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硝烟裁成的封面──忆当年
来源:天津日报 | 石英  2020年12月17日07:20

早在70年前,穿行于硝烟弥漫的朝鲜战场的作家,我清楚地记得有这样一长串的名字:杨朔、刘白羽、魏巍、菡子、华山、西虹等。他们虽说不是中国人民志愿军部队的正式成员,但也不啻真正的战士,时刻面临着危险,甚至也有牺牲的可能。他们唯一不同于一般战士的重要特征,是担当着以笔采写战场上发生的一切,将当时被称为“文艺通讯”的作品迅速传往国内,让广大同胞一睹为快,鼓舞士气与民心。正如我在一首短诗里的诗句那样:“以硝烟裁成作品的封面/将炸弹爆炸声作为插图……”

当然,这绝非是他们的特殊偏好,而就是那时的日常生活。我作为一个晚辈和小弟,他们的那些作品生发着我的青春。尽管在这之前,我也读了不少形形色色的书,但真正将人生的信念与壮烈的生活融入我的血脉,还应属这样一些作品。所以,我的真正的读书生活亦应从此开始。

至今我仍清楚记得,魏巍的《谁是最可爱的人》是1951年一天的上班时间(我当时在山东军区机要处工作),《人民日报》总是按时送来,在第一版的下半部,醒目的作品标题赫然映现面前:《谁是最可爱的人》。当即读了下去,最使我震撼的是最后那一段排比句:“亲爱的朋友,当你……”怎样怎样,谁都不能不被感动。当时我虽只十多岁,却也懂得:一般文学性的文章,大都在副刊发表,而此篇文字却破例地在报纸头版刊出,看来真是非同寻常!自那以后,“最可爱的人”就成为中国人民志愿军的代称和爱称,而且很快便在全国人民中叫响。

在那期间,另一脍炙人口的作品则是杨朔的《三千里江山》,杨朔同期以及在这以前,当然也写了一些“文艺通讯”类的文章,但都没有这部迅速反映抗美援朝的长篇小说如此轰动,虽然它只不过十几万字,可那时就是公认的长篇小说(或者称为“小长篇”吧)。我记得在1953年春夏之间,当我因工作太忙而累得吐血,与一张姓同志在军区大院里的一间小厢房中休养,他在新华书店买了一本《三千里江山》,便读得着迷,一边读,还一边发表议论:“真好,真动人。”说着说着,再一看他,竟眼泪汪汪的了,看来他真的是被深深地打动。他“突击”看完了,自然又传给我看。我看时虽达不到张同志那样的激动程度,却也觉得的确是真切感人,而且我最佩服作者的是:战争还在进行,他就写出了长篇小说,未经太多沉淀,写到这种程度,实在是难得。当然,从另一方面说,浴着硝烟,听着枪声,也许更能荡起心中激情,使作品的现场感更强。书中的老铁路工人和单纯热情的小朱姑娘,形象栩栩如生,音容笑貌如在近前。可见真实的生活对作家的感情触动是多么重要。当时我书还未读完,外面的同志即来向张同志借书,竟使这本小说传看得难以追回。也许在今天,人们对杨朔这位作家印象最深的是散文,而对这部《三千里江山》可能知之甚少,其实他散文“火”的时间是在数年之后。

另一位生长于苏南茅山革命根据地的女作家菡子,其散文作品是另一种风格:感情深挚而文字绵密结实,篇幅大都较短,却分量不轻。她来到朝鲜战场,绝不是首次经历火海硝烟,早在抗日战争期间,她就以新四军的女小鬼而投身戎马。此次跨过鸭绿江,可以说是再闯战阵。上个世纪70年代末,我为《散文》月刊组稿去上海拜访这位女作家,说起当年读她在朝鲜战场写的那些散文,她淡淡地一笑说:“那都是些急就章。”

还有不少作家写的那些战场报道,当时多称为“文艺通讯”,以今天的体裁归类,主要应属散文或纪实文学。

如今,他们大都已作古,其作品(书籍)在图书馆里或已“离休”,然而,书可以不再版,书中蕴含的灵魂却不可尘封太久,在我──作为相识或不相识的晚辈和小弟,也许不必每年清明都到墓地祭扫,却不妨重温一下当年的读书印象,写一篇回忆文字,让昨天与今天在心灵与笔尖上合龙。

温故而知新,此更应如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