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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电影到舞台:总有青年正在《十字街头》
来源:北京青年报 | 毛夫国  2021年05月21日08:19
关键词:《十字街头》

电影《十字街头》剧照

上海,这座繁华的现代化都市,承载着文学和电影无尽的想像空间;而文学和电影也赋予上海独特的魅力。从茅盾的长篇小说《子夜》开篇霓虹灯映照显示出的“light,heat,power”的大都市描绘,到张爱玲、王安忆的上海传奇书写;从电影《十字街头》《马路天使》到《阮玲玉》《色·戒》,恰如李欧梵所言,“上海摩登”作为一种新都市文化在中国呈现:大街上奔流不息的汽车,高耸矗立的外滩建筑,百货大楼、咖啡厅、酒吧和舞会等现代化的娱乐场所,弄堂、旗袍的独特风景,由消费文化所支撑的上海印象在大众脑海中逐渐固化。上世纪三十年代的电影《十字街头》的故事就发生在上海,80多年后的如今,这部电影的同名话剧上演,与今天处于人生“十字街头”的青年人,重新探讨爱情、工作、人生和价值。

舞台上的“电影游戏”

1937年,随着民族危机日益加深,国内经济也日益陷于困顿,报纸上经常报道一些青年或因意志消沉而自杀,或勇敢面对现实走上抗日救国道路的新闻,沈西苓根据这些素材拍摄了电影《十字街头》,由赵丹、白杨等主演。

小徐、老刘、阿唐和老赵是上海四个失业的大学毕业生,他们的状况各不相同:华东大学毕业的小徐性格懦弱,对生活失去了信心,在一次投江自尽时被老赵救下,忍受不了生活的失意,把文凭卖给留洋归来的纨绔公子凑齐旅费回到家乡,终因绝望而自杀;老刘内心坚强,为挽救民族危亡尽自己的一份力量,毅然离开上海,回到沦陷的故乡东北投身于抗战;性格乐观的阿唐,找到一份为商店布置橱窗的工作,但也感到“乐观虽是一种美德,但也是看不透现实社会的另一种表现”;失业的老赵欠房东三个月房租,一次意外的机会得到在大江报馆做夜间校对的工作,认为“值得做的事情都应该去做的”,他努力工作写了“工厂风景线”“女工哀史”等新闻报道,但仍失去了工作。

《十字街头》反映的是动乱时代青年人的悲喜剧,他们恋爱、失恋、生活、失业,影片最终以光明的结尾,预示着青年人勇敢面对人生。青年是国家的未来和希望,也预示着处于“十字街头”的国家终会有一个美好的未来。

电影人物简单、场景转换少、对话充实,“一墙之隔”的戏剧性误会,非常适合改编成话剧。话剧《十字街头》基本延续了电影的情节。在导演手记中,黄盈将创作素材分为四类:一是1937年公映的《十字街头》,二是与电影创作相关的周边资料,三是电影创作参与者们的人生,四是演员们的实时表演。这四类素材在舞台上或穿插或并列出现,于是在表演过程中,观众看到的有时是真人表演与电影影像之间的互动和结合;有时是电影影像、现场拍摄影像与演员表演的并置;有时是演员一会在表演,一会又对电影影像进行分析和讨论。演员们时而是沉浸于角色,时而跳出角色成为当下人分析影片中的背后事件,讲述参与电影创作艺术家的人生经历,时而充当报幕员,在不同的角色里跳进跳出。话剧《十字街头》运用布莱希特的“间离效果”的戏剧理论,舞台表演不再是连贯的,不再是角色单一的戏剧演出,呈现出“叙述体戏剧”的特征。

舞台表演中,当老赵找到校对工作后,心情愉悦,回到家唱着歌曲《春天里》,舞台上把这时的原电影经典片段、演员的现场表演、现场实时拍摄场面三种视觉元素并置于一起,给观众以丰富的舞台观感体现。第六场正当演员们表演时,忽然灯光渐暗,声音渐弱,姚大姐的扮演者登台,谈到此段在上映时被租界审查人员删去,然后几个演员开始讨论起电影的删节。

话剧《十字街头》试图将舞台空间整合为电影剪辑台,舞台镜头、影像镜头和表演镜头虚实结合,相互映衬,呈现出多元化的戏剧空间。电车上眉目传情的这一情节,电影的影像、演员的表演和现场实时拍摄实时投影,都被导演当作素材,并置于戏剧舞台上,这对于演员表演和舞台实时摄影都提出了挑战。

扔纸团情节中,把老赵和杨小姐平行置于舞台两侧,对扔的是幕后人员,让观众在同一个视角下,看到了不同空间的人物在同一时间段的动作和情绪,有点像电影多镜头快速剪辑,带来喜感。

剧作在呈现真人和影像的衔接与转换时也颇有新意,工厂前老赵和老唐打流氓情节中,一边是舞台上演员的表演,一边在屏幕上投出原电影画面,舞台上,流氓通过屏幕投影面的缝隙被扔进底幕,后又被从“屏幕”里扔出来,随后阿唐和老赵从屏幕后走出,给观众以时空交叉之感。

真实的“十字街头”

黄盈说,话剧版《十字街头》要寻找原故事当中那些在今天依旧能够有所感受的部分。

1937年,电影《十字街头》先在北京首映两周,非常卖座。4月15日在上海公映,受到观众和影评人的肯定。沈西苓在电影公映获得成功之后,谈到了电影摄制时受条件局限的苦痛,但他认为:“比这个还要感到沉痛的,便是我们握不到创作的自由权。在租界上,我们不能说一句收复失地,我们也不能挂一张东北的地图,我们……不再说下去了。我们眼泪只能往肚子里面流。” 话剧《十字街头》对相关删节进行了还原。

左翼电影《十字街头》中的导演和演员,都先后或从事革命工作,或积极面对人生,话剧表演通过讨论也进行了部分呈现。

1940年,年仅36岁的导演沈西苓不幸感染肺炎去世。老赵的扮演者赵丹,在新中国成立后,塑造了许多成功的银幕形象。杨小姐的扮演者白杨,拍摄了大量有进步思想的抗日救国电影,曾饰演《祝福》中的祥林嫂。饰演阿唐的吕班接受党的指派,潜伏进蒋介石的御用剧团活动。在新中国成立后导演了《新局长到来之前》和《不拘小节的人》,开创了讽刺喜剧的先河。饰演老刘的沙蒙,现实生活中为人生理想而奋斗,从上海奔赴延安,担任鲁艺实验话剧团团长,后又赴东北开展文艺工作,也是电影《上甘岭》《赵一曼》的导演。饰演小徐的伊明追随理想,赴延安学习,执导电影《无形的战线》,也是电影《城南旧事》的编剧。扮演姚大姐的英茵,在抗战爆发后秘密从事抗日活动,却因身份暴露吞吃鸦片和烈酒后自杀,年仅26岁。《春天里》的曲作者贺绿汀,新中国成立后为民族音乐做出杰出贡献。作词者关露是著名女诗人,也是我党出色的特工,受党的指派,潜伏于汪伪政权和日本大使馆与海军报道部合办《女声》月刊,收集日伪机密情报。

“我总觉得我们还有一个使命在”

根据小说改编的话剧很多,由电影改编而成的话剧非常少见。需要说的是,这版《十字街头》并非同名电影话剧版的首创,上世纪四十年代,鲁思经过三个月的构思,根据电影《十字街头》改编成同名话剧,1943年由天风剧社搬上舞台演出,乔奇、费茵等演,演出后鲁思又花了整整一个多月重写剧本发表。

鲁思改编的四幕喜剧《十字街头》,收入孔另境主编的《剧本丛刊》,由世界书局于1944年1月出版发行。内容包括银幕上的《十字街头》和舞台上的《十字街头》各四幅照片,书后有首次公演职员表。鲁思在《后记》中说:“本剧是根据亡友沈西苓兄的最伟大的电影遗作《十字街头》改编而成的。这是一个艰难的工作,然而,我所以也如此大胆地从事并尝试了,主要的原因仅只一个,便是为了纪念他的。电影《十字街头》,是西苓的艺术结晶品呀。从这里,我们可以看到:他对青年问题的认识理解,他对社会民族难忘怀念,他对黑暗势力的憎恶痛恨,他对光明真理的追求向往。”

“一切历史都是当代史”。80多年后同名话剧《十字街头》搬上舞台,其现实意义如导演黄盈所说,“不管我们身处什么样的人生境遇”,要“勇敢地走下去,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好”。演员们通过排演,看到了上世纪三十年代的青年和当下的自己颇为相似的人生思考,他们在戏里戏外讨论着尊严和爱情、理想和抉择,探讨着过去的“经典”对当下的生活的价值和意义。

话剧《十字街头》增加了剧中叙事,演员们进行历史与现实的对话,突出“什么是有价值的人生”“年轻人应当承担什么样的使命”等话题,把电影画面与舞台演出结合起来,戏里戏外得以关联。“我总觉得我们还有一个使命在”。舞台表演中,老赵的扮演者说:“‘得其大者可以兼其小’。只有把人生理想融入国家和民族的事业中,相信自己肩负的使命,抛弃小我,成就大我,才能最终成就一番事业。”所体现的正是剧作的当下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