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户登录

中国作家协会主管

《三更半夜居然要吃香蕉!》

来源:中国作家网 | [日] 渡边一史  2021年03月16日08:35

《三更半夜居然要吃香蕉!》

作者:[日] 渡边一史 谢鹰 译

出版社:北京时代华文书局

出版时间:2020年11月

ISBN:9787569934328

定价:59.90元

 

序章 / 鹿野今夜也无眠

那个人今晚也要“最强”的药。

神经科医生开出的安眠药根据效果分为四种,被装在白色的塑料袋子里,分别用红色马克笔标注着“正常”“略强”“强”以及“最强”。

他似乎饱受慢性失眠症与焦虑症的折磨。

他十分担心一旦入睡,会不会再也醒不过来了。

时值深夜两点。我按照他的吩咐,从“最强”的袋子中取出胶囊与药片,走近床边。

“你说死亡?我怕死啊。我总担心会不会睡死过去。”

说完,他嘎吱嘎吱地嚼碎了嘴里的药片。

“直接嚼?”

“毕竟我吞咽的力气越来越弱了。不嚼碎就会误咽① ,堵住喉咙。”

我把插有吸管的杯子端到他嘴边,他吸了一口,咽下药片。

最强的安眠药最近效果好像也越来越不明显——

鹿野靖明,40 岁,身患“进行性肌营养不良”—— 一种全身肌肉逐渐衰竭的疑难杂症,目前尚未发现有效的治疗方法。

当医生宣告这一病症的时候,鹿野还是一名六年级的小学生。此后,他在养护学校(即现在的特别支援学校)度过了初高中时代,18 岁因腿部肌肉力量下降,开始了轮椅生活;32 岁因心脏肌肉衰竭,被诊断为扩张型心肌病。

大概从一年前开始,他的颈部肌肉衰退,几乎过上了卧床不起的生活。只有双手的指头能略微动弹,属于第1 种第1 级重度身体障碍者。

可以说,这个人做不了任何事。

没法挠痒,没法自己擦屁股,睡觉时也没法翻身,凡事得在他人的帮助下才能活下去。

此外,还有一个更大的问题。

35 岁时,他因为呼吸肌衰弱,自发呼吸变得困难起来,只得做“气管切开术”,在喉部开一个洞,再安装名为“人工呼吸机”的机器。肌营养不良的可怕之处在于,不仅是手脚、颈部的肌肉,连内脏的肌肉也会被它慢慢侵蚀。

从此,他一天24 小时必须有人陪伴左右,好帮他吸出呼吸机和气管内积累的痰液。如果放任不管,积累的痰液会使他窒息。

“大家觉得很神奇,在全天候的照顾下,我竟然没疯。这时他们会开始发现各种有趣的事情。”

鹿野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说完愉快地哼了一声。

“为什么呢?”

“我得把自己暴露出来……否则无法在人群中活下去吧?做不到的事情就是做不到,只能让会做的人帮忙。”

咻。咻。咻。

床畔的小推车上摆着箱子状的人工呼吸机,上面连接着大量长得像收音机的仪器和刻度盘,里面伸出来的管子与鹿野的喉咙相连。

房间里,人工呼吸机的响声一刻也未停止过。这个响声也是他的呼吸声。

“即便如此,人也得活下去—— 有时候当然会说丧气话啊,比如关掉呼吸机的主开关,大喊一声‘我不想死!’。

这都有过的。不过,那样会麻烦到别人,也有人会说‘鹿野果然撑不住了吧’。我可不想让人那样说。我有自尊心的。只要自尊心还在,就不用担心。”

鹿野是个虚张声势的人。相处之间,我渐渐明白了他的这种性格。不过,他似强实弱,似弱实强。懦弱却大胆,任性却善良,呈现出许多截然相反的性格,每次都令我好奇不已。

这个人,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活着”—— 传承心灵》

以前,报纸大篇幅地报道过他,用的便是这一标题(《北海道新闻早报》,“生命的日常”系列,1999 年10 月7 日)

上面说他的身边围绕着大批志愿者,采用24 小时管理制,除了吸出气管内的积痰,还得照顾他的日常生活。

其中包括学生、主妇、护士等,多为20 岁出头的年轻人。在志愿者的扶持下,他为了改善居家福利、居家医疗而发声。说到底,我能认识鹿野靖明,也是因为那篇新闻。

那是2000 年(平成12 年)白雪初融的春天。

该报社图书出版部门的编辑把我叫了出来,约我在札幌市大通公园附近一家时髦的咖啡店里喝咖啡。

“不如以这个故事为主题,写一本书吧?”

编辑对刚见面的我抛出了这样一句话。我为难地挠了挠头。

我是自由作家,出生并成长于本州,但上大学的时候搬去了札幌,从大学肄业后,我直接在北海道定居,成了主要活跃于道内地区的作家。话虽如此,我却没什么专业和擅长的写作领域,既给乡土类的出版物写文章,也给旅游杂志写游记,还制作企业的宣传杂志、各种广告媒体、小手册等……几乎没有信条,没有计划,没有秩序,全靠写杂七杂八的文章来糊口但是我因为没有才华,工作很少。不仅工作少,我还因为天生的懒癌,不愿接自己不喜欢的工作,所以生活一直很窘迫。

我以前给北海道观光图册写文章的时候结识了这位编辑。一打听,原来我们来自同一所大学,年纪也一样,从此他便成了我的知心友人之一。

“这个家里发生了什么,你不想仔细了解一下吗?年轻人为什么来当志愿者呢?”

我踌躇不定。

这个主题过于沉重、深刻。何况对我来说,福利和医疗是完全陌生的领域,超过了我力所能及的范围。

“那个世界好像很不容易呢。”

我又扫了一眼新闻报道,漫不经心地说道。

然而,他接着说出了这样的话。

“这里有他发行的会报文章。有点像他住院时代的自传。希望你先读读这个。好像是他前女友汇总的。”

我不禁抬起头。

“这个人一直瘫在床上,还交过女朋友?”

“以前还结过婚呢。不过那是在佩戴人工呼吸机之前,他还过着轮椅生活。”

“这样啊。”我有点意外,飞快翻阅着编辑给我的资料。

“话说这些笔记挺不错的。”

说完,编辑把一捆复印纸搁在了桌上。

这是那个人与志愿者之间的交流记录,类似于交换笔记。大家称之为《看护笔记》,已经累积到了80 册。

回家后,我认真读起了编辑给的看护笔记复印件。

内容实在有趣,有点出乎我的意料。

此前,说起残障者、志愿者的亲身经历,我只听过“感动”的故事,但从那个家中漫溢而出的某种东西充满了这本笔记。同时,我也产生了些许疑问与好奇。

毕竟鹿野24 小时离不开他人的帮助,也就是说,他的生活中没有一刻能够独处,这究竟是怎样一种概念呢?

说到我自己,仿佛拼命活在“不麻烦他人,也不想被人麻烦”的范围内。可结果如何呢?年过三旬,依然是孤家寡人,而且最近寂寞之感陡增。

他的看护笔记中写了这样一段话:

“如今这世道,人与人关系淡薄。大家都以自我为中心。

在这样的情况下,帮助残障者、参与志愿服务等行为,我认为是人类活下去的最终手段。向人求助没有任何不好。

不管做什么,我都想活下去,我还会继续活下去吧。我渴望改变日本的福利状况。”

人类活下去的最终手段啊……我用纸巾擤擤鼻涕,用力摇了摇昏沉沉的脑袋。

还有一处令我疑惑与好奇的地方。正如编辑所说,为何有大量年轻人来当志愿者呢?这个世界里究竟有什么?

“真的很壮观,他的家门口摆满了松糕鞋。”

临别之际,编辑的这句呢喃似乎也推了我一把。

反正,我想见见这位踏实度日、全力生存的人。不对,我一定要见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