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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鲁迅140岁生日之际,重读《鲁迅传》有哪些现实意义?
来源:澎湃新闻 | 范佳来  2021年01月25日15:37

“我不再像先前那样崇拜他了,但我自觉在深层的心理和情感距离上,似乎是离他越来越近;我也不再将他视作一个偶像,他分明就在我们中间,和我们一样在深重的危机中苦苦挣扎。”

在上海大学文化研究系、中文系教授王晓明看来,鲁迅并非是“生活在云端”中的人,在他的思想气质中,既有怀疑、矛盾,也有阴郁、黑暗,但却始终如一盏明灯,在社会变革的团团迷雾中,照亮前方道路,指导国人前进。

怀着对鲁迅的敬仰和热爱,他写下《无法直面的人生——鲁迅传》,这是一部影响深远的鲁迅思想传记,代表了20世纪八九十年代知识界努力冲破启蒙话语,力图回到“鲁迅本身”,从心理结构和思想困境的角度去重新解读鲁迅的重要尝试。《无法直面的人生——鲁迅传》由三联书店在今年1月份再版。

1月23日,在朵云书院戏剧店,华东师范大学教授雷启立、倪文尖、罗岗、倪伟、毛尖,上海大学中文系讲师周展安齐聚一堂,与现场观众分享在当今时代重读鲁迅的意义。

“现代中国最痛苦的灵魂”

王晓明教授曾提到:鲁迅是“现代中国最痛苦的灵魂”:“鲁迅的内心痛苦是相当复杂的,他简直象征了知识分子对现代中国社会的整个精神痛苦。”忧郁,是他的性格基调之一,并且贯穿他的一生,形成特有的鲁迅形象。

《无法直面的人生——鲁迅传》的“底本”起源于一篇名为《现代中国最苦痛的灵魂》的文章。倪文尖表示,鲁迅所感受到的痛苦,和他早年的生活和机遇有关联。在1980年代,中国人文知识分子普遍有对痛苦的咀嚼过程,甚至被后人评价为是对痛苦“有所迷恋”。初版的《无法直面的人生——鲁迅传》表达的是整个80年代“鲁迅观”,在说出名言“绝望之为虚妄,正与希望相同”后,鲁迅对他的绝望和虚无也是自我怀疑的,所以还是要“举起了投枪”,最终是“绝望的抗战”,这是王晓明对鲁迅基本形象的把握。通过与鲁迅的共情,重新唤起读者共情,虽然已经过了二三十年,但依然有内在、强悍的力量。

在罗岗看来,《无法直面的人生——鲁迅传》的写作是直入本心的,这跟1980年代中期开始的重写文学史潮流有关,也和1990年代中国知识分子的地位衰落或者边缘化有关,1990年代初的知识分子有很强烈的精神上、思想上的挫败感。这种挫败感和重写文学史、重塑痛苦鲁迅的形象的要求是紧密联系在一起的,这是1990年代《无法直面的人生——鲁迅传》写作最基本的出发点。

陈独秀曾评价说:“世之毁誉过当者,莫如对于鲁迅先生……这位老文学家终于还保持着一点独立思想的精神,不肯轻易随声附和,是值得我们钦佩的。”随着时代的变化,新时代的人们开始用更平实的眼光去审视这位中国文学史上的巨人,这也是新版《鲁迅传》推出的原因之一。在王晓明看来,无论在哪个时代,鲁迅都为挫折、心灰意冷的跋涉者,示范了一种自我磨砺、化悲观为动力,坚持前行的可能。

从现实,摆渡到鲁迅的精神世界

在王晓明看来,中国的文化人,从来就讲究“人心”二字,鲁迅正是一位评断人心的高手。他的文学禀赋、对读人生与书本所养成的洞察力,他受激于革命时代而澎湃的道德理想,都使他能够避开对形势的盲目乐观,掘进人民的麻木的更下一层,指出那些本能不愿正视的东西。

即便鲁迅的作品距离现今已有一定距离,但他的丰富和深厚,即便同一个读者,也能因年岁的增长获取新的启发。在罗岗看来,《无法直面的人生——鲁迅传》承担的是“摆渡者”作用,能够把今天的我们摆渡到鲁迅的世界,而且鲁迅的世界是一个大的、高的、远的世界。正因为有这个世界存在,才会有所谓“反抗绝望”。

“知道绝望,但还要与绝望抗战,这样一种坚持,也是传记所勾勒而出的形象。这既是鲁迅的形象,也是20世纪中国的形象,这也是引起我深深同感的地方。”罗岗表示。

倪伟认为,传记作者充当的是一个“摆渡者”的角色,来回于过去和现在之间,通过对传主的过往生命经验的把握,把人们带到过去那个时代,但同时又能穿透过去,将人们带回到现在,通过对过往生命经验的把握,来使人们更好地认识自己所生活的这个时代的当下现实。

《无法直面的人生——鲁迅传》不仅仅是一本传记,更是包含作者在1990年代初的中国所感受到的一些尖锐的体验,这种体验不属于作者个人,而是那个时代很多知识者乃至普通人都感受到的。在这个意义上,这本书真实写出了1990年代初中国特殊的时代氛围和人们的精神心理状况。“我们今天重读这本书,不仅要重返鲁迅生活的时代,也要重返写作这本书的那个时代,这样的重返也能帮助人们更好地认识当下的这个时代。”

在周展安看来,鲁迅的写作具有强烈的“及物性”:“要让自己的思想及物,我个人体会这是很困难的事情,这同步地要求着思考的自我否定和思想的动态化,这种强烈的及物性也必然带来对思考的忠诚和思考的艰苦。因为脱开现实,自足构造一套体系是相对容易的,而让自己的思考时刻保持独立的介入性,这是非常难的,是艰苦的。”

在郁达夫笔下,曾经如此怀念鲁迅:“没有伟大的人物出现的民族,是世界上最可怜的生物之群;有了伟大的人物,而不知拥护、爱戴、崇仰的国家,是没有希望的奴隶之邦。”近一个世纪后,人们发现,这位以尖酸刻薄的笔调、横眉冷对的形象,孤冷地与整个时代搏斗的作家,存留给世人的,原是激情炽热的精神与生生不息的灵魂。

“今年鲁迅140岁了,但他从来也没有离开我们,就像歌里唱的,你一直在我们身旁,从来没有走远。”毛尖表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