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户登录

中国作家协会主管

新青年·新势力 | 范墩子:如果没有文学,简直不敢想象

来源:中国作家网 | 陈泽宇  2021年03月25日15:37

编者按:

3月30日至4月1日,大益文学院与中国作家网联合主办“新青年•新势力”中国青年作家峰会,13位青年作家与8位文学导师,聚焦我们这个时代青年写作的归途与来路,航标与远方。

中国作家网特邀13位青年作家进行独家专访,探索属于他们的青年成长,倾听他们的文学故事。

范墩子,1992年生于陕西永寿,毕业于沈阳理工大学材料系。中国作协会员,陕西文学院签约作家。在《人民文学》《江南》《野草》《青年作家》等期刊发表大量作品,已出版短篇小说集《虎面》《我从未见过麻雀》等多部。曾获首届陕西青年文学奖、第十六届滇池文学奖等。

范墩子:如果没有文学,简直不敢想象

中国作家网:对你影响最大的作家是谁,他是在什么时刻参与到你的精神世界中去的?印象里你对我极力称赞过胡安•鲁尔福,是他吗?

范墩子:我在不同时间段内喜欢过不同的作家。但胡安•鲁尔福却是我一直喜欢的小说家,我现在还记得多年前第一次读到鲁尔福小说时的震撼。那本薄薄的《胡安•鲁尔福中短篇小说集》,我现在仍然会时常翻起。像《都是因为我们穷》《塔尔巴》《平原上的火焰》《只剩下他一个人的夜晚》《你没有听到狗叫声吗?》《佩德罗•巴拉莫》等小说,每次阅读,都会有全新的感受。他是在借助简洁有力的对话、充满幻想的叙述和深刻冷静的笔触,审判现实,审判我们生活的时代。

中国作家网:最近在读什么书?平时的阅读是随性的读书,还是有计划地给自己开书单?

范墩子:年前无意间读到《何正璜的考古游记》,引发许多思考,便又搜罗来数本古迹专著详读,如《唐代帝王陵墓》《陕西古代石刻艺术》《西北考察日记》《中国古代石刻概论》等,立春后,开始踏察关中唐十八陵,写作关于唐陵的文章。因而对我来说,阅读是辅助于写作的手段。我并不会给自己刻意开书单。我更喜欢阅读的随意性和偶然性,随意总会产生惊喜,尤其是遇到一些冷门的书籍。

中国作家网:据说有上午型、下午型、夜晚型作家,每个阶段写出来的东西还会风格不一样。你认同这种说法吗?你一般在什么时间写作?

范墩子:认同,但我基本都是在白天写作,很少熬夜。学校放寒暑假时,大多是从上午九点写到下午四点,当然要除去中间吃饭的时间。写短篇时,多是些瞬间的灵感,一周内便可完成。写长篇则不同,需要有充沛的精力,这就得保证每天有充足的睡眠,所以我很少熬夜。我觉得我的肚子里就沉睡了很多故事,有时候在写作时,我都不知道是我在操纵着故事,还是故事在控制着我。写小说,需要对时间的合理分配,需要很好的体力和持久力。

中国作家网:今年会出版长篇小说《抒情时代》,这是你的第一部长篇吧?对自己的新作有什么想说的,或你怎么看待长篇与中短篇在写作上的区别?

范墩子:这是我的第一部长篇小说,此前尚无写作长篇的经验,因此,我就得耐心地叙述,尤其是在结构上应多下点功夫,以防叙述上松松垮垮,不够紧凑。写作的八个月间,我停下了短篇写作,也拒绝了不少约稿,当我全身心投入进自己建立的小说迷宫中时,才真正体会到了叙述的快乐和酣畅。长篇对我的诱惑,在于每天都有东西可写,思想上不会上有太大的负担,毕竟面对的是一项浩大的工程,是在荒野上一次漫长的跋涉,每天能做的,就只有耐心地推敲和打磨,谁也不知道它什么时候结束。只能慢慢地写,慢慢地等。这本书算是我对前期写作的一个总结,它容纳了我各种怪诞的想法和探索,包括小说的结构、语言和整体弥漫出的气息。我不能说它就有多么的好,但它的确凝聚着我诸多的真情和血泪,用心的读者定然是可以窥见的。如果对一件事情没有多大的感触,我宁愿不写,熟悉我小说的读者也自然是知晓的。

中国作家网:听你说今年还会出一本长篇童话,怎么想起来要写童话的,还是长篇童话?顺便也想问一下,有哪些童话让你印象深刻,为什么?

范墩子:童话对我来说,是一次挑战,我不想被小说这一种文体给框死。上大学时,我就有过写童话的想法,想给记忆中少年时代的自己写上一本书。因各种原因,一直耽搁到现在。我很喜欢王尔德、安房直子、安徒生、塞尔玛•拉格洛夫等人的童话,在他们的作品里,我看到了爱意,看到了对弱小者的同情,看到了他们高尚的一面,这些东西,都是当代国民性中最为缺失的东西。我最喜欢的长篇童话是《骑鹅旅行记》,短篇是《夜莺与玫瑰》和《银孔雀》。成年人总认为童话是给孩子读的,实际上在我看来,许多经典的童话作品,其实更适合给成年人看,成年人更应该在童话作品里去找寻已经失去的美好品质。我喜欢的这些童话,充满着浪漫色彩,有的还穿插着古老的民间传说,阅读它们,会让我暂时逃离现实。好的童话作品,总能让我嗅到一丝感伤的气息。

中国作家网:作为一个编辑,你怎么看这个身份对自己写作的影响的?

范墩子:我觉得做编辑对我的写作没有什么影响。做编辑是工作,是为人做嫁衣,写作则是在表达自己,表达对现实的认识,表达喜悦或悲愤。写作是生活的一部分,更是生命的一部分。如果没有写作,我会觉得生活空虚,会觉得干什么都没有劲。这并非矫情,而是实话。如果硬要牵扯到什么影响,那就是做编辑提升了自己对文字的审美,无形中锤炼了自己的语言和语感。这种影响,是看不见的。

中国作家网:你所在的期刊是一份文学内刊,你平时对文学内刊有没有观察,怎么看待这种文学生态?

范墩子:在当下的文学现场,尤其是对某个地域而言,文学内刊发挥着非常重要的作用,很多成熟作家就是从内刊走出来的。有许多内刊办得很不错,无论是就装帧设计、还是栏目设置或稿件质量而言,就我关注到的,《梵净山》和《秦都》就不错。但同时,文学内刊也存在着自身的局限性,因其不向社会发行,所以圈子化较为明显,一年下来,就本地的那么几个作者频频出现,发现新作者的力度显得不足。要将文学内刊办好,还是应在办刊理念上做文章,多推新人,多设置新锐的栏目,多和其他内刊进行互动交流。

中国作家网:提一个老问题,你怎么看待代际写作/批评?

范墩子:不同时期不同地域的作家,对现实的关注点都会不同,表达手段上也会有很大的差别。在很小的一个阶段,是存在着这种代际写作,但若放在历史长河中去考量,代际写作其实是不存在的。

中国作家网:赞成“同代人”这个概念吗?我有时会觉得和布罗茨基是同代人,有时又会觉得和韩愈是同代人,分裂时有点迷惑。

范墩子:我经常也有这样的分裂感,觉得自己好像同时身处在多个空间维度,这种感觉其实来自于对现实的失望和迷惘。我是个理想主义者,但在当下的现实生活中,难免要吃点苦头,于是就只好对别的时空心生幻想,以化解自身的焦虑。

中国作家网:“墩子”这个笔名是怎么来的?看陈彦同名小说电视剧《装台》的时候,里面有个人物“墩墩”,我大胆猜测这个词在陕西方言里有老实憨厚的意思在。

范墩子:陕西关中地区,有很多少年的小名就叫“墩子”,小时候,我羡慕那些有小名的伙伴。开始写小说时,想着应该给自己起个笔名呢,脑子里忽然就滑过了这个许多少年的“小名”。也就用了,一直用到现在。没有什么含义,只是一个代号。我很喜欢这个名字。

中国作家网:在《关于方言与写作的对话》一文中,通过你和作家野水的对话,能看到你善于发现方言中的诗意。方言的确是一种宝贵的财富,但它在当下及未来的生存状况令人担忧。以我为例,我自城市长大,的确不会地道的方言,而且我发现城市文学中也少有对方言的保留与继承。你怎么看方言在文学中的未来?

范墩子:纯粹的方言写作,是吃亏的,也是无比艰难的,某种意义上,也是不可能的。但曹乃谦却是一个例外,他就在自己的雁北方言中寻找到了属于自己独特的叙述。肯定会有一些读者觉得方言难以理解,但曹乃谦说过一句话,“谁能看懂我的小说,谁就是我的知音。”现在说方言的年轻人越来越少了,更何谈地道的方言写作,我个人也不看好纯粹用方言去写作。

中国作家网:上高中时,你梦想未来当一名物理学家,反复读霍金的《时间简史》与爱因斯坦的《相对论》,但后来物理梦破碎。你说类似这样破灭的梦还有很多很多,但你把它们都写成了小说或者随笔。从“碎梦处”写起,这是你的写作最初发生的原因吗?

范墩子:少年时总会做各种各样的梦,但后来大多都被现实击破。于是就有了一种迷茫感,一种忧伤,一种急需发泄的痛苦。读大学时,是我阅读量最大的时候,在各种各样的小说里,我重新发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快乐,并且急需同别人分享。我便尝试着多去倾诉,把我的发现讲给同学听,但一段时间下来,我就感到失望。我意识到,这个世界上,尽管人们每日每夜地倾听着、讲述着,但没有人能彼此真正理解对方的心。人性是内敛的,亦是排外的。人热闹着,其实也寂寞着。因而,我更愿意将我所有的发现用文字表达出来。

中国作家网:在我看来,《我从未见过麻雀》与《虎面》都是你在面对记忆并告别童年的作品,很多的小说里都能看出青年人特有的朝气与对未来的希望。你自己怎么看待自己的写作,写小说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

范墩子:我出生在渭北一个偏远落后的县区。那里到处是沟壑,少有河水,沟里到处都是柿子树和一望无垠的荒草。我家就住在沟边,我的童年就是在门前的沟里度过的,除了和伙伴们放火、捉迷藏、逮鸟等活动以外,我将大多数的时间都消磨在了柿子树或者桐树的树杈上。那是中国经济发展最迅猛、人口迁徙最密集的几年,但这些意义重大的事件在我们那个小村落,表现得却极为惨淡。我只知道隔三差五就会有人南下打工去了,我根本不清楚整个中国社会正在经历着一场空前的变革。年轻人怀着美好的梦想,坐着绿皮火车纷纷南下,这种背景下,我愈发喜欢坐在树杈上看面前的这个村庄。我成了一个树杈小孩,当我坐在树杈上的时候,我的思绪就会飞上星空,我开始去想象另一个世界和另一个我,以及那些虚无缥缈的事物。树杈上的我,真的长出了一双健硕的翅膀。《我从未见过麻雀》和《虎面》里面许多的故事,就是我坐在树杈上看到的或者想到的。现在,我把它们全部写进了这两本短篇小说集里面。

中国作家网:对很多人来说,科技的发展逐渐形成一种挑战,比如端盘子机器人已经让很多火锅店开始减少员工数量了。你觉得这会对文学造成干扰吗,换言之,你的写作会被AI影响吗?

范墩子:未来会不会影响,我不清楚,但在眼前,的确给作家提供了另一种思考问题的方式。文学是很难被干扰的,如果没有了文学,简直不敢想象。科幻文学一定会越来越热的,以往作家总会去思考个人的命运,民族的命运,但在未来,敏锐的作家势必会关注到地球的命运,整个人类的命运。这些话题,现在已经出现在了当下的科幻文学里。这其实就是一种影响。

中国作家网:在不上班不写作的时候,你有什么爱好?会打游戏、刷抖音吗?还是更喜欢走出门去,眺望一下秦岭,或者和朋友吃一碗面。

范墩子:每个时间段的选择都不同。有时候,会去一些荒无人烟的地方,在原野上行走,听鸟的叫声,我喜欢研究鸟类和植物。今年以来,我更喜欢去唐十八陵游览,多数唐陵,都依山而建,气势雄伟,陵前也留有许多石刻。游览唐陵,让我心境平和,变得清醒,少了杂念和浮躁。

(采访:中国作家网 陈泽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