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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西文学》2021年第5期|邝立新 :新年快乐,M先生(节选)
来源:《山西文学》2021年第5期  | 邝立新  2021年05月19日15:22

1

现在,我要为你讲述M先生的故事。故事发生在大约十年前,我记不清具体哪一年,只记得那年冬天特别冷。我与M先生见过几次面,他曾希望我把他的故事写下来。当时我的生活也是一地鸡毛,没什么心思动笔。过了这么多年,我以为自己早已忘却,可是不经意间,他仍会出现在我的梦里,鬼魂般纠缠着我。为了还掉这笔文字债,我尽量凭着记忆还原,但不能保证完全真实。

2

进入十二月,一股从北方来的强冷气团,终于将这座城市带入冬天。下车时,要费好大力气才能推开门。寒风从衣领、袖口、裤腿、从所有细小的缝隙进入身体,身上仅存的热气很快被吸收、被吹散。街上的人缩着头,双手插在兜里,步履匆匆,仿佛想尽快逃离此地。把乐乐送到补习班后,我走进旁边这家快餐店。推开玻璃门进去,一阵夹杂着食物气味和体味的温热迎面而来,眼镜上泛起一层白雾。等白雾消散,我模模糊糊看见里面坐了不少人,大多是跟我一样的家长。

快餐店跟菜市场差不多,吵吵嚷嚷。年轻的妈妈凑在一起,说起自己的孩子,自己的生活,总有吐不完的槽。女人们争着抢着说话,好像谁说得更多就能暂时胜出。男人大多低头专心刷手机、打游戏,或者干脆靠在椅子上打瞌睡。九点过后,人渐渐多起来。女人不自觉放大声音,男人们换个姿势继续睡觉,嘴角流出晶莹口水。在这样的聒噪中,不知为何,我反而感到某种宁静。那些聊天的声音、打鼾的声音、手机的声音、哭闹的声音,渐渐交织在一起,绵延不绝。我在这里读书、写作、冥想,仿佛快餐店就是我的书房。我就是在这里认识M先生。

起初我以为M先生是餐厅服务员。每次客人起身离开,他就迅速走到桌子前,收拾好餐盘,把那些垃圾清理干净,动作利落。那天上午,我写东西遇到阻碍,不知故事接下来该往哪个方向发展,抬起头漫无目的看向远处时,发现他从垃圾桶那边回来,手里还攥着纸袋子。下一个客人离开时,他照样过去收拾桌子,转身回来时,手里仍然紧紧攥着纸袋子。他回到自己座位上,将那些纸袋塞进双肩包。离开快餐店的时候,把鼓鼓囊囊的双肩包背走。我注意到M先生后,发现他几乎每个礼拜天上午都来,就坐在儿童游乐场旁边的固定位置。

从外表看,M先生还算正常,头发油腻,下巴瘦削,脸上没什么血色,衣服说不上多干净,但还算整洁。但是从行为本身看,又与流浪汉无异。要不怎么会收集那些吃剩的汉堡、炸鸡以及未拆封的番茄酱包呢。当时我看了不少城市年轻流浪汉的资料,想写一篇反映他们生活的小说。只是有个问题困扰着我,那些年轻人,睡在大街上,几天不吃饭,翻垃圾桶,有点钱就喝得烂醉,几个月不换洗衣服。但凡肯付出一点点努力,就不至于沦落到这种地步。难道仅仅因为懒?我认为没那么简单,这里面或许有城市化的裹挟、原生家庭的影响,也有年轻一代丧文化的流行。这个问题不想明白,小说没法动笔。因为构思这篇小说的缘故,我对这个人产生很大兴趣,困扰我的问题从M身上得到答案也未可知。

不过如何接近他也是一个问题。看得出来,M是一个孤僻而警惕的人。如果贸然上前询问,也许会让他感到自己“秘密”被人发现,进而逃离此地,隐身于茫茫人海。女儿上课时间一个半小时,掐头去尾,我在餐厅只能待一个小时不到。而M通常九点多才到,收集到足够食物就走,我和他同时出现在餐厅的时间就半个小时。我必须尽快靠近,取得他的信任,做进一步打算。

既然M对吃的东西感兴趣,不妨从这方面入手。我故意点了两个汉堡、四块鸡翅、两包薯条、两杯可乐。我坐在座位上吃时,就看到坐在儿童游乐场边上的M先生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往这边瞟。九点半不到,我离开自己座位往门口走,桌上东西还剩下一大半。我还没走到门口,M果然起身,急匆匆往我的座位走。我忽然踅回来,M抬头看到我,神色慌张,身体僵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我对M先生说:“不好意思,刚还有些东西没吃,忘记打包带走了。” M松开抓住汉堡的手,尴尬地笑一笑,回到儿童游乐场边上的座位。

近距离看到他脸的刹那,我忽然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3

乐乐的口味很执著。每次周日早上出门时,我问她想吃什么,她总是想也不想就说:“原味炸鸡加年糕。”我不甘心问道:“要不吃点别的?海鲜面?手抓饼?卷饼?或者油条?”她的回答很干脆:“不要。”后来我也不问,出门就往快餐店方向走。固定吃某一种食物,似乎成了她缓解压力的方式。

M先生还没到。我坐在了儿童游乐场边上的位置,点了一杯美式经典咖啡,打开约翰·契佛的小说集看起来。契佛在《离婚的季节》写道,“我”半夜醒来发现妻子埃塞尔在哭,便问她为什么哭,埃塞尔说到她哭是因为在第三大道上看到一个喝醉酒的老太婆扇一个小男孩的耳光,因为十二岁的时候爸爸就死了,因为有人对她不好,因为她累了却又睡不着。看到这段,我的眼眶不由有些发紧。

大概过了几秒钟,我才发现M站在面前。他看到自己的“位置”上有人,有些不知所措。店内已经没有空位,我指着放在对面座位上的布袋说:“要不坐一起?”M先生犹豫片刻,勉强坐下来,把黑色双肩包放在一旁。

“吃了吗?”我试探着问。

M摇摇头。

“那就一起吧,正好我也没吃。”

我点了炸鸡桶套餐,里面有鸡胸肉、鸡腿、鸡翅、鸡块、薯条若干,还有两杯零度可乐,两个人足够。M先生吃东西很投入,先是用门牙咬下一小口,尝尝味道,再大口撕咬、咀嚼,最后用薄薄的嘴唇包住骨头细细吮吸一遍,直到骨头缝渗出殷红血丝。我低头看到自己吃的鸡腿,骨头表面和骨缝间仍粘连着不少肉,也不自觉学着M先生的样子认真啃起来。桶里的东西吃得所剩无几时,我们才抬起头来,擦了擦油腻的嘴巴,长出一口气,仿佛完成一项重要任务。

“你每天都来吗?”

“每,每周,周末来。”

“那么,收集的食物,回去怎么处理?”

他停顿片刻道:“呃,有些没吃过的,我和我爱人吃。她最喜欢吃这家店的炸鸡,我跟她说了多少次,吃多了不好,她也不听我的。有些别人吃剩下的,就给动物吃。”

“自己养的宠物吗?”

“外面的流浪狗、流浪猫什么的,没人给他们喂东西,就去翻垃圾桶,怪可怜的。平时我也会买一些猫粮狗粮,但开销比较大,所以到餐厅里收集一些食物。”说到那些无人看管的小动物,M先生说话顺畅许多,眼里泛起柔和的光芒。

我所住的小区也有许多流浪猫。有位五十来岁的女人每天傍晚时在楼下草丛喂它们。女人告诉我,这些猫大多是被人遗弃的,还有折耳、英短之类的名贵品种。她问我要不要领养一只。乐乐听了眼睛放光,我连连摆手说不用。看来M先生只是一个热爱动物却囊中羞涩的普通市民。我心里有些落魄,看来那篇小说还是靠自己看资料,发挥想象力。不过我也没什么损失,请人家吃了一个全家桶而已。我看时间快到,对M先生说:“我去接孩子,下次再聊吧。”

M先生涨红了脸说:“你等等,我,我认得你,你以前在总部,对不对?”

我心里一惊:“你也是通达集团的?”

“我在信、信息公司,干过一段时间综合部,所以,所以知道你的名字,还在一起开过会。不过集团下面二三十个控股公司,你不认识我也正常。”

“原来我们还是同事,怎么称呼您?”

“我姓缪。你会写东西吧,我看过你发在集团内刊的小说,写夫妻关系的,很真实,也很动人。我虽然不会写,但是我平时还蛮喜欢看,我一直有个心愿,不知道你能不能帮我实现,就是把我的故事写下来,写成一篇小说……”

M先生眼神热切,好像还有很多很多话要说。但我急着去接女儿,便跟他约了下礼拜见面再聊。M先生说:“那下礼拜天上午九点,我在这里等你。”我说:“好,准时见。”走出快餐店大门,乐乐已经打电话来催。开车往家里走的时候,乐乐凑到我耳边说:“爸爸,你能不能给我买一只宠物?只要这次期末我能考到90分以上,你就给我买,好吗?”“不是不给你养,你对猫毛狗毛过敏。妈妈要是知道,也不会同意。”“她不会知道的,你先答应给我买,好吗?”

提起宠物,我又想起M先生,想起他带着东西去喂猫狗的模样,想起他说了一半没说完的话。他热切游移的眼神,鬼鬼祟祟的举动,总让我觉得不对劲。具体哪里有问题,我也说不上来。我隐隐约约有种感觉,事情似乎没有我看到或听到的那么简单。他故意在快餐店等我吗?为什么找我写他的故事?他的故事有什么特别之处?我有些懊恼,也许应该听他说完再走,也不差那几分钟。

“爸,你答应给我买!”

“我会认真考虑。”

“你先答应!”

“我知道了。”

4

躺在床上,我还在想白天看过的资料。也许懒惰是最表层的东西,更深层次是这群流浪汉对生活的绝望、对未来的绝望、对亲人、朋友的绝望。但凡有一位亲人能拉他们一把,给他们一点点关心,即使是一个电话,一句问候,他们也不至于成为废人。从这方面来写,倒是不错的切入点,首先得创造一个角色,他有一段失败的恋爱(婚姻)史……朱妍妍离开之后,我有一段时间老是睡不好。后来我就发明了这个方法。想着白天的故事,不知不觉,睡意就汹涌而至。

回到老大楼这个格子间,我打开电脑准备写手上这个东西。上午有几个电话过来,大多是重要不紧急或者不重要也不紧急的事。先把自己的事情干完,工作吗拖一拖再说,反正早干晚干也没多大区别。几年前,领导觉得我有写作才能,把我调到宣传部门写稿子。干了近一年,我终于忍受不了,提出换岗位。苦啊累啊熬夜什么的还是其次,我受不了整天写那种大而无当的文章,把我对文字的一点兴趣都磨光了磨秃了。部门主任反复做我工作,说文字工作很重要。但我决意离开,无论主任怎么说,也不肯回头。主任一怒之下,把我发配到老大楼档案室。

新大楼、老大楼,一字之差,却有天壤之别。集团领导层都在新大楼,里边年轻人居多。老大楼以老弱病残为主,还有二线领导,以及被淘汰的年轻人。人们私下称老大楼为“流放地”,我们这帮人就是各地流放至此的“囚犯”。大家得过且过,到点准时下班,甚至下午五点不到办公室就没两个人。档案室的沈姐有时还偷偷把她的白色泰迪犬带过来,说是关在家里老是乱叫扰民,到了办公室反而清静。我待在这里,倒也自在。朱妍妍认为我没什么上进心,为此吵了很多次。

待在档案室有额外好处:能看到每个人的档案。父母从事什么工作,什么时候入团、入党,上什么学校,跟谁结婚,生了几个孩子,干了什么违法乱纪的事儿,组织上对你的评价,等等。对于写作的人而言,这简直就是一座宝库。写不出来东西的时候,我就带着面包、茶杯和笔记本到库房里一页一页翻看这些东西,一边看一边做笔记,有时候一待就是一整天。沈姐以为我没日没夜忙工作,抓住我诚恳地说:“小伙子,在老大楼这边,工作不用这么卖力的。”我心虚地笑笑说:“感谢沈姐提醒。” 但有事没事我还是往库房里跑。沈姐说了几次也不说了。

我在库房里找寻了很久,有几个姓缪的,但照片都对不上。我耐不住好奇,向沈姐打听信息公司是不是有个姓缪的。沈姐问我叫缪什么,我却说不上来,只好大致描述一番:四十来岁,一米七左右,身体瘦弱,喜欢眯缝眼睛,讲话容易激动,吃东西特别仔细,如此等等。她想了一会儿说:“你说的不会是缪春生吧?”“缪春生是谁?”“你连老缪都不知道啊,当年也是沸沸扬扬、尽人皆知啊!”“那时候我天天忙着加班写材料,哪有工夫关心这些事儿,你跟我说说呗。”“他的故事说来话长了。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自从他老婆出事,他受了些刺激,这里啊,就出了问题。”沈姐指了指自己的脑子,继续说:“听说现在班也不正常上,有事没事到外面晃荡,捡东西吃,想当初还蛮有前途。”“他老婆怎么了?”“生孩子时出了意外,唉唉,万分之一的概率,让他碰上了,母子都没保住……”

5

流放地虽然名声不好,但五脏俱全。像我这样不挑剔的人,在里面待上一两个月不出来也不要紧。食堂供应一日三餐,五楼活动室有跑步机、淋浴间,办公室还有沙发和折叠床,外套、衬衣、裤子之类送到地下室干洗,内裤、袜子什么的自己搓一搓,搭在阳台上也能晒干。加上办公室里有足够的书,格子间有笔记本电脑,我可以安心做自己的事。我的座位背靠百叶窗,写东西累的时候,我就起身点一支烟,看着窗外变幻的风景。街边高大的梧桐树枝杈伸展过来,树叶积满灰尘。不远处的地铁站像匍匐在地上的鳄鱼嘴,不时吞掉一些人,不时又吐出一些人。黄昏时,有人在地铁口弹吉他,每天唱的歌大同小异,不外乎《当我想你的时候》《大约在冬季》《挪威的森林》之类。唱着唱着,天就暗下来,人影、树影渐渐模糊不清。直到某一刻,路灯齐刷刷亮起,城市流光溢彩。这是我回家的讯号。我收拾东西,下楼,走到路口,随人流进入“鳄鱼嘴”。

回到家,乐乐还趴在书桌上写作业。我叫乐乐,她“嗯”了一声,头也没回。我没有多说,径直到厨房套上围裙,开始我的例行工作。热水哗啦啦冲下来时,我忍不住又想起那篇小说。我设想的那个男主角,应该有一个女朋友或者老婆,但因某种意外,成为孤身一人。男人日益消沉,无缘无故旷工,后来干脆被单位除名。失去工作的男人在街头游荡。很快他就适应这种生活,跟那些流浪汉一起去快餐店、超市、饭店收集食物。有一天早上,他在公共厕所刷牙时,看见镜子里的人蓬头垢面,忍不住哭起来,为自己过着这种乞丐般的生活,也为曾经爱过的人。他鼓起勇气,重新找工作,一步步挣脱这种生活。构思这篇小说时,我的脑子里不时浮现M先生的样子,这个人的命运似乎就是M先生的命运。沈姐说M先生的爱人去世了,他却说自己带东西给老婆吃,到底谁说的是真的?照道理沈姐没有理由骗我,除非她也是道听途说。也许只有当面跟M先生求证。

我心中牵记此事,竟然期盼起周末来。临近期末,补习班的课也快结束,能见到M的机会不多了。周日早上,我早早把乐乐叫起来,匆忙赶到餐厅,坐在儿童游乐场旁边的位置。九点一过,M先生准时出现在面前。我们像老朋友一般,颇有默契地坐下、吃东西。等那桶炸鸡变成一堆骨头时,我迫不及待说:“讲讲吧,上次你不是让我写吗?” M先生喝了一口水,结结巴巴说了起来。

他的讲述颠三倒四,有时说着这个事,忽然提到另外一个事;有时情绪特别激动,嘴里的话含混不清。不过我大概能明白他的意思。他结婚很晚,前面谈了五六个都没成,要不是他看不上人家,就是人家看不上他,当然后者居多。三十来岁仍然单身一人。后来别人介绍相亲什么的,他都不大愿意去,去了怕受打击。有一次,他一个人到楼下这家快餐店里吃饭,当时人也很多,找来找去,只有一位年轻女人坐一张桌子,他就过来问可不可以坐在对面,女人看看他,笑着点点头。不知道为什么,他第一眼看到这个眉眼盈盈的女人,看到她毫无防备的笑容,就有一种被击中的感觉。倒不是说她有多漂亮,而是一种类似磁场的东西,一下子把他吸住了,甩也甩不开。他们认识之后,经常在这家快餐店碰面,两个人聊得挺投缘。半年后,他们就结婚了。他后来想,缘分这种东西也许真是存在,自己等了这么多年,受了这么多挫折,吃了这么多苦头,原来等的就是这个人。M先生说起这些往事,瘦削脸上浮现出痴痴笑容,皱纹一条条荡漾开来。

我之后又问了许多细节,他也不厌其烦回答我。就连夫妻之间那些事,他也事无巨细讲出来。我听了倒觉得不好意思,我说这些倒不用说这么细,重点是后面的故事。M先生絮絮叨叨又说了很多,但生孩子那段似乎有意略过了。快结束时,我故意问道:“你爱人身体还好吗?为什么不带她出来走走?”

不料M先生听闻此言,面孔忽然扭曲,脖子上的筋一根根爆出来,呼吸也变得急促,眼睛直愣愣地盯着我。我想自己是不是说错什么话,只见M忽然站起来,恶狠狠地说:“我爱人身体好不好跟你有什么关系?我看你不像什么好人,你们写东西的人心里最阴暗,整天想打听别人的隐私,你到底想知道什么?你说啊!”他越说声音越大,快餐店里的人们纷纷转过头来。他一拍桌子,对那些人说:“你们看什么看,你们也不是什么好人,你们都想害我,我爱人是被你们害死的!我的孩子也是被你们害死的!”喊着喊着,鼻涕眼泪流了出来。

人们见他疯疯癫癫,也不再理会,继续转过身去聊天、玩手机、睡觉。M先生呜呜咽咽哭着,眼泪顺着眼角流下来。等情绪彻底平复,他有些难为情地对我说:“不好意思,我刚才没控制住自己,我知道你没什么恶意。我的爱人和孩子的确不在了,这也是想请你把我的故事写下来的原因。” 他用手揉了揉眼睛,好像在抹眼泪,又好像掩饰刚才的失态。“有一天,我也会离开,如果没有文字记录,她们就彻底消失,不复存在了。所以,拜托你了!” M先生说这句话时,眼神真诚、近乎恳求地望着我,脸颊上还残留着泪痕。我想了一会儿说:“说句实话,你的故事虽然有些意外,但也仅仅是意外,不足以构成一篇小说,小说这个东西,你明白吧,它源于现实,但不完全等同于现实生活……”

(作者简介:邝立新,1982年12月生。毕业于武汉大学,高电压与绝缘技术专业硕士。江苏省作家协会会员。近年开始小说创作,作品散见《青年文学》 《雨花》《长江文艺》《小说月报·原创版》《西湖》《青春》等期刊。短篇小说曾获第十届金陵文学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