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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津文学》2021年第2期|徐迅:湖山履痕录(节选)
来源:《天津文学》2021年第2期· | 徐迅  2021年02月26日07:30

天柱山瀑布

山是绿的,树是绿的,竹子是绿的,水是绿的……浓绿、深绿、浅绿、葱绿,满眼都是稠密的绿。绿是安静的,又是汪汪的。汪汪的绿里有一线白,或一大片的白。那白躁动着、热烈着,甚至疯狂着,就从绿的怀抱里一跃而起,像是一只白色的巨兽,在绿色的悬崖与峡谷里肆无忌惮地奔腾、跳跃、跌撞着,同时又撕咬、嗷叫、轰鸣着。无数次粉身碎骨,又无数次地复活。

这样的“白兽”奔突着,人们给它起了个好听的名字叫瀑布。

我是第二次来天柱山大峡谷。第一次来当然是为看瀑布。但这次却是为了看桃花。这里桃花是很有名的,县志记载说:“茶庄西侧仙桃崖下有洞,洞旁遍生野桃,花开五色。”我想既然是五色桃花,开花应该是不会讲时节的。但我还是没看到桃花,看到的只有瀑布。大峡谷里有树、有竹,还有烂漫的山花,适合看的却是瀑布。峡谷主人贺燕昌先生告诉我,人们到这里看不到五色桃花,就不再看树,也不看竹,剩下的就只有看瀑布。

我到大峡谷看瀑布,是雨水充沛的季节。雨水丰盛,丰盛得叫人迈不开步子。滞留在贺先生的“桃源人家”,我们只好喝天柱山茶,吃天柱山野菜,说天柱山土话……他说,这大峡谷有一块风水宝地,是他祖上向皇帝讨来的。皇帝赏了他们家这块地,让一位异姓人眼馋了,于是那异姓人就在宝地上偷偷葬了一棺坟。谁知惹得老天发怒,以霹雳手段炸了这一棺坟……雨依然下得很大,大峡谷的瀑布轰轰烈烈,呻吟着、咆哮着,它做山呼海啸状,惹得一条峡谷仿佛都沸腾着,让人觉得老天还在发怒。

雨终于小了下来。我们开始沿天柱大峡谷走。四周的绿,在雨里就显得更加浓酽酽、鲜嫩嫩的。瀑布就像绿地浮起的一匹白绸布,亮晶晶,光闪闪的。巨大的轰鸣声,如谁在撕裂着那匹白绸布。刚说这是平缓处的瀑布,渐渐地,那瀑布就变成了谁手中一支如椽大笔,在那岩石上是横一下、折一下,就写出一个大大的“之”字。那之字力透“纸”背,如刀斫斧削般地刻在岩石上,风吹不灭,水冲不掉,仿佛千年万年地要留下来。伫立在瀑布下面远远地望,我想看那“之”字变成“文”字,变成“立”字,但是没有,唯有一阵山风吹来,仿佛一位仙人哈了一缕仙气,要把那“之”字抛到天空,拋到天柱山的峰顶。

转到悬崖处,我们继续往下走,身边的瀑布声就渐渐小了。我刚准备清清嗓子,想对瀑布大吼一声。但转身一望,面前却是壁立千仞,一条白练从天而降……正惊叹着,贺先生就告诉我,这是通天瀑。通天瀑果然名不虚传。虽然它没有黄果树瀑布的宽度,也没有太行山大峡谷瀑布的绵长,但却是白发三千丈,像是一位白眉道人,又像是当年左慈在这炼丹的丹灶升起的一股青烟。仔细看,它像擎天的一根巨柱,又像一群人竖起的登天的巨梯……风来了,雨来了,梯子总是靠不上去。我们仰望着,望着瀑布在天上,水天一色,滔滔不绝。就像是通天河决了河堤,有泄不完的水;又像是传说中妖洞里的小兽鱼贯而出,群蹄如雨,春潮狂急。

很快,随风而起的便就是飞银溅玉、散云流霞了。这些从瀑布里飞出来的水丝如沙、如雾、如烟,很快让大峡谷一片雨朦朦、烟朦朦,烟雨朦朦……让人领略到天柱山瀑布的缠绵了。大峡谷里的瀑布就有了一些温情的名字。比如,鸳鸯潭、葫芦潭、裙衣潭……甚至还有佛珠潭、听涛佛的……瀑布是属于自然的,是大自然的鬼斧神工,是大自然自己动的手脚。虽然人们可以随物赋形,随物予名,但那名字却是人起的。看人起的那些名字,就没有瀑布本身那么本真、自然、神性。人在自然的杰作面前,还是想象力平乏。

一路走,一路急吼吼的都是瀑布的声音,水的声音。瀑布声山呼海啸,铺天盖地的,仿佛铁定要与天柱山大峡谷缠缠绕绕,不依不饶。私下里,我便感觉天柱山的瀑布全都集中到了这里,天柱山的水也全都集中到了这里。它像是跑起了瀑布的接力赛,一处瀑布落处,便有一处瀑布起来,纵身一跃,就会画了一个大大的“人”字,做足了人世间惊天动地、惊心动魄之态,然后又是一路义无反顾地奔突。这样的瀑布,人是不能靠近的……终于,走到一个平缓的水流处。这里有树,有石头,有水……水的千回百折,水的波涌湍急,到这里仿佛都变成了一只只嬉戏的小白猫。这就很像一处水的庭院了。我站在那里久久地看着、想着,就遗憾自己不是一位画家,不能把它画成一幅幅油画。但我还是用手机拍了一张照片,给它取名《水的庭院》。我想,如果说瀑布是大峡谷光怪陆离的高楼大厦,那么一个水潭连一个水潭的平缓处,就是大峡谷的庭院和后花园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