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的年夜饭
年二十九突然下起雨来，每逢春节必潮湿，算是岭南特色。
本来今年我想让妈妈来我家过节，至少我家环境要好一些，花多一些、餐具漂亮一些，总之敞亮一些，但妈妈不肯，她要宣示主权，更大的原因是怕我嫌烦。前年妈妈的一帮亲戚来深圳过年，全聚在我家，我倒没什么，但也没什么耐心，只是在厨房忙活，饭桌上忙着拍照发朋友圈，并没有与妈妈的亲戚多聊聊以示亲热，其中有一个是爸爸的堂外孙，他正好考到了深圳大学，过年不想回寒冷的北方，便留在深圳过年。
可是男人就是这样的，我爸从头到尾只负责聊天，至于待客的事宜是一件不办，比如既然请对方来家吃饭，但是买菜做饭，一律不管，他只负责坐在电视边扯天扯地，等到聊得无趣，实在是找不到话题了，老头站起身来拍拍屁股说我出去买点东西，转头披挂整齐就出门打麻将去了，留下堂外孙这个小客人与我妈对坐。我妈立即奔了厨房，蒸三煮四一顿忙活，把小客人吃得肚满肠圆，每一道菜都是正宗的东北味，小朋友立即爱上了这个新亲戚，一两个月就来一次，我妈也很兴奋，感觉有人欣赏她的厨艺，只要没出门旅行，肯定会热情相邀。
小时候家族庞大，每逢过年过节家里跟超市似的，北方的亲戚都喜欢来南方过年，觉得深圳天气暖和，一家人吃完了逛逛街挺好。但人来人往的家里，全是我奶、我妈在厨房忙活，做上两三桌菜，到最后上桌吃饭时，常常累得没胃口。我那时就想，等我长大了，逢年过节都不在家待，能去旅行的，绝不错过，反正不想在节日里天天整饭。
今年单位提倡原地过年，北方的亲戚没人过来。但只是自家人，妈妈也为了让年夜饭丰盛又上档次，很早就开始准备，焖猪头肉、炖肘子，卤牛肉，提前买各种水果青菜，还有面粉、花生油、各种调味料，反正能准备的先准备妥当，一个人像骆驼般搬运，直将整个客厅变成了一个混乱杂堆的仓库。
年三十的下午，因为全家人都早早到齐了，老妈心情特好，不一会儿就将盛大的年夜饭搬上了桌。妈妈自认她拌的凉菜是天下一绝，但今年却失了水准，黄瓜放得少，肉丝炒老了，粉丝又放了太多，一盆子凉菜没滋没味的，她便有些讪讪的。往年我能吃一大盘，这一次勉强吃了两口，便没有了胃口。等到吃完饭，收拾好厨房，突然闲不下来，老妈又奔了厨房，重新调了味汁，又加了一根黄瓜，以为会有起死回生的功效，凉菜会以惊艳的味道重新登场，没想到还是不好吃，干巴巴的，像是吃塑料。我很是纳闷，找不到原因。妈妈尝了两口后，终于死心，颇有些垂头丧气，盯着自己的一双手，很是发了一会儿呆。
弟与我马上安慰她，说味道还不错，只是今天好吃的东西太多了。轮番的赞美与鼓励，终于让妈妈有了笑颜，不一会儿又奔了厨房去包饺子。
妈妈包的饺子是最棒的，到现在我没吃过比她包得更好吃的。但她平时不愿意多做，可能是年轻的时候做多了，现在每年除了过年过节时肯动手，其他时候要看运气、看心情、看天气。妈妈是个有趣的人，她的朋友都喜欢她，勤劳善良、热情开朗，宁愿吃亏也要完成任务。但是她愿意动脑的时候不多，只愿意用力，付出太多，收获不高，付出与回报从来不成比例，但她依旧风风火火地活着，活得热气腾腾的。
我越来越像她，哪怕累得说不出话来，有事临头，依旧挺着胸，昂着头，向前冲。昨天没啥胃口，本来想一天不吃东西，喝点清水排毒，让春节7天狂放饮食后的肠胃得到放松，没想到小同事拿了几包小零食，有一包青豆，椒盐的，没忍住拆开了一包，一粒一粒又一粒，竟全部吃光。并不是饿，只是看到青豆，突然想起童年的煮毛豆，糯糯软软，豆香四溢。
我小时候极爱吃毛豆，就是只有九成成熟的黄豆，豆粒柔软，特别适合炒菜、焖煮，而我老家最喜欢将青毛豆加了盐与花椒水煮，不用半小时即可出锅，一条一条弯弯的青翠毛豆横陈在硕大的盘子里，不一会儿就被家人你抓一把，我捏几条的吃光。突然地，我想明年春节，要回北方去过。好想再尝一把故乡的青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