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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乘火车去拜年
来源:天津日报 | 杨仲凯  2021年02月23日06:56

现在,从我所居住的梅江地区开车去滨海新区大港,也就是四十多分钟的事情。上个世纪80年代,我们一家尚住在西青区小南河村,1983年的时候,李港铁路客运线通车了。这条铁路第一站是李七庄,经过芦北口、王稳庄、万家码头到北大港,一共就五站,途经十几个铁路道口。这条铁路的客运线没有多久就停运了。2019年,这条铁路全面停运,铁轨还在,记忆还在,而铁路的值班室、铁路道口的横杆、火车汽笛和咣当当的行驶声音都不复存在。

1983年之后的某一年的大年初四,我们全家乘坐这条铁路客运线从李七庄去大港拜年。这个全家,指的是我的原生家庭,我兄弟二人和父母。也包括我父亲一兄一弟一妹的各自家庭成员,对于我们兄弟来说,这是“一大家子”一起出动,但对于我父亲来说,他的哥哥弟弟与妹妹,其实也是他的原生家庭成员。我们这一家人凑齐也很不容易,从初一到初三,我们各自有其他的事和拜年任务。

因为我父亲是回祖籍插队的下乡知识青年,我的原生家庭四口人从小南河村出发沿着津涞公路到李七庄。这条路的路基在过去就曾经是一条铁路,附近的人一直叫津涞公路为“铁道”,我们沿着废弃“铁道”变成的公路前行,我的叔叔伯伯和姑姑从天津市城中心出发而来,在李七庄火车站汇合。那个车站早就没有了,每次我从那里路过的时候都会向那里投去一瞥,那里曾经有个火车站,而我们曾经从那里集合,我曾经乘坐过那样的绿皮火车,不是去远方,只是去大港拜年。

这趟客运线每天四个来回,票价大约是全程三元左右。一共也就是二三十公里的路程,就算是那个绿皮火车每站都停车,也就是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车就到了。

我们不仅是到了,而且是“过了”。我们要去的确切地方是现在大港中塘镇下属的薛卫台村,应该在第四站万家码头下车,但我们却在终点站北大港才下车。我记得下了车之后在站前望着白茫茫一片冬天大地时的茫然心情,这是在哪里,我们有点不知所措。

到薛卫台是去给父亲兄弟几人的舅舅去拜年。现在回想这条铁路线路绕脚而折腾,而那时既然用了这样的乘车方式,看来已经是最好的选择。我记得在车上听到他们兄弟几人的感慨,他们深情回忆更早的几十年前他们从天津城乘坐“二等”去薛卫台村的情景。坐二等,就是坐在别人自行车后衣架位置上从甲地到乙地,并且向骑自行车的人支付费用的客运方式。在那个年代,会有很多有自行车的人在公共汽车下等待着拉活儿。我父亲兄弟几人从现在的广东路利民道交口出来,在东北角官银号那边乘坐长途公共汽车先到现在津南区的小站,下了车之后就有“二等”了,他们给我们讲那时的公路条件,二等坐得并不舒服。而这一次,他们是坐着火车来的。那毕竟是我第一次坐火车,听着我父辈们的话,望着窗外的景色,我有一种要出远门的雄壮感觉。

但我的感觉并没有美好多久,车就到站了,这让我有点儿失望,有点像过家家。而失望还在于坐过了站。我们下了车,费了很大周折,又用了公交车加步行的综合方法,才从北大港来到了薛卫台。大年初四,年味儿正浓,家家户户的平房上都有那个年代感很强的电视机天线,门上都贴着对联。我们还路过了好几个粉丝加工厂或者就是作坊,洋灰做成的竖桩子上面缠着铁丝,铁丝上面晾晒着宽的和细的粉丝。

我们的拜年活动得到了隆重的招待,我伯父由于很久没有去给舅舅拜年,一路上忧心忡忡。他们的舅舅在有几分愠色之后,还是热情地迎接了自己的这个外甥,何况来了这么多人,我伯父也有了我们这一群晚辈。他由于高兴,那个晚上喝醉了。我们无法当天返回,只好住下来。我们兄弟二人和我伯父的儿子、我们的堂兄住在一个房间,那时候他已经是技校学生,跟我们相比简直是见多识广。他生活在城市,到这个荒僻的地方来拜年,很有些居高临下的意思。半夜我们还在聊天,他忽然发现桌子上有一桶饮料,他决定喝了再说,我们极力反对,但“人微言轻”,反对无效。只见他轻轻悄悄地站起身来,拿起那瓶饮料,一扬脖子就喝,又迅速地吐出来,他先痛苦地叫,又自嘲地笑,说:喝错了,不是饮料,是豆油。

我最近还路过了那条铁路的绥江道道口,铁轨还有,修成了李七庄铁路公园。那条铁路其实就经过我现在居住的梅江地区,我往南方一望,想,那年去拜年,走的就是这条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