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芳菲春已归:我的儿童文学阅读印象
来源:中华读书报 | 李学斌  2020年12月28日08:34

2020年是一个特殊年份。疫情困扰下,居家读书不仅是生活的主要内容,也成了精神沉淀、自我砥砺的必然方式。细说起来,2020年的阅读生活中,有这样一些图书给我留下了深刻印象。

新年伊始,由朱自强教授主编的一套名为“新世纪儿童文学新论”(下文简称“新论”丛书)的理论丛书让我小小“惊艳”了一回。在我看来,这套以“混搭”模式推出,兼及中外学者、三代学人的八部专著一定程度显示了儿童文学学术之苑的繁茂和葱郁。首先,“新论”丛书内容结构表征着新世纪儿童文学研究格局正在逐步形成。“新论”丛书的论题广度颇具代表性。八部论著中,方卫平教授的论著为儿童文学史论;朱自强教授的论著是中日儿童文学比较研究;徐德荣的论著是翻译文体学研究;中西文纪子的著作为翻译问题研究;李红叶和黄贵珍的著述为中外经典作家作品研究;程诺的论著聚焦“后现代”图画书议题;聂爱萍的论著则探究儿童幻想小说叙事问题……八部论著所涉议题涵盖了儿童文学基础理论、作家作品研究、专题性研究、比较文学研究、文学翻译研究、文体学研究、文化价值研究等诸多领域,显示出这套儿童文学理论丛书内容层面的开放性。其次,“新论”丛书的研究特色体示了儿童文学的学术传承和代际特征。丛书里,朱自强、方卫平两位“中生代”学者以“整合性”专题论著体现了这一代学人视野宏阔、学养深厚、观念前瞻、理论自觉等研究特色。而“新生代”及更年轻的“晚生代”学者作为研究群体,思维视野更多呈现出“多维展开,散点透视”的特质。再次,“新论”丛书的研究理路,体现了儿童文学研究的现实面貌、多元状态。由于“晚生代”学人与“中生代”学者研究视阈不同,该“论丛”也体现了两代学者之间隐隐可见的代际影响和师承关系。在我看来,这样一种区隔而又谐和的研究格局恰恰是当下中国儿童文学学术生态的生动体现。

理论著述之外,对原创儿童文学作品的关注一直占据着我阅读生活的半壁江山。2020年,有三位儿童文学作家及其作品在我的阅读视野里格外醒目。

首先要说到老作家王宜振。他的儿童诗虽不着意于童心呈现、童趣营造、童年表达,但题旨蕴含、意象结构,却时时暗合着儿童思维与想象的内在品质、韵律,体现着儿童诗传统格调与现代意识的完满结合。这些特点在一套四本“王宜振童诗精选”中深有体现。

从内容上看,王宜振童诗题材非常广泛。在他笔下,自然万物、人间百态、瞬时一念、历久幽思,无不可以入诗。其艺术特色也别具一格,体现为:其一,童诗想象非单一“代言式”结构,而是“代言式”与“暗语式”融合表达;其二,童诗意象强调“新奇感”,追求语言表达的“陌生化”效应;其三,童年摹写不唯“童心”呈现,而重自我“抒情”,内容彰显“主体意识”;其四,童诗题材选择“非典型化”,阅读接受呈现“模糊对应”,以“审美内化”和“情感互文”体示儿童诗探索性风格。

作为当代有艺术追求的儿童诗诗人,王宜振对诗歌创作有着独到理解:“诗是一个人内心图画的文字再现,是客观世界的内心化、体验化、主观化、情态化。外部世界进入内心世界以后,就有一个变异的过程,或者叫酿造的过程……诗人写诗的过程,是把米变成酒的过程。”这一说法与清人吴乔所言“意喻之米,文喻之炊而为饭,诗喻之酿而为酒;饭不变米形,酒形质皆变”(《答方季野诗文》)异曲同工。

参照上述童诗艺术主张,再结合王宜振斑斓多彩的童诗作品,其童诗创作可归纳出以下特点:题材选择丰富多样,遥望童年而不惟童年是瞻,以自我表达涵纳成长体验;艺术表达灵活多变,暗合童心而不惟童心是从,以审美内化联通儿童思维;语言结构摇曳多姿,呼应童趣而不惟童趣所限,以情感互文建构创意表达。这种以“审美内化”“自我表达”“情感互文”为特质的童诗艺术探索某种程度上为当代童诗拓宽了艺术疆界。

其次要说到陆梅的儿童小说“少女成长三部曲”。该“三部曲”中三部作品呈现了三种写法:《梦想家老圣恩》是冰糖葫芦式的系列故事;《像蝴蝶一样自由》情节主体为穿越时空的梦幻体叙事;《无尽夏》则是成人与儿童双重视角下的交叉叙事。其中,《像蝴蝶一样自由》《无尽夏》两部作品尤值得一说。在我看来,两者突破了以往儿童小说的单一线性叙事模式,将诗歌的隽永、悠远,散文的恬淡、轻捷和小说的绵长、深邃融为一炉,体现出跨文体写作的倾向。这样一种透示沉潜、知性,富有诗情、哲意的叙事方式相较当下诸多过于倚重写实的原创儿童小说写作颇显独特。

除此之外,“少女成长三部曲”也体示了陆梅对儿童教育的某种思考。这其中,《梦想家老圣恩》作为三部曲的起始篇可视作陆梅家庭教育文学表达的起点;《像蝴蝶一样自由》和《无尽夏》则是作家教育思考的延展与深化。“三部曲”中,陆梅所理解的成长不是直奔主题的匆匆赶路,而是意气洋洋、自由自在的探索和游历。

总之,陆梅的“少女成长三部曲”作为系列作品,既有鲜活、饱满的生活质感,又有很强的“内倾”色彩和“知性”特征。这样的作品让小读者从最初的阅读快感开始,渐渐进入成长思索和生命体验的深层。

最后要说到唐池子的儿童小说《满川银雪》。

在当下的儿童文学青年作家阵营中,唐池子是少见的创作“多面手”之一:儿童诗、散文、童话、小说、评论都有涉猎。其中,儿童小说创作近年来渐入佳境。标志之一就是她的儿童小说新作《满川银雪》。在我看来,这部作品是《花湾传奇》之后,唐池子儿童文学“文体自觉”的体现,显示了作家对童年精神原乡的寻觅、守望与建构。从内容结构看,《满川银雪》突破了惯常的单一童年叙事,呈现出“儿童生活”与“成人世界”双维嵌套叙事形式。作品通过六岁女孩木丹在1982年十多天的所见、所闻,不仅再现了金谷湾“童家大院”几十年的家族变迁,而且见证了以童大鸿、兰姨、书舅舅等为代表的民间花鼓戏艺人的跌宕人生、悲喜命运。与此同时,小说也经由小木丹的所感、所思、所悟清晰勾勒出女孩从懵懂到自觉的心灵成长轨迹,揭示出童年与成年、儿童与社会、现实与传统之间异体同构、互证互哺的密切关联。

由此,《满川银雪》既是社会风情小说,也是儿童成长故事,其宽阔的生活视野、丰赡的意蕴空间赋予作品清雅而又丰富、简约不失厚重的艺术风格。相较作者此前“有意为之”精心营构的“花湾系列”,这部逸出作者写作常态的小说,或可视为唐池子跃上儿童小说创作新台阶的作品。

当然,以上所涉图书仅是2020年我阅读生活的一角。但一叶知秋、窥斑见豹,由此亦可探知当下中国儿童文学变局之中、尘嚣之下千帆齐发、自信从容的生机和气度。而这份淡定、昂扬的姿态,也昭示原创儿童文学未来之路必定烟波浩渺、天高地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