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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中国一日·工业兴国——中国作家在行动”全国作家联动大型文学主题实践活动采风作品—— 马祥民:大海之上

来源:中国作家网 | 马祥民  2021年05月21日14:45

大海是水的家乡,水的世界。

每一滴海水都是活生生的精灵,每一朵浪花都是生命的礼赞,每一道波峰都是燃烧的激情,每一条浪谷都是储蓄待发的能量。那一抹蠕动的蔚蓝蔓延开来,一望无际,与天相接,共于一色。

只有到了大海之上,才能领略风生水起,波涛汹涌,浪卷云飞。

凭着对党和祖国的大爱,胜利人用执着与勤奋、平凡与伟大、普通与卓越、智慧与勇敢,在茫茫大海上发现并建成了我国第一个并且是最大的浅海油田。

受山东省作协派遣,我于2021年4月30日,到胜利油田海洋采油厂采访,并乘船到海上采油平台体验生活。上船之前,先要接受临时出海安全教育,还要穿工作服、工鞋、戴安全帽,救生衣当然必不可少。

天的脸色有些阴暗,但风浪不大。天气预报告知,当天没有大风浪,完全可以出海,甚至含有时机不错的意思。去时,一路顺风顺水,感觉甚好。中午12:30左右,风突然大了,平台有明显晃动。当时,我和员工谈的正欢,平台经理提醒:快回吧,晚了就走不了啦,不知道困到啥时候。陪我一起来平台的海洋采油厂工会副主席王振国也劝我回去,客随主便,只能从命。

风力已达5-6级,接人的船上下晃动,左右摇摆,很难靠近。上下晃动约1米高,激起的浪花超过2米,船员的衣服已被溅湿。按惯常方式,根本上不了船。我和王振国抓住平台上的一根绳子,荡秋千一样跳到船上,那架势既刺激又吓人。

行至半路,风力已达7级,浪高2米以上,船摇摆的幅度达20度。浪打在船上,激起的浪花有4-5米高,先是跃上驾驶室顶部,又顺着玻璃滑下来。船舱也开始进水,里面的人赶紧关上舱门。

这时才能看清大海狰狞可怕的面容。一个个巨大的漩涡就是“死亡陷阱”,一排排大浪就是锋利的牙齿,足以把一切撕碎并吞噬。再加上船的上下起伏、左右摇摆,让人心惊胆战、不寒而栗。

船舱里共11个人。除我之外,其他人皆久经“沙场”,抗风浪能力很强。尽管如此,有人已开始晕船。肚子里翻江倒海,一个劲往上翻,若不是强忍着,早吐得一塌糊涂。

5个人躺着,已把沙发占满,其余6人只好坐着趴在桌子上。我试着往椅背上靠了一下,差点没翻过去。在船上人根本站不住,若要站起,必须抓住桌子。走路更加困难,稍不留神就会摔倒。

与风浪抗争了一个多小时,船终于抵达码头。因为“小码头”不能避风浪,前面的一条船,怎么也靠不上去。因此,码头上让我们也去大码头停靠。

好在船长经验丰富,恳求码头上,让我们的船迎着风浪靠上去试试,不行再去大码头。好在船行驶的方向迎着风浪。如果船体迎着风浪,就有很大风险,容易造成侧翻。尽管靠岸时船体调整幅度不大,仍像喝醉了酒一样,被吹得东倒西歪,倾斜幅度一下子大了很多,吓得我们差点叫出来。好在有惊无险,成功靠岸。

如果去大码头,起码还要2小时。那样我们可就惨了,非晕的不知东西南北、吐的翻江倒海、颠的骨头散架不可。

因油而生,向海而兴,从陆地到海洋,胜利人追逐着一个蓝色的石油梦。

在一望无际的大海上,在一片蔚蓝的天海之间,矗立着一座座钢铁建筑,那就是海上采油平台。

胜利人肩负着“我为祖国献石油”的神圣使命,凭着顽强的意志和坚韧不拔的信念,用血肉之躯,坚守在平台之上,上演了一幕幕感人肺腑、催人泪下的活剧。

对他们来说,大海既充满了未知和风险挑战,又是爱岗敬业、追求卓越、积极奉献的平台,还是展示胜利形象的窗口。

在海洋采油厂原油生产柱状图上,可以直观地看到,从1993年的10万吨,到2020年的346万吨,每年的数字变化。

对局外人来说,这些数字是枯燥和单调的。但在海洋采油厂员工眼里,每个数字都是水淋淋、湿漉漉的,极富情感和灵性,比大海里的鱼虾还鲜活,比自己的性命还珍贵。

1975年8月,胜利油田组建了第一个浅海地震队,拉开了滩浅海石油勘探的序幕。

1978年11月6日,胜利人自行设计建造的我国第一条座底式钻井平台——胜利1号扬帆出海,迈出了具有里程碑意义的一步。

通过一张黑白照片,可以感悟胜利人视油如命,闻油则喜,为油而战和革命加拼命的精神与干劲。

照片是在船上拍的,里面有8-9个人,分不清谁是领导,谁是工人、渔民。通过文字说明才知道,其中一人是山东省副省长兼胜利油田党委书记李晔。他们乘坐的是渔民出海打鱼的小木船。

海上风大浪高,天气变化无常,加上设备落后,缺少救援力量,万一遇上什么情况,只能听天由命。为了海上油田勘探开发建设,胜利人不顾生死,敢为人先,是对“以身许国何事不敢为”的践行与诠释。

1988年5月17日完钻的埕北12井,获高产油气流。紧接着又先后在埕北20井、埕北11井相继发现工业油流。

经反复论证,该海域共有5套含油层系,探明和控制含油面积34平方千米,地质储量1.2亿吨,共和国第一个亿吨级浅海大油田——埕岛油田隆重诞生。

从此,胜利人不但拥有了陆上油田,而且拥有了海上油田,实现了由陆地向海洋的历史性跨越。

当年,海上生产的原油全靠船往岸上拉。要想“多产油”就得多拉油,拉油量就是产量。

海上油井全是自喷,设备设施非常简陋。油井周围立几根铁桩,铁桩上面焊块钢板,把油井加在中间,井口安上闸门,闸门接上管子。拉油时,把船靠在铁桩上,人顺着缆绳爬上平台,打开闸门,直接往船上放,油放满了,关上闸门,开船走人。

海上拉油不仅看天的脸色,还要靠天吃饭。影响拉油的因素很多,大风、大浪、大雾、雨雪、海冰,都会给拉油造成意想不到的困难。

遇上恶劣天气,出不了海,拉不了油,员工心里空落落的,连精神都打不起来,只能望海兴叹,企盼恶劣天气早点过去。

为了多拉油,海洋采油厂当年提出一个口号“抢风头、战浪尾”。“抢风头”就是抢在大风到来之前,把油拉出来;“战浪尾”就是在大浪退去之时,追着风浪的“尾巴”出海拉油。

1993年夏天,员工们抢在大风之前,到埕11A井区拉油。去时天气尚好,刚到那里,天就变了。风越来越大,浪越来越高,拉油船上下左右晃的厉害。

这种情况下,顺着缆绳往上爬非常危险。一是容易被船撞上,如果被夹在船与铁桩之间,肯定必死无疑;二是即便不被撞上,如果缆绳崩断,就会掉入海中,生死难料。

别无选择,必须冒险一试。好在平台不太高,他们用绳子拴在腰上,几个人扶着,一人爬上船舷,借着海浪把船托起、升至高点的瞬间,飞身跃起,扑上平台,抱住井口,先稳住身子,再打开闸门放油。风大浪高,不走不行了,才不得不关上闸门,从平台跳进船舱,匆忙撤退。当他们乘船离开时,缆绳已断了6根。

这哪里是拉油,简直是玩命。现在看来,这是严重违章,当时却很正常。

一年四季,不分昼夜,冒着风险,舍生忘死,抢拉原油。尽管非常努力、非常艰辛,吃了很多苦,遭了很多罪。但由于拉油船吨位小,装卸时间长,抗风浪能力差,再加上恶劣天气影响,拉油量始终上不去,形势依然被动。

为完成任务,他们主动放弃节假日休息时间,不管白天黑夜,只要天气允许,立即乘船出海,与时间赛跑,争分夺秒抢拉原油。

苍天不负有心人,直到1993年12月25日全年生产时间截止那天,最后一船原油抢运到岸,终于斤两不差完成了10万吨原油生产任务。

海上平台不同于陆地,上一次平台至少工作15天。白天黑夜2班倒,每天工作13小时以上。

上班时,不仅穿工衣,还必须穿救生衣,救生衣上写着员工的名字。下班后,脱下救生衣,必须挂在宿舍最显眼、最好拿的位置。平台上还备有救生圈、救生筏等,每个都有编号,标着某某港、某某平台。

永不疲倦的大海,无休无止的风浪,让坚硬无比的钢铁变得疲惫、柔软、无奈。海底管线、电缆发生位移、扭曲,甚至断裂的现象时有发生,同时也意味着一场争分夺秒、紧张激烈的抢修。

平台晃动是一种常态。接送人会晃、运送物资会晃,吊装设备会晃,施工作业会晃,大风大浪更晃。

无论白天还是黑夜,员工下了班,就拖着疲倦的身子,头枕大海,在波涛声和机器轰鸣声中休息,波涛声和机器轰鸣声就成了催眠曲。梦中不知他们会不会见到母亲,还有母亲身边的摇篮及摇篮里的自己。

时间一长,员工养成了一个习惯。离开大海,离开平台的晃动和催眠曲,就难以入眠。当他们好不容易习惯了陆上和家庭生活,就意味着又该上平台了。

1997年8月20日,特大风暴潮席卷埕岛油田,海浪5-6米,中心一号平台晃的非常厉害,可生产还要继续,设备还要维护,数据还要统计,工作还要进行。

从生活平台到生产平台有一条20多米长的栈桥,栈桥离海面约20米,时任平台队长的赵兴,带着3名员工踏上了巡检之路。

为防止意外,4人把绳子拴在腰上,你拉着我,我拽着你,一步一步上了栈桥。大风刮的直不起腰,迈不开步,只好趴在上面,一点一点向前爬行。平时十几秒钟就可以走过的路,竟爬了近半小时。

过后,他们心有余悸地说,那情景真吓人,就像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

2010年初,渤海湾遭受40年不遇的冰冻灾害。平台周围被海冰覆盖,最大厚度78公分,船舶被冻住,接班的上不去,休班的下不来,给养没法补充。

中心2号平台40多人,补给中断。为应对不测,由每餐4菜减为2菜,后来又减为1菜,最后只剩下土豆、洋葱、方便面等应急食品,一日三餐,顿顿如此,吃得一见这些东西就反胃。

就这样,硬是坚持了27天,并且做到了工作标准不降、干劲不减,油井不停、外输不断,无事故、无污染。

1993年,李世强“旱鸭子下海”,由钻井工变成了海上采油工,在海上一干就是27年,其中22个春节是在海上过的。亲身经历和见证了海上油田从无到有、从小到大、从年产10万吨到300多万吨的变化。

有一年冬天,一台海水提升泵发生故障。李世强和同事们立即抢修,冰凉的水裹着冰碴从管线里流出来,浸湿了手套。干完活后发现,扳手、手套和手被冻的粘在一起。

2020年7月,由于年龄原因,53岁的李世强从平台上退下来,调到后勤单位工作。离开平台时,这位铁打的汉子泪流满面。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李世强的泪是为中心1号平台而流,是为心爱的工作岗位而流,更是为研不碎、化不开的海油情节而流。

在默默地付出和奉献中,他用27年的心血、智慧和汗水,在大海上书写着无悔人生。

如果在陆地上,中心3号平台是当然的庞然大物,在海上就很难称得上哪个“大”字。

从下往上,平台可分为三部分。海底以下约60米,为地下部分;海底至海平面约15米,为中间部分;海平面以上40多米,为平台部分。离海面8-9米以上,才是平台建筑。

平台建筑共7层,每层约1840平方米。1至3层是机械设备和动力层,4至7层为生活服务区,平台上方还有一个直升机停机坪,应急救援用的。

现在的海上平台,早已今非昔比,用“翻天覆地”形容也不为过。

平台上有生产指挥及监控室,还有卫生间、会议室、党员活动室、医疗室、食堂、餐厅、洗衣房、健身房和职工书屋,每个宿舍还配了电视、电脑。

“小码头”启用后,员工上下班由2小时缩短至20分钟左右;平台上配备了厨师,根据健康查体情况,“荤素搭配、营养合理”,为员工提供营养饮食。每餐不少于6菜2汤,主食不少于3种。

自动化、智能化技术在平台上广泛应用,许多岗位实现了无人值守。在生产指挥及监控室,动动按钮,敲敲键盘,就可以完成自动计量、自动监控、自动开井关井等多项工作,还用上了无人机、无人艇,大大减轻了劳动强度,降低了风险,彻底颠覆了石油工人的传统形象。

但又不能不面对这样一个现实:海上特殊的工作生活环境难以改变,让人感到无助和无奈。

有位记者到平台采访,遇一青年员工,问道:小伙子,有对象吗?员工说:刚结婚,没度蜜月,就来上班啦。

记者又问:能把对象的照片拿出来,让我看看吗?员工说:没带。记者不相信:刚结婚,不想她吗?员工红着脸说:带着照片老想看,越看就越想,越想就越看,反正回不去,不如不带。

质朴的话语,真挚的情感,深深打动了记者。他在一篇报道中写到:登上采油平台,是对我心灵的洗礼,人格的升华。

由于中心3号平台外输系统缓冲空间小,外输液量必须保持均衡。万一出现事故,留给他们的处理时间只有20分钟。否则,就会影响整个海上油田,甚至关井停产。

事关全局,责任重大,必须万无一失。平台副经理郑学利心里的弦,始终绷得紧紧的,不敢有丝毫大意,连老婆生孩子都没离开平台。

问及此事,郑学利有些不好意思。他说,不是自己不想离开,而是离不开。当时那种情况,换谁都不会回去。

由于生产成本低、经济效益好,海洋采油厂生产任务一直很重、压力很大。用他们的话说“一年到头不清闲,忙完一年又一年。”

油价高时,多产油就是多创效益;油价低时,多产油就是摊薄成本、减少亏损。这种境况,很容易让人想到“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的家国情怀,“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高尚品质。

强乐乐是从农村考出来的大学生,老家陕西延安,毕业后被招聘到海洋采油厂,已在平台上工作了10多个年头。因工作需要,24小时开机成了习惯,并且对手机响声非常敏感。不管工作多累,睡得多香,只要手机一响,立马就醒。他最怕夜里手机响,生怕平台出事。

有一次出差,坐在火车上睡着了。同车厢有个人手机响声和他的一样,中间隔着好几排座位,声音嘈杂,人家那边手机一响,他这里马上醒了,立即掏手机接电话,惹得周围的人直笑。

逢年过节,平台上人手少,强乐乐就主动顶上去,已连续5年没回老家。这是他的高尚,也是对爹娘的亏欠。那份纠结,那种牵挂,那份甘苦,那种乡愁,只能自己承受。

2018年,王家伟走进中央电视台,登上了中国诗词大会擂台,向世人展示了胜利人的别样风采,用切身经历告诉人们:与石油和大海相伴,人生自有诗意。

在大海上工作生活的每一天,都是激情燃烧的岁月;每一次出海,都是直面困难和挑战,也是对理想、信念的考验;每一次与风浪抗争,都是责任、使命和忠诚、担当的具体实践。

既然选择了大海,就像油井一样扎下生命的大根,以大海为伴,以平台为家,建功立业,报效祖国,是胜利人的不二选择。

截至2020年,海洋采油厂累计探明地质储量4.93亿吨,累计生产原油6000余万吨。2020年,天然气产量占全油田的1/4,原油产量占1/7,是胜利油田当之无愧的第一大采油厂,也是中石化集团公司的第一大采油厂。

一串闪光的数字,记录着胜利人征战大海的辉煌业绩,浸透了胜利人的智慧、心血和汗水;像一个个跳动的音符,演奏着胜利人的英雄交响曲;又像一个个美丽的花环,把胜利人装扮的更加靓丽。

大海之上,每一座平台都是胜利形象,每一座平台都是胜利丰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