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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州文艺》2021年第5期|文清丽:锦缠道(节选)
来源:《广州文艺》2021年第5期 | 文清丽  2021年05月18日06:14

下班时,我收到一封快递,信封落款京都大剧院,里面装有二十三张即将演出的大师版《牡丹亭》昆曲票,除此,片字皆无。再瞧地址、姓名、电话,丝毫不差。我对昆曲一窍不通,也无演艺界朋友,谁舍得把二十三张、每张一千二百八十元的票寄给陌生人?我百思不得其解。

在这个别人的都市,我生活了三十年,仍感觉自己是外乡人,遇事首先找亲人,好容易等到下班,赶忙到市府家属院的姐家,讲了这件蹊跷的事。

姐放下改得密密麻麻的材料,沉吟半天,忽然说,会不会是她?

这话把我绕糊涂了:她,她是谁?

姐目光望着窗外,淡然地说,就是妈送了人的那个呀。她是唱昆曲的。

我脑子里忽然闪出妈遗物里的一张昆曲票,恍然大悟。姐不解我意,强调道,她确实是唱昆曲的。

你啥时知道的,怎么现在才说?她漂亮吗?名气大吗?我一连串地问。这个姐我从来没见过,妈在世时从未在我面前提过。她一直没跟我们联系过,现在,我这个家里的老幺都五十岁了,这时她却突然给我们送票,用意何在?

前几年,她向同事打听我,我才知道她是名演员,也调到了京都。姐说着,拿着票翻来覆去看,好像票里藏着答案。她把票又数了一遍,沉吟道,看来她对咱家很了解,你想想,大姐家,姐夫儿子媳妇女儿女婿孙子六张。大哥家,哥嫂儿子媳妇孙子,五张。二哥家,六张。我家,三张。你家也三张,这不,刚好是二十三张嘛。连我家萌萌还没对象,她都清楚。

我记得她比大姐小四岁,怕也有七十多了吧,这时联系我们,是为了炫耀?

姐摇摇头道,她早出名了,不会这么浅薄,也许年岁大了,才想起亲情比啥都重要。

有道理。你说,咱们去吗?

问问大哥。父母不在了,长兄如父。姐多半辈子在政府部门工作,话语里,经常带着办事员的谦恭。

大哥在大学里当老师,讲授伦理学,在业界颇有名气。虽退休多年,仍有伦理学方面的论文在《世界哲学》杂志上发表,还担任伦理学会的副会长,天南海北地去讲课。听完我的话,在电话里沉默了片刻,说,按理应当去,不过,我在想一个问题。马克思在《关于费尔巴哈的提纲》中,明确指出:“人的本质,并不是单个人所固有的抽象物。在其现实性上,它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从历史唯物主义的观点看,道德不再是凌驾于整个社会之上的东西,而是由经济基础所决定的上层建筑和意识形态的一部分。历史上的各种道德的发展和更替,归根结底都是依据经济基础的变化而变化的。

哥,这不是在课堂,我也不是你的学生,你扯远了。

妹,此话差矣,那个昆剧演员时隔七十多年忽然认亲,一定与经济基础有关。凡事,皆离不了经济基础。

哥,你又把人想差了,中华优秀道德文化,不但包含着忠、孝、仁、义、礼、智、信、爱等道德规范,还包含着修德治人的道德修养和道德践行规律。她即便送人了,可毕竟跟咱们一母同胞,当有孝悌之念。

好了好了,晚上我还要到京都大学讲课,不跟你啰唆了。再说昆曲,我听不懂不说,一句话唱半天,绕得我都头晕了,你问问你二哥吧。

二哥没听完我的话就在电话里打断了我的话题,不去!那年我出差,妈一听说我去的是南方,再三叮嘱我去看看那个所谓的姐姐。那时,交通也不方便,我坐了三个小时的长途班车才到杭州。那时正是南方梅雨季,上到五楼,我浑身都湿透了,叫了半天,谁知她开门看到我,马上就要关门,我以为她不认识我,忙用胳膊撑着门,说,妹子,我是你二哥呀。她皱着眉头说,我不认识你。我压着火,咬着牙说,我是从长平来的,你老乡。她仍说不认识。不等我回话,就把我推出了门。她有什么了不起的。她不认识我们,我们也不认识她。她以为她是谁呀,想理我们就理我们,不想理连乡党之情都不念?她不就一个唱戏的吗?现在有多少人还看那老得掉牙的东西?好了,我有事,挂了。

姐在电话里听了我转述的大哥二哥的反应,半天无语。我问她去不去,她说,我工作忙,就不去了。

她会不会很失望?

她失望什么?她又没有打电话请我们,只是寄几张免费的戏票,还不落款,明显只是试探,你也别去。这种女人,少来往。

咱二姐,叫什么名字?

反应好快呀。姐冷冷地看我一眼,半天又道:她叫许苡。

戏剧中,除了老家的秦腔戏,我仅看过越剧电影《红楼梦》《梁山伯与祝英台》,听着“天上掉下个林妹妹,似一朵轻云刚出岫。三载同窗情如海,山伯难舍祝英台”的吴侬软语,柔肠尽现。至于昆曲,在小说里偶然看到,知道那是达官贵人消遣的戏,仅此而已。

现在凭空冒出个昆曲演员姐姐来,我瞬间对陌生的昆曲多了缕说不出的牵绊,晚上吃完饭便在网上搜索起来。这一搜,甚是吃惊。

吃惊,是因为许苡很出名,得过戏剧界最高奖梅花奖和白玉兰奖,更吃惊的是她是唱潘金莲出名的。从照片上看,她遗传了我妈的外貌,骨骼分明,身材苗条,网上的照片多数是年轻时拍的,且化了彩妆,一时难以断定现在的相貌。

作为一个演员,她把多张价格不低的票送给弟弟妹妹,可能想出口气,我们当然不能让她得逞。虽然她是著名演员,可这与我们又有何关系。我们都是靠自己的本事,走出了农村。大姐,京都医院响当当的脑科主任,去年因病去世,终年七十六岁;大哥,我们县第一个考上京都大学中文系,留校任教授,正高职称,博士生导师;二哥,现任京都绿色食品有限公司董事长;二姐,大学毕业后,当老师,后在市政府办当主任。我呢,在市报文学版当主编,是作家。我们兄妹五个,哪一个也不比她一个唱戏的差。我们出生在西北农家,母亲头胎生了女儿,二胎又生了女儿,家里穷得揭不开锅,还想生儿子,打听到县城一户人家,男人在南方部队当连长,女人患先天性心脏病,生不了孩子,小日子过得美得很,便把第二个女儿送给了他家。

这么一想,我也决定不去。

可几天过去了,我总觉着心里有个东西堵着,提不起,又放不下,好像瞬间得了魔怔,只要有时间,就不断地上网看昆曲。它的音乐、舞蹈、演员扮相、唱词都是那么美。我不但网上看,还到驻京各大剧院看昆曲,且买了诸多昆曲名家的传记、光碟。从著名剧目到昆曲发展史,从那些盛世美颜的照片,到他们的生平婚恋,乐此不疲。

一天上午,上班时间,我鬼使神差,顶着严寒,不觉间来到了市昆剧团的大门前。

离演出还有一个月,售票口已挤满了人,一个大学生模样的女孩告诉我,她五点就起床从学校出发,八点到剧场,加入上百人的长队,总算五百元买到了最边角的一张票。出票仅两个小时,演出票就全部告罄,黄牛倒票者今天也未绝迹,一个脑后扎着马尾巴的中年男人逢人就问,还有多余的票吗?我花两倍的钱买。

售票口旁边的宣传栏上,“大师版”三个红色特大号草书特别醒目,演员皆彩妆丽服,看不出年纪,他们名字下,都附简历。

我仔细瞧了瞧许苡的介绍:女,1941年生,杭州人,擅长花旦,曾获第四届梅花奖,代表剧目《义侠记》《蝴蝶梦》。这次她演《牡丹亭·寻梦》

她娘的,连祖籍都卖了。我朝着她美丽的容颜,狠狠瞪了一眼。

跟她同台的杨纯梅、刘继华、苗艺炜、宋文露,是昆曲界四大闺门旦,她一个演花旦的竟敢与名角同台飙戏。好胆肥。论长相她不占优势,骨骼突出,眉眼粗重圆大,性格也不是闺门旦的那种娴静、雅致,还让我们家里人来看,非等闲之辈。我又有些钦佩,很想会会,又不想贸然前去,左思右想,计上心来。

我跟报社总编说最近市里要演昆曲《牡丹亭》,出场的全是国宝级的老演员,平均年龄七十岁,很多演员三十多年不上场,这次也披挂上阵。阵容强大,好生了得,据说五十年难得一遇。作为市报,不应缺席。总编说,有新闻价值,值得宣传,不过,年轻记者不懂昆曲,这稿怕难写。

我去如何?

你是作家,当然行了。

于是我公私兼顾,来到了市昆剧团排练场。

初进排练场,要不是笛声鼓韵,一墙玻璃,我真怀疑自己走进了街心公园,瞧见了一群跳广场舞的大妈。

排练厅在一栋老楼里,面积有两间房子大,靠墙放着几张掉了漆的旧桌子,桌下堆着塑料袋,露出几根葱和茄子,桌上放着花花绿绿的茶杯,有些杯子上还缠着毛线编织套。五六个满头白发、体态臃肿的老太太围在桌旁,有人捶肩,有人扭动脖子,说着东家长西家短的闲话:

哎,听说你家小儿子生二胎了,你给带不带?

当然得带呀,不像你,结婚早,孙子都上中学了。

唉,各有各的难处,我闺女离婚了,现住在家里,我还得安慰她,四十好几的人了,要家没家,要工作没工作,愁得我昨晚血压又高了,呶,今天还带着降压药。对了,杨老师,你腿怎么了?

我这是老毛病了,痛风,腿一受凉就痛,痛得有时半夜醒来,怎么也睡不着,什么药都吃了,药水也抹了,一点用都没有。这次演出,腿可不能出问题。

可不是嘛,最近我两个儿子闹着要我那套市里学区房,手心手背都是肉,搞得我整宿都睡不着觉,你看眼泡更明显了,这鬼样子上了台可不好看呀。

我有些小失望,这台大师版演出真的能在京都横空出世吗?在融媒体盛行的时代,一帮老头老太太演绎的古老戏曲,真受观众喜欢吗?但毕竟五十岁的人了,既来之,则安之,便在一旁不动声色。

可艺术就是这么神奇,丝竹一响,她们好像军人听见了进军的号角,立马变了个人,即便不着戏装,只带水袖,即便满头华发,满脸褶子,满手老年斑,可那嗓音,那云手、水袖,那一笑一颦,活脱脱就是娇滴滴的古代少女杜丽娘,我瞬间就被迷住了。这让我想起刚看过的一个昆曲名演员的话:像昆曲一样生活,你永远不会老。

我第一个认出的是著名昆剧演员刘继华,她的身段和表情在昆曲界是公认的前无来者,也是旦角里唯一身材保持得还如少女状的。她穿件紫色白花的掐腰中式棉服,显得特别苗条。现在,她脱了棉服,只着一身练功服在走圆场。排练厅暖气不热,可她仍满头是汗。她这次唱《游园》一折。

正在抛水袖的宋文露,她长相甜美,俏劲十足,被评论家誉为小梅兰芳,有不少戏粉称她为宋美人,她的《寻梦》享有天下第一梦之美称。这次她演《惊梦》,大师里她最年轻,不过,也六十多了。她眼睛大而亮,背靠桌子,边蹭边唱:“没乱里春情难谴,蓦地里怀人幽怨,则为俺生小婵娟,拣名门一例,一例里神仙眷。”

看我拿相机拍她,朝我妩媚一笑,给我做了一个美人倚梅的雕塑造型,然后叹息了一声:最近会忽然忘记记得烂熟的台词,可不敢一上场忘词,那真是丢死人了。

她旁边的苗艺炜正在镜前练身段,她以稳而静出名,虽不惊艳,但唱念做有板有眼,标准的教科书。她这次演自己最拿手的《写真》。我问她参加这次大师版的演出感想,她长出了一口气,说,我们这个年岁,演一场,少一场,我已经有十年没上场了,心里还是有些发虚。除了演好戏,其他什么都顾不得想。

年纪最大的杨纯梅老师唱的是压轴戏《离魂》。她被誉为昆曲皇后,获首届梅花奖,她的演技严谨大气,扮相端庄华贵,唱念字正腔圆,声情并茂,深得业界尊敬。她越到老,嗓子越亮,越对人物的理解深透。刚才她唱了一段《集贤宾》,一开口:“海天悠,问冰蟾何处涌,看玉杵秋空……心坎里别是一般疼痛……”一下子就把我带进了重病的杜丽娘满腔愁绪中。脚下拖步、挪步、移步、靠步、摆步、倒步、跟步、跌步,组成了一组优美的台步舞蹈,看得眼花缭乱,根本就想不到她将近八十岁了。

采访完众头牌,我才进入正题,装作无意地问,哪位老师演《寻梦》?

宋文露撇了一下嘴,大声说,潘金莲呀。

她一出口,有人扑哧笑了。

这折可是重头戏,为什么让一个演花旦的演员来演闺门旦?咱们这场演出可是大师版的,一张票价钱最高卖到一千多元。我抛出了疑问。

宋文露把一只水袖抛到肩上,念白道,鬼才知道呢。然后眼神瞄向一个托着下巴正在沉思的中年男人。悄悄告诉我,那是导演。从她语态里看,她对这次演《惊梦》,好像并不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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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纯梅一场走下来,喘气不止,她从手包里掏出高高低低几个药瓶摆到桌上,戴上老花镜,眼睛凑到瓶跟前看起瓶上的说明来。我忙提起桌上的水瓶给她杯子里加水。她吃完药,朝台上说,文露,水袖太高了,不美。艺炜,奔放些,不要演得太温。嘴上说着,脚下还踏着拍子。

我说杨老师,歇歇。

不敢懈怠呀。人越老,对自己要求越高,为啥?年岁大了,上台的机会就越来越少了。要是当年,我们何曾只演一折,全场都包了还不过瘾,老了,演不动了。

杨老师,听说你是许老师的师姐?能跟我讲讲她吗?我把她脚下卷起的地毯铺平,怕绊倒老师们。

说来话长了。老人看了我一眼,放下杯子,左右腿相交,半蹲着,右手兰花指从左下角伸出,慢慢转到右上角,头半歪,眼观指处,说道,许苡很聪明,可我们那一拨闺门旦十几个,齐整整的,一个赛一个靓。她个子小,演小姐轮不上,就演红娘,演春香。后来,团里排潘金莲,没人演,她自告奋勇说她可以试试,没想到一折《义侠记·戏叔别兄》还没演完,大家异口同声地说她就是潘金莲,演出一下子火了。从那以后,她索性就一直演下去了。她为了演坏女人,跑到大街上观察人,还查书,一本本小说看。有次我在街上看到她,从图书馆出来,抱着一大堆书,我一看,你猜是什么,《飘》《红字》《包法利夫人》《金瓶梅》,按她的说法,全写的是坏女人。她还爱看外国电影、话剧、芭蕾舞、歌剧,样样都爱看。三天两头给我打电话,一会儿说师姐,我刚看了美国电影《乱世佳人》,失恋的斯嘉丽那个眼神,我可以用到潘金莲被武松拒绝的那场戏上。对了,师姐,我刚才忽想到你那个道具,我是不是在演田氏时,可以偷来用一用。本团学不够,她还到全国各地拜师学艺,作家、舞蹈家、画家,都是她的老师。之所以让她这次演《寻梦》,一则她身材没变,激情仍在;二则她唱腔仍是那么清亮,中气十足;三则这是她多年的心愿,得成全她。

许老师是杭州人?

她八岁从西北转学到杭州,到南方多年了,可他们一家一直没改北方的习惯,爱吃面食。许妈妈身体不好,许苡除了唱戏,老往家里跑,说帮妈妈干家务活。多年了,可真不容易。我们这次演出基本都是跟别人配合,唯她是独角戏。本来这折结尾有春香戏,她建议删了,她就那性格,总能说服人。独角戏难演,有同伴还能分散下观众注意力,舞台上就你一个人,你皱下眉,喘口气,观众都看得清清楚楚。我诸多师妹中,属她最有灵性,也最努力。

你认为她能演好吗?她毕竟是演花旦的。

到了我们这个岁数,演角色,尤其是一些细节的处理上,皆融进了自己的人生阅历。演绎角色,不在话下。

演员,是稳中求稳,若要变,没有十足的把握,作此决定怕是冒险。况且在这个大师济济的剧中,演自己并不擅长的角色,得需要很大的勇气。

每一个昆曲旦角,都有一个梦想,就是演一次杜丽娘。你看我们都年已古稀,许苡比我小五岁,身体也不好,老说这是自己的封箱之作。

她今天没来?

去医院了,说可能兴奋,心跳过速。千万别身体出了毛病,演杜丽娘她盼了好多年了。别说她,我也是,就像参加高考,这次可不能考砸了,机会只有一次了。我腿动过手术,所以也紧张。

听了一席话,我决定不去找许苡了,返身回家,一路思索如何说服哥哥姐姐们去看她演的戏。不,姐姐演的戏。

大哥拿着一张请柬,双肩一松,又指指身边的大嫂说,你嫂子可以去。大嫂比大哥小七岁,刚退休,现在迷上瑜伽,说,她每天都去练,不能少了。又说她可以问下儿子媳妇,看他们去不。

我说算了,他们两个都在公司,那么忙。

二哥脾气倔,当了多年的领导,说一不二,我也不给他电话了。

儿子要高考,爱人说不去了,在家陪儿子。我当然只好同意。

姐得知我执意要去,略一沉思说票不能浪费,她可以把有关领导、同事叫去为许苡捧场。现在干部晋升,都要搞民主测评,“大师版”还是很有含金量的,票价又那么贵,浪费掉可惜了。她退休前怎么也得谋个副局吧。

我看了她一眼,她大概没明白我的失望,又说,如果她唱得好,我就告诉大家那是我姐姐,要是不好,咱就不要说。我听说她演得有点色,这传出去不好听,这是我最后一次机会了,得抓紧。我认为姐只说对了一半,她常年在政府部门工作,她的衣着,永远正装,神态满脸凛然。自从姐夫喜欢上一个跳舞的,跟她闹离婚后,她对文艺界女人就没好话,有时也连带着我,动不动就说,你们搞文艺的,没一个好东西。让人哭笑不得。

讨厌文艺的姐姐,却拿走了二十二张票。

……

文清丽,陕西长武人,曾在《人民文学》《中国作家》《十月》等全国文学刊物发表作品600余万字,多篇被《小说选刊》《小说月报》《中华文学选刊》等转载,出版有散文集《瞳孔湾湖》《月子》《爱情总是背对着我》,小说集《纸梦》《回望青春》,长篇非虚构《渭北一家人》,长篇小说《爱情底片《光景》。现为《解放军文艺》主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