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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布衣父亲
来源:《吕城》 | 庞云初  2021年02月23日06:39

父亲2020年5月13日中午11点45分去世,享年77岁。这些日子里,吃茶的时候,闲走的时候,躺在床上的时候,我都会想到父亲,有时凝望他的相片,静静地回忆过往。对于死者,我是矛盾的,一方面,我不相信有亡灵,一方面又真希望有——如此父亲便可以知道我在想他了。

许多年来,我一直茫然,我和他,除了有父子的概念之外,还有什么更为密切的关系?初中三年级,我外出读书,之后读高中,之后进入城市。四十年多来,我和他聚少离多。在那个离老家并不遥远的县城里,我象一只鸟儿,没有方向且不知疲倦地飞翔着。上班、和伙伴玩,结婚生子,过平常日子。我很少惦念父亲,关心父亲,偶尔回乡,也是来去匆匆,我们极少坐下来说说话。父亲木讷,不善言辞,我却是无心,是粗枝大叶,我对于他一生的了解,间接得来的多,直接留下的印象少,我们就像两个熟悉的陌生人。

葬礼那天,按照乡间习俗,死者用过的物件大都焚烧,遗留下来的少量物件被我收藏了起来:父亲的身份证、社保卡,剃须刀、轮椅等,有了这些物件,我的心里就踏实多了,睹物思人,好像父亲还活在人间。父亲离世后的这些日子里,一桩桩往事不时闪现于脑际,记忆的碎片渐渐还原出了父亲的大致形象。

爷爷自小娇生惯养,太公指望他能读书成才,陆续购置了一些书籍,爷爷因此读到不少古籍传记,小小年纪便被村人称为“秀才”。只是因为时局变化,加上认不清时务,爷爷后来也只是做了一辈子的农民。解放前后,太婆太公离世,不事稼穑的爷爷和小家碧玉的奶奶不得不承担起家庭的责任。爷爷奶奶膝下四子一女,伯父15岁,父亲12岁,姑妈9岁,二叔5岁,小叔1岁。三年自然灾害,大跃进时期,爷爷奶奶带着五个子女艰苦度日,即便如此,仍供养伯父和父亲读到初中,直到学校解散,他俩才中断学业。

建设大西北,学校单位大量招生招工。伯父十六七岁流浪到陕西,在水利电力部第三工程局谋得一份工作。父亲十七八岁也去了大西北,他进过兰州油脂化工厂,考上兰州毛纺学院,终因视力障碍等原因,毕业后未能找到合适工作,20岁时又回来了。

父亲是21岁时与母亲成的亲。外婆三十七岁守寡,带着三儿一女挤住在一间旧屋里。外婆非常能干,但生活还是非常艰难。这时,有个远房亲戚来给女儿说亲,外婆立即答应,并很快随媒人去“看人家”。虽然女儿才十八岁,可外婆想让女儿过上好一些的日子,同时也可以减轻些家里的负担。爷爷家上代留下来的三间厅屋,三间附房,还有一个大院子,虽然也有几个子女,但与外婆家的境况相比,自然好多了。外婆一看就乐意,但母亲见到父亲后不乐意——她嫌父亲个头小,模样一般。任凭母亲如何不乐意,外婆硬是作主把这桩婚事给诺下了。

母亲仍然不肯,二舅母出主意说,既然如此,就向男方家多提些条件,如果不答应,也就有悔婚的理由。不想所提条件我爷爷全部答应,母亲无话可说了。婚结了,矛盾的种子也埋下了。因为要顾及自己及其他几个子女的生活,爷爷奶奶在父母结婚当年夏天就提出分家,并且将大部分的结婚费用都摊派给了我的父母。父亲一言不发,无可奈何。母亲却大闹起来,并且负气离去(因知道外婆的脾气,母亲不敢回家,躲到媒人家去)。外婆知道后,又是心疼又是生气,但碍于面子,也只能说自己女儿的不是。爷爷却是勃然大怒,严令我的父亲不得去找我母亲。

父亲不敢违命,又舍不了新婚妻子。他把鞋子藏在屋后,晚间洗过澡穿着拖鞋佯装到屋外走路,却是到屋后换上鞋快步去了外婆家。母亲避而不见,外婆却是一个怨字也不说,仍拿女婿礼待他,这让父亲很感动,一向不多说话的父亲诚恳地对外婆说,即使我的母亲真的不回去了,他也会孝敬外婆到老。这同样让外婆很感动。白天干活已是疲劳不堪,晚上还天天往母亲家跑上十多里路,不但外婆看不下去,就是家里人和村人也看不下去了,不停地劝说,母亲的心终于软下来,跟父亲回了家。

爷爷老派观念,性情又固怪,时常指桑骂槐地教训母亲;母亲豆腐心,刀子嘴,得理不饶人。从我记事起,两代人纠纷不断,每年除夕,必有争吵甚至打斗。父亲像风箱里的老鼠,两头受气,有时闹得实在不像了,只好失魂落魄地逃之夭夭。怕父亲想不开,族人在母亲的央求下,黑夜中四处找,有时整夜找不回。外婆闻讯来到家里,长吁短叹,泪流不止。我从小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饱受惊吓。老实说,我不怨爷爷奶奶,倒是怨母亲多一些,因为她的道理太多,总是别人的不对。

虽然两代人的关系处不好,小夫妻之间倒还情洽意浓,一方面是因为父亲勤劳善良,处处迁就母亲,无微不至地照顾母亲,渐渐赢得了母亲的心。另一方面是年轻人热情如火,对于未来寄予理想,既然命运把两人拴在一起,就想把小日子过好。父母整日忙于队上劳动,年终决算,所得却寥寥。为了多挣些钱,父亲跟随大舅到外省的砖瓦厂做工。他几乎每天给我母亲写信。工场上有个队长家的女儿,看到父亲吃苦耐劳,请人说合。知情人笑着说,人家已经结婚了,前面那个就是他的大舅子。那姑娘自是没趣,父亲也很尴尬,写信给母亲,让她编造个理由叫他回家。父亲这样做,是不想让人家姑娘没面子,最主要的还是思念母亲。

回到家里,他到本村的小砖瓦厂做工。为了让母亲和我们的日子过得好一点,起早贪黑地干。有一年,父亲肩上患疾,溃烂成一个洞,每天晚上母亲都要给他剔脓消毒,我看到床前地上一堆带血的棉团,触目惊心。父亲痛得大汗淋漓,母亲也是心疼落泪,但父亲仍坚持上工,一天也没有歇下。后来砖瓦厂停产,父亲回到队上。父母出门劳动,妹妹们留在家里。大妹自小少言,自行玩耍,小妹却动辄大哭。有次父亲在队上挑担,中途歇工回家,就把小妹背在肩上,继续挑担,之后竟成了常态。有族亲长辈看不过,主动提出帮我父母照看小孩,母亲因此更加怨恨爷爷奶奶。

两位叔叔成家时,我们兄妹也长大成人,为了一些琐事,母亲和爷爷奶奶仍时有争吵,父亲不敢得罪父母,唯有加倍地劳作让母亲省些体力,抚慰她那颗极易受伤的骄傲的心。经常,父母在队上干活回来,父亲承包了几乎所有的家务,母亲过意不去,也想做,被父亲按下歇息。父亲对母亲说,我娘老子对不住你,我要对得住你;我多做点,你就可以少做点。母亲从父亲的话里感受到了男人的实诚和真情。她在队上劳作也是一把好手,和父亲一样,年年被评为先进。

外婆自我出生十个月就把我带在身边,农闲时送我回家住一段时间。直到上小学我才离开外婆家。我和外婆的感情很深,回家之后,外婆仍然经常来看我,并且揽下我家几乎所有的家务。三天两头跑,有时一天来两趟,她这样做,是为了让女儿女婿能集中精力多挣些工分,也是体谅他们的辛苦。父亲感念外婆,粮食、柴草时常往我外婆家送,自己家里倒是节俭得很。

父母四十多岁时,我家搬到镇上,开了一家生面加工店。这时,爷爷已去世多年。随着经济条件的改善和年龄的增长,母亲对奶奶也表现出了一些孝行,有时还把奶奶接到镇上去住几天。在我的印象中,父亲一向孝顺父母,但在母亲面前,他也有所顾忌。父亲回村里,会塞点钱给奶奶,虽然不多,也不经常,但这是儿子对母亲的情分,是儿子的孝心。奶奶也因此念叨父亲的好。

我家和小舅舅家相邻而居,外婆几乎每天都要到镇上来,帮两家做家务。年老生病,母亲把外婆接到我们家住了一段时间,但吃喝都是我父亲服侍,又陪她说话聊天。外婆曾对我说,当年你母亲不肯,是我作了主的,你爸是老实人,心地好,我没有看错人。

父亲用行动兑现了他对外婆的承诺,也用行动兑现了对我母亲的承诺。父亲曾经对母亲说,你是一朵牡丹花,我好不容易把你娶回来的,我要一辈子对你好。几十年来,他没有原则地庇护母亲,照顾母亲,即使在病榻上,也让嗜玩的母亲外出打麻将。父亲去世后,母亲几次失声痛哭或默默流泪,正所谓失去才知道珍贵,母亲的眼泪里应当有后悔,她本来可以做得更好。

父亲个子不高,身板也不魁梧,干活却舍得出力,队上劳动,样样做在人前。收割季节,他经常被安排在最需要的地方。挑担,大步有力;三十几斤的草秸,被他捆得方方正正,成为典范;插秧,横平竖直,既快又好;每年冬季,公社组织挖河开塘,父亲总是不甘居人后。27岁时被选为生产队长。

那个年代,干部干部,先干一步。作为队长,他要做出榜样,因此比之前更辛苦。他干得还不错,队上的工分高,收入也高,蔡塔“庞三队”在父亲手上继续保持着全公社先进生产队的荣誉。

此时我却不时给他添麻烦。我儿时体弱多病,父母花费了太多的精力和金钱,及至我长成少年,又异常淘气。今天擦破皮,明天扭伤脚。有一年深秋的傍晚,天气阴冷,我在打谷场上摔断了胳膊,母亲哭喊着叫回还在田地里劳作的父亲。父亲回来后,饿着肚子用独轮小车送我去乡医院。村前有条河,河上有座用石板垒成的桥。车轮碾过石板,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我半躺在车上,夜空中一轮明月,四周静得只听见车轮声,这时候父亲发出了一连串长长的带着疲惫的叹息声,说:“你这个讨债鬼哦,什么时候就可以让我们省省心了?”听见这句话,小小年纪也知道惭愧,我沉默不语,只希望车子能够快些到医院,好让父亲歇一歇。

作为大队书记的堂伯父不时对我父亲做工作上的指点,他对父亲却是信任的,倒是母亲,唯恐父亲不行,样样事情要插手,父亲常常又听命于他。堂伯父有次摇头对父亲说:“你就是这点不好,什么事都听老婆的,不像个男子汉。”父亲羞愧地笑笑,只有他知道,他是以这种方式表现出对母亲的爱。然而母亲并不能体会到这点,反认为自己很有能力,父亲需要她的帮助。

父亲做了五年生产队长。母亲因为这层关系,被安排进了校办厂,沾了父亲的光。农村政策稍稍松动,家里养母猪养羊养鸡,我家的条件也逐渐有所好转。

到镇上开店以后,生活条件有了较大改善,但父亲的劳动却是十分忙碌和繁重的,拌粉、切面,这些重活都是父亲的“专项”,小麦收割,每天有二三千斤的麦子进门,父亲经常是一个人掮。吃饭时间,家人们都去吃饭了,他一个人在那里忙这忙那,总有干不完的活,等到他去吃,饭菜都冷了,且都是剩饭剩汤。家里装修,为了省些钱,他将好几吨重的建筑材料一点一点地搬到楼上,诱发了疝气病。50多岁时,第一次中风,因为病情轻,家里没有告诉我,后来又晕厥摔倒过几次。我知道后,接他去市医院做检查,开了一点药,药费不多,检查费倒多一点。父亲不高兴了,说医院就知道骗人钱,再有病情,就不让母亲告诉我。又过多少年,再次中风,情况较之前严重些,我好不容易说服他去医院检查,仍然是老毛病,也没有更好的办法。母亲终于决定关掉生面加工店。

此后,父母就依靠之前的少量节余过日子。母亲是宽松用钱惯了的,钱越用越少,她就带着父亲四处找些看门、打扫卫生之类的零工来做,父亲唯母亲命是从,从不发表个人意见。有几次,我到他们的住处看望,心虽不忍,却也无法可想,因为我当时还有房贷,经济上也不宽裕,我无力帮衬他们,当然也有我以为未来孝敬他们的日子长着呢,先顾及自家的心理。

在父亲的几个兄弟中,父亲是最喜欢读书的人了。祖上的藏书在历次运动中烧掉不少,但爷爷还是把小说《红楼梦》《水浒传》《封神演义》等一些书藏匿下来了。下雨天或者晚上,父亲就捧着书看。后来当了生产队长,队上订有《新华日报》,父亲也是一字不落地看。我不清楚他到底读过多少书,只知道,父亲有时和村人谈古论今,也是言之凿凿,头头是道,一改平时沉默寡言的形象。

父亲的爱读书影响了我。小学时,我养病经常呆在家里,也没有同龄人来陪我玩,父亲就拿出两本线装书给我,说实在闷了,可以看看那些书。我由此接触到了《红楼梦》《聊斋志异》,虽然很多字不认识,但已感受到了文字的魅力。后来上初中,读到孙犁先生的《荷花淀》,我喜爱上了读书和写作,并成了一辈子的业余爱好。

我从远房堂姐那里拿来《天津说唱》《电影创作》等杂志,我又从别处借来《暴风骤雨》《金光大道》《苦菜花》。父亲告诫我要认真读书。我那时沉浸于那些书刊,根本听不进父亲的话。有一次,我在被窝里打着手电筒看小说,父亲掀开被子看到了,但他并没有说什么,只是鼻子里发出不屑的哼哼声。又有一次,期中考试后,我伏在桌上假装在做作业,把小说书放在作业本上。父亲看到后,顿显怒色,但他也没有说什么。他问我要考试卷子,我说在老师那里,父亲从我的书包里翻出考卷,看到上面的成绩不理想,他大声呵斥我说:“考成这样还有心思看小说?没出息的东西!”他将我的课外书全部搜走,还打了我的头。

我那时完全体会不到父亲的良苦用心。反倒是想,著名作家浩然不是也没有读高中吗?我为什么一定要走读书这条路?我暗暗计划混到初中毕业,也回农村“体验生活”,写小说,做作家。

我没有考取高中,父亲恨铁不成钢,整天价阴沉着脸,不同我说一句话,好几天都晚上出门去,后来他和颜悦色来同我谈心了。谈家史,谈前途,谈成才,他要求我复读。看得出来,父亲是忍着性子同我说话的,有些话显然是经人传授,但我默然不语。一天,两天,父亲终于发怒了,他口不择言地大骂起来,操起钉耙朝我砸来,若不是母亲眼疾手快挡一下,后果不堪设想。母亲大哭起来,说不读就不读了,农村人不过日子了?也许是刚才的冲动差点伤及到我,也许是看到儿子朽木不可雕,父亲绝望地嚎啕大哭起来,那哭声,像受伤的兽。正是父亲的哭声打动了我,我被远在他乡任教的远房堂叔介绍回到了学校。

复读的学校离家近二十里路,隔段时间父亲就会走到学校去看我,了解我的学习情况,送些吃用的东西。我既然体会到父母的期望,也就把文学书收藏起来,一门心思用在学习上。父亲看到了希望,说话态度温和,也愿意同我多说话了。

有段时间,我学习上遇到了一些困难,情绪有些低落,父亲知道后中午来到学校。食堂已经关门,父亲还没有吃饭,幸好学校王老师的爱人、善良的朱阿姨端来了饭菜。吃过饭,父亲带我来到学校外面的一片菜地上,长时间地安慰我,鼓励我。我感到,这时的父亲是慈父,是老师,是能说会道的男人。

在父亲的督促下,我终于吃上了商品粮,同时也离开了父亲,开始了我放荡不羁的人生旅程,唤醒了我久违的文学梦。

在小叔的记忆中,一件事至今难忘。小学三年级时,因为学习好,表现好,小叔当上了班长。父亲知道后,高兴地把他举起来,说:“我弟今后要是考上大学,不管路途多远,二哥都背着你送你上学堂。” 小叔的讲述让我印象深刻,因为这太符合我父亲的性格了,他平时不多说话,但感情丰富,一旦触动他的内心,他也会情不自禁,喜形于色的。

父亲对于自己的儿子期望很高,对于亲戚的孩子同样如此。我的表兄没有考取大学,在一所小学做代课老师,他不甘心,但二舅家经济条件不太好,觉得能够找到饭碗就不错了。父亲同二舅说,孩子想读书是好事,不能因为一时的困难而耽误了前程,你要是不想让他上,我们出钱让他上。二舅被父亲说动了,终于同意表兄复读。表兄不负众望,最终高分录取北京师范大学。每提及此事,表兄总是对父亲有感激。

我常想,父亲的骨子里深受教育成才影响,他把自己没有实现的理想寄托给下一代。他也并不反对我喜欢文学,只是与人生前途冲突时,他替我做了抉择。我工作之后,业余写作,父亲不但不干涉,还经常读我发表在报刊上的文章。我写过关于父亲的两篇文章,一篇《与父亲谈心》发表在河北《散文百家》上,并被选入《散文百家十年精选》,一篇《父亲的老年》没有发表,连同前一篇被编入我的散文集《青青的草香》。我曾经把散文集送给父亲看,父亲用很长时间一字一字地读了。对我说,写得还可以。我知道,这是父亲对儿子的偏爱或是鼓励。写他的两篇文章,父亲没有提出异议,这让我感到欣慰。

父亲患病后,行动不便,坐在轮椅上,无助地望着窗外的天空。我想唤醒他的青春记忆,将书柜里他曾经读过的书给他看。他不时地拿起来翻看几页。在父亲身上,我看到了一位仁厚质朴的喜爱读书的农民形象。

父亲生前,我对他关心太少,我们之间交流太少,他去世后,我却感到父亲和我其实一直都心灵相通。他关心我,体谅我;我依赖他,信任他。我们父子不用语言也能相互感知。他是一位平凡的农民,又是一位善良、勤劳、节俭、仁慈的人。他像老黄牛一样,为社会为家庭奉献了一生,他又像零落在乡村的落魄书生,忍辱负重,却始终对生活充满希望。我常想,父亲病后,如果我能更用心地照顾他,给他提供更好些的医疗条件,也许父亲还能活得长久一些,但世上哪里有如果呢?现如今我真正体会到“子欲养而亲不待”的切肤之痛,却只能怀着永远的负罪感用文字来怀念我敬爱的亲爱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