到这一点。

果然不出他所料。

哇!你的英文写得太漂亮了,根本就是艺术品。哪天我找段文字,你给我翻成英文,我回去裱一下,挂在墙上。

小魏并不是一心的第一个书法老师,她根本就没有当过老师,小魏一直在青少年活动中心学书法。有天晚上,一心老师一高兴,多喝了几杯,回家途中,一脚踏空,摔进了一个施工现场的大坑,第二天早上被人发现的时候,已经僵得没法穿寿衣了。事情太突然,以至于当妈妈把小魏带进来的时候,他几乎有种撞见了阴谋的感觉,他从没听说过一个人会死于醉酒,不正常的死背后一定藏着阴谋。他当时真是这么想的,直到他看见小魏那双手。她的手指很圆润,每个关节上都有一个圆圆的旋涡状小坑,指头却红粉粉地尖削着。当他第一眼看到那些手指时,差点没笑出声来,一个成年人却长着这样一双小宝宝才有的手,即使世间真有阴谋,也与她无关吧。

她的字也让他目瞪口呆,没想到那么肉那么小的一只婴儿手,写出来的竟是如此冷峻飘逸的瘦金体。他再次细细打量那双手,手掌圆润肥厚,指尖幼细且微微发红,泛着一层淡淡的油光,似乎蘸点酱油就能吃。隔了一会儿,他忍不住去偷看她的脚,她穿着露趾凉鞋,脚指头也是同样光景,圆圆的,又红又亮,在厚厚的鞋底上整整齐齐站成一排,可爱极了。

他开始重新打量他的新老师,她还带了一只玉镯,跟她擅长的书法倒很相称。汗毛可谓浓重,镯子几乎是躺在密密麻麻的汗毛丛里,妈妈说过,她年轻时汗毛也很浓重,随着年岁的增加,那些毛毛不知何时竟慢慢掉光了。看来阿姨还很年轻。

写呀!看我干吗?那只可以吃的手在他肩头点了一下,不像他想象的那么柔若无骨。

他练字的时候,她打量他的书柜:早就听说你是学霸,现在才知道你为什么是学霸。他猜她指的是那些课外书,他的确是班上阅读量最大的学生之一,这得益于小舅,小舅在书店工作,从小到大,一到寒暑假,妈妈就把他扔在小舅那里。

爸爸进来了,他是专门来见一心的新老师的,他穿着西装,拿着公文包,他一穿上这身,一心就知道,爸爸又要出去了。

爸爸向老师伸出手:辛苦你了!他要是不好好练,你尽管打,书柜旁边就挂着他的专用戒尺。

短暂一握,旋即松开,爸爸一只手拿着公文包,一只手插进裤兜里,这是个不常见的姿势,一般来说,当他站下来说话的时候,公文包会夹在腋下,两只手会交叉在肚脐那里。他出去了,小魏老师抬手在脸上抹了两下,跟他打招呼的这几秒钟,似乎耗费了她很多精力。

上完书法课,妈妈的晚饭也准备好了,小魏老师被留下来吃晚饭。

不等冯院长吗?她有点不安的样子。

不用管人家,人家跟我们不是一个作息表,人家二十四小时都是国家的人。

一心似乎担心小魏老师会对爸爸留下某种印象,解释道:他在外面吃不好,光顾着说话,都没看清桌上摆了些啥,每次回来都要加餐。

话题不知不觉转到小魏老师的婚姻大事上去。

很矛盾,谁都想找个能干的人,但男人一能干,就变成国家的人了,就不再属于挖掘他的那个女人了。

小魏老师说:你说的是冯院长吧?也不是每个能干的人都能达到冯院长这个程度的。

我倒很怀念他当医生的时候,按时上下班,回到家就做饭拖地,还辅导一心作业,自从当了院长,家里什么都不管,家就是个旅馆,我是保洁员,一心是门童,高兴就摸他一把,给点零花钱,不高兴看都想不起来看他一眼。

还不是因为你太能干,你把一切都担了下来,让冯院长没有后顾之忧。

我担什么呀,家里一团糟,你看看一心房间的窗户,一年多了,迟早哪天会连窗框都要掉下来的。总有一天,我要来个大罢工,大家都不管了。不说我了,说你!你真的还没有目标吗?也不小了吧。

目标?有啊,我希望我未来的丈夫是个军人,这样我就不必每天都面对他,每天都做那么多家务了,虽然我没结过婚,但在我的想象里,两个人天天在一起,会不会很烦啊?我尤其不能理解那些在同一个单位工作的夫妻,白天在一起,晚上还在一起,真的不会疯掉吗?

妈妈看了一心一眼:你吃完没有?吃完了就进去写作业。

一心知道,接下来她要开启少儿不宜的话题了,而这恰好是他最感兴趣的,不过既然妈妈赶他走,他也没法强留下来。

人长大了真好,什么都能说,什么都能干。一心回到自己房间,关上房门时,他故意留了一道缝。

她们果然在说他最想听的话。

你喜欢两地分居啊?千万不要,我告诉你,说到底人就是动物,分开太久肯定会出事。

出事就出事呗,靠绑在一起才不出事的,也没什么质量。

哪有你想象中的高质量的婚姻,都是靠绑的,金钱绑,孩子绑,房子绑,毫无捆绑能在一起一辈子的,我没见过。

你这么悲观,还这么幸福,为什么?

正因为悲观,才能幸福,你这么乐观,我还真有点担心你。不管怎么说,先嫁了再说吧,再不嫁,生育年龄都要错过了。

那你帮帮我啊,我现在完全没有机会结识外面的人,成天都跟你们这帮老面孔在一起。

这可不容易,我知道你很挑剔。公务员你不要,嫌人家唯唯诺诺媚上欺下。老师你也不要,说人家张口就训人。生意人你也不要。其实你那都是偏见。还有什么人呢?我好像把所有的类别都搜遍了。

医生怎么样?医生看起来不错哦,以后看个病什么的也不用跑医院了。

想找医生我可帮不上忙,我认识的医生都结婚了,没结婚的都是小青年,刚毕业的,有些连见习期都还没过。

前两天正好有人想要给我介绍个医生,我还没决定要不要去见面。

快说说哪个部门的。

好像是做理疗的。

做理疗的?妈妈的声音里有很明显的不屑:要不,你先不要做决定,我来帮你试试找个真正的医生。这不是工作的问题,是将来你的家庭经济结构问题。

小魏老师退缩了:还是算了吧,这么找太刻意了,不是说要么等要么碰吗?碰上了就碰上了,碰不上就这么晾着。我只是很纳闷,为什么人家毫不费力就碰上了,我闲置这么多年,一次也没碰到过。

一心!妈妈猛地转头,冲一心的房门喊: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诡计,锁门!

一心只好从桌边站起来,用力关上门。他不介意妈妈当着客人的面吼他,妈妈说,男子汉,接受打击和侮辱,跟争取荣誉一样重要。

……

全文见《当代》2021年4期

姚鄂梅,女,湖北宜都人。著有长篇小说《像天一样高》《白话雾落》等,中篇小说集《摘豆记》《一辣解千愁》等,作品曾入选小说学会年度排行榜、收获排行榜,曾获《人民文学》《中篇小说选刊》《上海文学》《北京文学》《长江文艺》优秀作品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