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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坪上村传》

来源:中国作家网 | 彭东明  2020年12月24日08:37

 

《坪上村传》

作者:彭东明

出版社:作家出版社

出版时间:2020年12月

ISBN:9787521211788

定价:45.00元

内容简介

坪上村是作者的老家,作者十六岁离开这片村庄,村庄成了他整个人生的背景。在外漂泊三十八年后,他又回来修缮老屋。老屋是一座村庄的记忆,在浓郁的乡愁里,坪上村的故事氤氲穿行于村庄百年的时空之中,叙说村庄上一代又一代人命运的起落、社会的变迁以及正在消逝的风情风俗……

作者简介

彭东明,湖南省平江县人,1990年毕业于武汉大学中文系。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国家一级作家。历任中共平江县委副书记、《岳阳日报》总编辑、岳阳市文联党组书记;现任湖南省作家协会副主席、中共岳阳市委宣传部副部长、岳阳市作家协会主席。1982年至今,共发表短篇小说、散文100余篇、中篇小说38部、长篇小说3部、长篇报告文学6部。其中,中篇小说《故乡》编入《1987中国小说年鉴·中篇小说卷》;第一部小说集《大日子·小日子》于1991年入选作家出版社“文学新星丛书”;中篇小说《秋天》改编成花鼓戏《秋天的花鼓》,获中宣部“五个一工程”奖;长篇小说《天边的火烧云》1999年获湖南省委宣传部“五个一工程”奖,在台湾获得2000年度“最受读者欢迎奖”。

目 录

目录

祖屋/1

麻狗/5

香包/8

驮带/18

生布袋/28

坪上情席/51

绣绷/65

长命锁/70

牛命/98

瓦桶/105

皮影子/121

凿木扁担/141

短棍/149

入学通知书/155

破砂罐/165

顺生商号/173

真铜电筒/182

汤罐/188

童谣/194

摇窝/199

开山锄/214

竹篱笆/227

摇筒/244

剃脑行头/252

金钩/264

电工袋/276

牛嘴笼/286

油纸伞/301

篾匠挑子/310

大布长巾/318

护身符/339

重阳节/345

后记/355

序 言

为故乡作传

——彭东明《坪上村传》初读

何向阳

《坪上村传》是湖南知名作家彭东明先生的新长篇。《坪上村传》顾名思义,它立意在给一个乡村作传,这个乡村是作家的故乡,这个故乡不同于鲁迅的未庄或是鲁镇,一来它是中国南方更南湖南的一个村庄,地理风貌风俗习惯均不相同,俚语口语所架构的语言方式、叙述风格也有差异;二来它是一个20世纪已发展到中末期的,同时还有21世纪的面影闪现的对于我们现在阅读而言的“活”的村庄。

村庄的“生成性”,从某种意义上讲已然不同于“文学史”中已经固化的纸上“村庄”,它的鲜活生动之于生长于其中的作家彭东明宛如一面镜子,不仅照出他的成长心路,也同时映出了众多乡亲的音容笑貌,因为是故乡书写,所以全书整体写来驾轻就熟,开阖有序,展示了一定的文学功底。而在叙事之中,对于“乡愁”的把握也在感情的舒展上有一定的理性介入,没有一味地写“挽歌”,而是以一种平实的叙述,将乡村的过去与现实交错呈现,童年记忆与现实生活的相互杂糅,其中有回视的眼光,但更多的是观察者的凝视。其最突出的特点是这部长篇小说中,在观察者与记忆者织就的记录中,乡村文明与现代化的纠缠不已,而作家“我”作为人物的串连,不仅要使这种叙事真实可信,而且要使这种叙事不断地从现实中跳出,构建起一种不那么过实描写的“虚构”。这后一种功夫,我们在阅读中可以领略得到。

事实上,坪上村这个地名,是一个真实的地名。它就是作家彭东明自己的故乡。大约几年前,《十月》杂志在湖南岳阳开汨罗江诗会,纪念诗人屈原,会后我们顺道去了坪上村,那里有一个据说始建于清乾隆三十九年的五进院落,是当地的彭家大屋,或许此后小说中的老屋就是以此作为原型,老屋经过简单的修葺,摆上了桌椅板凳,印象中是乡村木匠做的那种朴拙木桌、藤编的椅子,这样一收拾,就可以在里面做讲堂了。我们去时,这个彭家大屋已经挂上了“坪上书院”的牌子。书院外是作家彭东明种的自留地,有辣椒、香葱什么的,一片一片的,他给我们兴致盎然地介绍,在他的介绍中,我们了解到他从这个村子出发,求学,工作,而他计划中的晚年还要回到这个村子,为它的文化建设和乡村教育再出把力。这就是人们所说的“反哺”吧。晚餐就在那几间将来要做民宿的平房中的一间吃的,木桌条凳,吃的就是他自家地里种的菜,他自豪地说,放心吃吧,我不打农药的,都是有机肥养出来的。那一顿简单的晚餐吃出了小时候的味道。这也就是人们所说的“故乡的滋味”吧。晚饭后我们在院中散步,看到的是满天的星光,彭东明说小时候乡村的星空和这一模一样,甚至比这还更密更亮一些。

之于湖南,我走的地方并不多,但在文学史留下来的书写中屡屡和它相遇。好像已然与它是很熟的朋友了。打量着这个黑夜中闪着光泽的安谧的村庄,我想到了许多个历史中的书写者,他们的记述一点点地擦亮着被潮湿的雨季和远逝的岁月模糊了的乡村记忆。沈从文,他的小说是极为散文化的,以致让人难以区分小说与散文的分界,笔法的散文化还在其次,而是他的小说呈现出一种非人为的自然品格,就是让生活本身在场,让人与事自己说话,而不是作家本人在那里喋喋不休滔滔不绝。他的《边城》如此,《萧萧》如此,《长河》亦如此。同是湖南作家的彭家煌,他的小说也是有两套笔法,一种以含蓄蕴藉的笔法写湖南乡土气息浓重的乡村生活,一种以嘲讽幽默的笔法写城市市民生活,当然,他最著名的还是前者,但是若要是让一个评论家一言以蔽之地提炼出比如《陈四爹的牛》或《牧童的过失》等小说的主旨,也是艰难的,小说虽则不长,但枝蔓四溢,机械理性分析与单一价值判断都无法把握它。在韩少功的《爸爸爸》中我们也是很难找到一条明晰的线的,它不是那种线性结构的小说,它不是写什么的,反而它什么都呈现给我们,而并不急于告知它要写的那个“什么”。它的主体性是氤氲在密雾丛林中的。王跃文的《漫水》更是如此,《漫水》中的余公公、慧娘娘,很难用现成的人物模式去套,他(她)们更像是自然成长出来的,作家只是诚实地记录下他(她)们,而不是拔高他(她)们或扭曲他(她)们。这种诚实是怀有记忆的敬意的,是对乡村人的自然状态——人的生态的一种虔敬诚意。余公公、慧娘娘以及更多的乡亲所秉承的那一种生活伦理与自然法则是群性的,他(她)们散漫在称为“漫水”的村子里,几十年几百年都是这么过日子求生计,他(她)们有着他(她)们的一整套的生存理念与生活沿袭以及情感联系,这种理念、沿袭与联系也许是我们难以严格秉承的,却如我们的祖规或家谱,不能为我们所忘记。沿着这一条路线,我们可以看到彭东明这部《坪上村传》的人文渊源。

从结构上讲,这部小说与我们常常读到的一些写乡村的长篇不同,它是典型的南方叙事,没有什么特别宏大的架构,也不具备那种一马平川式的广袤无际的气魄、一览无余的平阔,而是有着与南方山峦丘陵的地貌相似的面貌,它峰回路转,饶有风趣,读之给人以移步换景之感。仿佛一切都是随意,都保留着原生态或生成性,没有什么刻意修剪,大动干戈式的笔触在这里是销声匿迹的,这里有的,只是慢坡缓步,这种兜兜转转式的书写,与中国文学史尤其是当代文学史中的史诗性的长篇做法相去甚远,初看显得视野不够开阔,作者也没有为整个乡村做扫描的雄心,只打捞他记忆中的人、事,他只在意那些看似细微的人、事后面的并不为人注意的深长意韵。也许这种结构才是最为传统的,它保留了太多的留白,它不想将记忆的画面填得太满,但并不因此而在人物命运中有所删减,反之,人物的性格命运因缩略和深刻而在这张“纸”上有了木刻的效果。故此,小说结构上相应松散,是以“人物”也就是乡亲们的一个个的出场,一个个的命运,一个个的性格,来结构全篇。这种叙事方式,比起以往北方写作的乡村历史宏大叙事的模式,有一种灵动的优势,读来更加鲜活,也合辙于当地的风土人情,让人阅读时有一种深入到那种水土深处的心物相契。

一部长篇小说立得住的还是要靠人物。但由于结构的缘故,这部长篇的人物并不是贯穿始终的主人公,而是将坪上村作为全书“主人公”,而在坪上村出入的一个个人物,有着散点透视的写法。不是一个主人公一贯到底,而是一个个的主人公在不同的时代里各自登台各自“演出”。所以反而呈现出了生活原本的驳杂样貌。其中,窑匠、贺戏子、陆师傅、豆子、老祖父、祖母、父亲、李发、长贵、细叔等人物十分典型,令人难忘。但小说中有些人物“断”掉了,很可惜,对于有些未及展开、一闪而过的人物,我在阅读时也很矛盾,因为这部小说并不是一部有始有终的村庄史,它是“传”,而不是“史”,“传”则允许断掉,有埋伏、省略和留白。作家如此写有如此写的道理,也可以说是一反终始法的写作,使写作有了开放的诸多可能性,从另一方面说,村庄的形态也不是始终的,更不是封闭的,它也是开敞的,所以这样的选择可能也更符合现实的存在。总之,一种散文化的笔调氤氲于小说中,是淡泊的,随性的,娓娓道来也欲言又止的,没有一般小说令人不悦的机心,同时也给读者留下了想象的空间。以诸多人物为一个村庄作传,或者说,以一个村庄的人物列传,来述写村庄的变迁。这种写法一方面写来生动、鲜活,活灵活现,给人以真切的实地感,一方面,这种写法也是对湖南现代文学传统的一种承递,呈现了长篇小说刻画人物描绘现实的多样性探索的可能。

《坪上村传》中,湖南方言大量应用,到了恣肆汪洋的地步,很接地气。方言在人物对话中比比皆是,可圈可点,而叙述中的用词、语法也随着人物的语气、语调走,贴合得好,让人有身临其境之感,构建了小说的地域文化特色,同时也营造了整部小说的一方水土、特别氛围。语言很精彩。小说到了结尾,节奏稍稍有点快,每个人总结一下个人的生活,从叙述上讲,格式上有些“普通话”,能够更生活化一些可能更好。日常化、生活化的这一语言特色,若不仅在人物对话而也能由对话溢出到作家叙事中并将其发挥到极致,可能会使小说的艺术达到更加游刃有余的境地。最后豆子的出场是不错的,这个人物埋得很深,有文化的寓意在。

当然,长篇小说的发展本身就是持续而开放的,与此同时,乡村的发展更是持续而开放的,能够深入到乡村的现实生活与乡亲的内心生活之中,已足以证明一位作家的沉稳与贴心,彭东明对于故乡的态度都放在他的《坪上村传》中。我想我们今天读到的还只是一个叫作坪上村的村庄的片断,而在不远的将来,我们期望读到这个村庄的巨变,坪上村,我曾经到过的村庄,相信你在你曾哺育过的书写者的手心里,会有更加灿烂而美好的未来。

后 记

后 记

彭东明

2014年夏天,我在美国黄石公园那碧蓝的湖水里游完泳,躺在湖边的草地上,望着湖面上静静游玩的天鹅,望着四野寂穆的树林,望着湛蓝色的天空发呆时,不远处一辆房车上,若隐若现飘来了二十世纪六十年代美国著名的乡村歌手约翰·丹佛演唱的《简直是天堂,西弗吉尼亚》:

蓝岭山脉,仙纳度河,古老的生命,比树龄更久远,比群山年轻,像和风一样慢慢生长。乡村路,带我回家,带我落叶归根。西弗吉尼亚,山峦妈妈,乡村路,带我回家,围绕着她,是我所有的记忆……月光朦朦胧胧,我的眼泪汪汪,乡村路,带我回家,到我生长的地方……

听着听着,我禁不住泪流满面,因为我顿时想起了在地球的那一边,我出生的那座小山村。

这是一座有着两千多人口的山村,四周矮山环抱,形成一块有着一千多亩良田的小盆地。一条小溪,七拐八弯地从田野上流过。矮山脚下,是一栋又一栋土坯屋,相互间炊烟缠绕、鸡犬相闻……

我在这座小山村度过了整个童年和少年时光。那是在二十世纪六七十年代,村庄上的人家普遍吃不饱饭,村庄留给我的是一个苦涩的童年,饥饿、寒冷、劳累,充满了我的每一寸记忆。十五岁时我离开了这片小村,开始是到县城里工作,后来又到了岳阳……走得越远,我便越是思念那座村庄,那条清亮的小溪,整个夏天我们都在那里边游泳和捕鱼捞虾。那绿草茵茵的河滩,从春天到冬天我们都在那里放牛、打架、烧篝火。那蛙鸣如潮,永远都充满了青苔、腐草和牛粪气息的田野。那无语的炊烟,那燃烧在天边的火烧云……还有我的老祖父老祖母、祖父祖母,以及童年的伙伴……

1999年,在我离开村庄二十二年之后,我将这片村庄上的童年记忆写成了一本书,书名叫《天边的火烧云》。这本书最初是由湖南少儿出版社出版,后来,台湾的小兵出版社又出版了。2014年夏天,湖南人民出版社给我来电话,打算再次出版这本书。

我问他们:“一本十五年前出版的书,你们现在又翻出来出版,有什么意义呢?”

他们对我说:“现在这个时代,太需要《天边的火烧云》了,现在城市里的孩子是圈养的,他们面对的是冰冷的钢筋水泥建筑,喧嚣的网络和街市生活,而《天边的火烧云》中的主人公是在宁静的山野间放养的,透过那个年代饥寒的生活,却让人能真切地触摸到自然的美好,人情的美好,风俗的美好……”

他们甚至还建议我回乡去办一个讲堂,将我在这座村庄上的童年生活,讲述给城里的孩子们听……

2014年夏末,我便带着妻子迫不及待地回到了那座久违了的小村。这距我离开村庄已经三十八年。中间偶尔回来,也是匆匆忙忙吃一餐饭就走了。而这一回,却是整整住了一个星期。

记得,那年我离开村庄时,是一个清冷的有零星雪花飘落的早晨,弯弯曲曲的泥泞的村路上积着残雪,我手里提着一个网袋,袋里装着一身蚂蚁子布做成的衬衣。这种布当时是自家在地里种了棉花,自家纺成纱织成黑白相间的棉布。我不知道为什么村里人要将它叫作“蚂蚁子布”。提着这一身用蚂蚁子布做成的换洗衣衫,我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村庄,后面是我的老祖父、老祖母,祖父、祖母,父亲和母亲,还有我家的那条麻狗在为我送行。我走出去好远,回过头来,发现他们还站在坳口上,且不停地朝前招手,意思是要我莫再回头。

没想到,这一走竟就三十八年。

后来,我的老祖父走了。老祖父走后半年,老祖母也随他去了。老祖母比老祖父大两岁,她是在六岁时从本村的张家嫁过来做童养媳的,他们相濡以沫,共同在一起生活了八十年。后来,祖父祖母也相继走了。再后来,父亲和母亲也都陆续走了。他们都葬在后山上,后山是我们屋场里的人家用来晒红薯丝的晒场,我们习惯于叫它薯丝岭上。如今回来,我的心里是一片空落。

村庄四围的矮山依旧,小溪和田野依旧,那飘荡在田野上空的泥土气息和稻子的清香也依旧……然而,矮山脚下,那一栋栋土坯房却不见了,现在已经变成了一栋栋贴着瓷片的楼房。人也陌生了,记忆里的老人,都已经不在了。记忆中的青壮年,现在都已经是白发苍苍的老人了。如今的青壮年,我全然不认得了。他们如今的生活,已经不再是原来村庄上那种生活。现在再没人用牛犁田,再无人挑担砍柴,也再无人跋山涉水走长途,再无人纺纱织布。甚至再也看不到屋顶上升起的袅袅炊烟,再也听不到飘荡在田畴上悠悠的山歌……田野上拖拉机、收割机的轰鸣声,代替了往日黄牛和水牛的——哞——叫声,溪边的阡陌早已荒废,水泥公路上“呼”进“呼”出的是汽车和摩托车……水库里的小木船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轰天轰地的机帆船。

我穿行在溪边田头,感到那么落寞,我曾经朝思暮想的村庄,现在已经是那么遥远而又陌生了。那栋始建于清朝乾隆三十九年的彭家祖屋,现在已经没有一户人家住在内头了,只剩了一片残垣断壁,它们在风雨中摇摇欲坠,屋里屋外到处长满了荆棘和野麻。这年的秋天,我离开村庄后,便迫不及待地四处奔走呼号,我决计要去筹集资金修缮这栋记忆里的老屋。

2016年腊月,村里的砖匠、木匠都聚集起来了,他们在一块前后修整了三年,才终将这栋老屋修缮好。于是,我将村里那些早已被人们遗弃了的农具收集到这栋老屋里。这是一座村庄并不遥远的记忆。

一批又一批的孩子,他们专程从城里来看这栋有天井、有长廊,五进上的老屋,还有摆放在这老屋里的各式各样的农具和过去年代的生活用品,望着这些东西,他们感到那么新鲜。

我便在这栋老屋的正厅里,一遍又一遍地向孩子们讲述我的“天边的火烧云”,讲述我的童年。

乡愁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呢?那远逝了的炊烟和山歌,那牛粪的气息,那稻草的清香,那纺纱车发出的绵长的低吟,那墙根下蟋蟀们清清冷冷的叙说……这一切说不清、理还乱……

后来,我静下心来,在这座两百多年的老屋里记录这座村庄百年来的人和事。又是三年过去了,我终于写成了《坪上村传》。如果说,修缮这栋老屋,是想把故乡整理得更像一个故乡的样子,那么,我写《坪上村传》,却是为了莫让故乡的风情在岁月的长河里流失了。

我害怕失去。

2020年3月2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