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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山方言作家周恺:一个很爱写诗却不愿当诗人的人,为诗人写了部小说
来源:红星新闻 | 陈谋  2021年01月27日10:10
关键词:周恺

周恺

《侦探小说家的未来之书》

当你工作不顺,孤单郁闷时,你会抱怨生活,而这位90后,会写出一部小说。周恺,1990年出生,21岁开始创作。29岁出版用乐山方言写的首部长篇《苔》。诗人韩东称他是“年轻的小说大师”。最近,由译林出版社推出的最新小说《侦探小说家的未来之书》,就是周恺曾经一边过着糟糕生活,一边留下的作品,这部与诗相关的作品,也直接“暴露”了他诗人的本性。现在就来看看长期潜伏在小说圈,默默写着诗的周恺,在接受红星新闻记者采访时聊了什么?

(一)写作之初:困境青年为自己喜爱的诗歌写了部小说

“那阵子我处境很糟糕,白天去电台上班,念稿子念得磕磕巴巴,总是被投诉,晚上又在家写着这么一帮无望的人,几乎陷入了一个恶性循环,更可怕的是,我对这样的困境有种暧昧的迷恋……”

2014年,决心写短篇小说的时候,周恺还在乐山当主播。但那时他爱上了诗歌,计划写一系列关于诗人的短篇小说,于是有了第一篇《惟有诗人能上天堂》。他为这次的写作定下了一个基调,要写出“肉身的堕落与诗意的纯粹”。

20出头的人怎么会想写这个主题?周恺对这个话题进行了很详细的阐释,如今听起来有些玄乎,大意就是,当时他读了中国当代诗歌后,认为在上世纪七八十年代,中国的诗歌语言指向是宏大的,比如英雄主义,比如命运,所谓的“诗意的纯粹”就是这个意思。

而身体的堕落怎么理解?就是“用肉体抚养诗体”。周恺想表达的是把诗意的东西定在那里,肉体就随波逐流。这样的表述,就是上世纪八十年代到九十年代的共性,有代表性的是韩东解构杨炼的《大雁塔》,把英雄主义、民族、命运的指向解构了。上世纪九十年代后,就是肉身的觉醒,与上世纪八十年代依然追逐宏大的人有一条巨大的鸿沟,他想写这样的状态。

首部短篇小说集来了

当《惟有诗人能上天堂》写完后,他投给了一个海外的文学奖,拿了一等奖。后来他陆续写完了十篇故事,每一篇都贯穿着周恺对当代诗歌和诗人的阅读和理解。《天南》主编欧宁读后说:“他的虚构叙事中闪烁着(上世纪)八十年代先锋诗歌遗产的电磁信号……他未曾亲历,却把一篇篇故事写得好像身处其中——这正是他作为小说工匠的手艺。”

在这之前,周恺的小说基本全在《天南》杂志发表,几乎篇篇必发,但随着《天南》停刊,周恺觉得自己的文学之路断了,索性不再考虑发表。

时隔6年,译林出版社又要推出这些小说,他重读这些文字,竟像在看一本陌生的小说,一眼看到的全是缺点:“矫情!”

于是,重新修订后,以《侦探小说家的未来之书》为书名的短篇小说集,以全新面貌呈现。当周恺把书拿给研究生老师、作家阎连科看,阎连科给出这样的评价:“这些短篇小说在尝试逃离主流话语和传统的写作方式,飞越各种固定的沉重边界,飞越各种重复单调的表述方式,去寻求一种快感和释放。”

曾觉得自己是天选之才,后来发现自己并没有天赋

前不久,周恺获得了第二届“《钟山》之星”文学奖的“年度青年作家”奖。

作家阿乙评价,“90后是令人骄傲的一代,周恺在这一代里出来得晚,但地位非常重要”。

很多人说,周恺是有天赋的作家,他一度也这样认为,尤其是写作初期,作品在《天南》写一篇就可以发一篇,刚刚二十出头的他,甚为满意,觉得自己是天选之才。如今,再看过去的文章,他嗤之以鼻:“真的是狗屁不通。我还是没有天赋的。”

我不会发表诗歌,它是我的秘密后花园

读《侦探小说家的未来之书》,能够发现其中诗的气质。其实周恺很早就开始写诗,但他一直不好意思发表,写诗成为了周恺一个隐秘角落,他不太愿意把这块角落亮出来,或以诗人自居,至少目前不会。“我把诗歌当作我的秘密后花园,诗歌对我来说更为纯粹,写小说总想着出版挣钱,诗歌完全不会想这些,我认为,它和语言的关系更近。”

过去,在周恺喜欢诗歌之前,他讨厌诗人圈子,写诗后,他也认识了一些诗人,也发现诗人们需要抱团,这不单单是心理依靠,他告诉记者,只有抱团才能突围,典型例子就是朦胧诗改变了整个诗歌版图,顾城、舒婷、北岛,他们有了一个流派,也改变了整个诗歌的地位。

(二)写作当下:一下笔,所有想象都指向那个小镇

周恺从小在乐山安谷镇的码头边长大,他的写作经常回到乐山那段时光。他告诉记者,过去的大渡河很多分支,光在安谷镇,从一个地方到另外一个地方,就要坐几次船过几次河。现在,这里的人们很多都去了更大的城市,因为来自乡下的自卑感让他们巴不得离开这个地方。”我与上一代人一样,恨透了这个地方。”离开后,周恺觉得自己没有文学意义上的怀念,更没有所谓的故乡情感,因为这里早已和过去生活的小镇不一样了,但不知为何,一下笔,所有营造的氛围,都指向那个小镇,对人以及环境的想象,都源自那个小地方。“我发现,很多作家写作的母题都是童年。所以曾经一个说法是,一个作家拥有20岁前的记忆就足够了。”

2019年,他考上中国人民大学创造性写作专业。那一年,他凭借用家乡乐山方言写作的首部长篇《苔》在圈内小有名气。这部从光绪九年到辛亥革命的30万字“巨构”,再现了蜀中百年前的地方风情和民间野趣,袍哥、山匪、买办、纤夫……阅读此书,如闲坐茶馆,听人摆龙门阵,乐山人的江湖气跃然纸上。

过去过于自恋,好的作家应该是自律的

周恺现在的创作状态与过去在乐山的时候发生了很大改变,当时那种令自己迷恋的困顿心态已经被遏制住了。周恺说,他现在才觉得那其实是自恋,因为普通人说起孤寂,感觉挺可怕的,但对于爱好文学的人,孤寂则充满了魅力,“会成为一种陷阱,会干涉到我们的日常生活,把生活搞得一团糟,但它又充满了魅力”。

周恺现在尽量在克服这种情绪,他很清楚这种情绪对于创作不是好的状态。“卡夫卡是非常自律的作家。他一边当公务员一边写作,我认为,他的小说是完美无缺的。各行各业说到最后都是相通的,自律是最好的品质。”

最近,周恺正在写一个长篇小说,写上世纪90年代发生在乐山沙湾的故事。他已经习惯了小说中的地名用乐山,习惯了用乐山话去想一个字怎么写,乐山的基因已经深深刻在周恺笔下了。

【对话】

80后作家有运气成分,韩寒那样的时代符号再没有了

红星新闻:你提到过四川对你影响最深的作家是李劼人,除了李劼人,还有哪些四川写乡土文学的作家是你比较喜欢的?

周恺:当代作家中,四川自贡李锐的《银城故事》,自贡作家李静睿的《慎余堂》都比较特别,巧的是《慎余堂》写辛亥革命之后,我写的是辛亥革命之前。其实,我自己写的也好,他们写的也好,这些所有写作的源头,能明显看出李劼人的痕迹,都是受到李劼人影响。

看一下叙述语调,就会知道自己的源头在哪,知道其他作品的源头在哪。中国的叙述语调其实和每个地域的地方曲艺有关,陕西和山西这一片,曹乃谦、陈忠实他们的叙述语言,就和他们的民歌有关系,重复,废话,非常接地气。像莫言的写作,也与山东的地方戏曲有关。我们四川用方言写作,不自觉的有龙门阵语调,而且是四川话说书的语调,带着夸张讽刺。我比较喜欢的一位四川诗人李万峰,他诗歌的语言也是用一种四川腔调。

红星新闻:你是1990年出生的,你觉得90后作家和80后作家有什么不同?如何看待韩寒、郭敬明这类80后代表性作家?

周恺:其实不好笼统地说,只知道80后的写作特点是青春文学。现在很多人评价韩寒也脱开了其作家身份,但他们的成名是有运气成分的,恰好在那样的时代节骨眼,这种时代的符号出现了,后来就再没有出现一种少年得志的符号了,易烊千玺是娱乐方面,文学领域真没有了。

我们回过头看韩寒写作,他和谁都不像。有人说他像钱钟书,其实也就是语言油化,那个时候,我好像看过《三重门》《1988我想和这个世界谈谈》,有他讽刺的特点。

郭敬明不了解,没读过他的书。张悦然我了解,她给我们讲课,过去她写青春文学写得多,如今更关注现实世界,比如她的《茧》,这是青春文学作家的转变。我身边的90后没有经历过这种青春写作、校园写作的过渡,大家一上来就是严肃文学的创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