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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世界纯粹单纯得让人惊叹
来源:文学报 | 圣野 唐池子  2020年12月17日09:06

圣野

唐池子

采访人:唐池子(青年作家)受访人:圣野(98岁儿童文学作家、诗人)

 

在上海苏州河畔,武宁路桥下,一间朝南洒满阳光房间的窗台边,一张压着透明玻璃板的柚木桌旁,永远坐着一个埋头创作的“诗爷爷”。他手中握着一支黑水笔,黑水笔在一个厚厚的黑壳笔记本上不停地滑动,一行行的诗豆子,像白色天空上的黑星星,又像小孩子脸蛋上的黑眼睛,围绕着老诗人欢欢喜喜地蹦蹦跳。

“诗爷爷”今年98岁了,我去探望他时,他依旧在写诗,他写得那么勤勉认真,写得那么兴致勃勃,就连时间之神也认输了,好像对他说:“好吧,好吧,诗爷爷,我输啦,让你像个孩子那样写个痛快吧。”诗爷爷走路时写诗,坐车时写诗,开会时写诗,吃饭时写诗,见朋友时写诗,打电话时写诗,即便他睡着了,也会在梦里写诗。诗在哪里,他就会找到哪里。他无时不刻不在写诗。只要与诗有关,他就变得津津有味孜孜不倦,就好像更新成了一架配备精良的诗机器。

你问我“诗爷爷”究竟写了多少首诗,我没办法回答。诗,是他的道,是他的命,是他的思想,是他的灵魂。他的世界纯粹单纯得让人惊叹!他,就是圣野。

笔者:圣野爷爷,我记得您当年一个人编一份报纸,能谈谈这件往事吗?

圣野:我的老伴叫方彩香,她是我的学生,后来我们成了一对幸福的伴侣。很多年来,她总是我的第一读者,我写好一首诗,总爱马上念给她听,她还经常帮我抄诗,可是有一天她离开了,我当时非常难受,我不能没有她呀。她的遗照挂在床头,有一天,我看着看着,突然想明白了,她爱诗,只要诗在,她就在。于是我就办起了《诗迷报》,我知道她喜欢有更多人喜欢诗。办着办着,我就感觉她和我一起办,再忙再累我也不怕。

笔者:您就这样一个人编、写、印,然后一份份给儿童诗爱好者、研究者、诗人邮寄?

圣野:对,我欢喜做这件事,我的老伴也欢喜的。尤其收到好的儿童诗作,不论是名家作品还是孩子作品,我都一样欢喜。看到好诗,我就想让更多人读到。我一共办了372期《诗迷报》,我很高兴我花了那么多时间来做这件事。

笔者:很遗憾没见过方奶奶,我认识您的时候,您已经在办《诗迷报》了,我记得第一次收到《诗迷报》时非常惊喜。

圣野:我在杂志上读到你的儿童诗,我就记住了你的名字,你的诗写得好,我希望你多写写。

笔者:谢谢爷爷,2008年,我记得那时您总是给我电话鼓励,后来您还约我写了一篇评论。可惜我主要创作儿童小说和散文,儿童诗写得少。后来我从上少社辞职,专职创作,主要方向仍然是儿童小说和散文。

圣野:你是多面型作家,写你自己想写的体裁是对的。我喜欢你的儿童诗,你有空就写写,为你的女儿多写点诗吧。

笔者:我一定记住您的教导。还记得小乐(笔者女儿)带着她的第一首“诗”来见您的那次吗?

圣野:哈哈,“一个自由”,孩子是我们的老师,我还记得很牢。你看我的笔记本上,记录得很清楚呢。

(画外音:小乐三岁半那年还不曾认字,一天画出四个字:一个自由。我惊讶,问她“什么叫自由?”她答:“一直活下去。”我暗惊深有哲理。那次我带小乐去看诗爷爷,他90岁。我给诗爷爷分享这个故事,他开怀大笑,立即要拜小乐为师,说孩子是天生的诗人哲人。当时正巧我出去接了个电话,返回房间时眼前惊现一幕:地上趴着两个“孩子”,3岁的孩子在一张大纸上画,90岁的爷爷在一个黑皮笔记本上写,两个“孩子”头碰头趴在地上,幸福得像正在舔一罐叫着诗蜂蜜的熊宝宝。他们居然得意洋洋又创作了一遍“一个自由”!当时我居然忘记按下快门拍下这美妙瞬间。)

笔者:那您还记得2014年,我们来看您,电梯故障,您一个人走下9楼来接我们那次吗?

圣野:我忘了。

笔者:您当时可把我吓坏了,您还说,我可不老,我要活到150岁呢!

圣野:这句我没忘,我天天对自己说这句话,哈哈!

笔者:最近几年哪个生日最开心?

圣野:你给我主办的那次,在上海图书馆。

(画外音:2016年,《海派文化》主编赵宏老师找我,希望我在上海图书馆为读者们做一场关于圣野儿童诗的讲座。我当时灵光一闪,讲诗爷爷的诗怎么能离得开孩子?95岁,世上又有几个幸福的“九五”寿星?于是我斗胆说了我的想法,没料到《海派文化》和上图立即回应了我的请求,全权授权于我策划这次活动。于是我向孩子们发出邀约,向诗爷爷一直关切的教师们发出邀约,也冒昧向圈内大作家们发出邀约。一周内,孩子们编排《小雨点》等儿童诗的舞蹈,教师们练习朗诵,很快就收到方素珍、沈石溪、汤素兰、徐鲁、汪亨良等作家和学者情真意切的生日祝词。几天通宵的工作,终于迎来了一场飘满诗花童心烂漫的95岁生日会,我们的“诗娃娃”,那天在孩子们和读者们的簇拥中,笑得那么甜,就像收获一场早该为他庆功的丰收盛会。)

笔者:希望有机会再给爷爷过许多个充满孩子欢声笑语的生日会哦。

圣野:那我就成了总是吃生日甜蛋糕的小朋友。(大笑)

98岁的圣野爷爷,现在打电话变成了一件艰难的事,因为他的耳朵听不太清楚,和他说话,必须凑近他的耳朵大声清晰地说,然而他仍然在写诗,当我结束访谈离开的时候,他仍坚持要把我送到门口。

离开那个洒满阳光的窗台,我一直在想,诗爷爷到底是来自哪个星球,他的身体里为什么总是涌冒那么多诗的热情和人的温暖呢。我想呵想呵,终于想明白了,他不仅仅是坐在洒满阳光窗台前的诗爷爷,他是坐在火山口上烘诗的诗爷爷。不过,活跃的活火山并不存在于阿拉斯加或者危地马拉,活火山就在圣野爷爷的心口上。那里生命的熔岩源源不断永远涌冒,我们忘了自己忘了时光的“诗娃娃”,就快乐地坐在火山口上,喜洋洋地烘热腾腾的诗句,要把我们捂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