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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作家协会主管

董宏君:“深情”“深入”“深思”“深远”

来源:中国作家网 |   2020年12月02日11:25

2020年是脱贫攻坚决战决胜之年,我们将全面建成小康社会,实现第一个百年奋斗目标。为记录这具有里程碑意义的历史时刻,从2020年4月至12月底,人民日报社与中国作家协会联合举办“决胜2020”征文活动。征文作品通过典型人物、先进事迹,以生动笔触、真切感受,讲好决胜全面小康、决战脱贫攻坚的感人故事,讲好攻克贫中之贫、坚中之坚的奋斗故事,展现攻坚克难决战决胜过程中铸就的伟大精神,展现中国人民的勤劳品质和精神风貌,凝聚尽锐出战、迎难而上的强大动力。《人民日报》文艺部副主任董宏君在接受中国作家网记者采访时说,作家的写作需要深情、深入、深思、深远,基层人民“他们的质朴里面有没有叙事和谎言,作家需要认真去关注他们,而不是一种居高临下的悲悯姿态去看他们,我觉得作家就一定能从他们身上挖掘到最真纯的最深远的东西,这是很有价值,也很能打动人的。”

“辛苦了共产党,幸福了老百姓”

中国作家网:最近一段时间里面,《人民日报》发表的关于脱贫攻坚题材的作品大概有多少?

董宏君:在全面脱贫号角吹响以后,我们在文学副刊上就已经开始关注这个主题了,今年是决胜全面小康之年,也是决战脱贫攻坚的收官之年,所以我们加大了对相关文章的编发力度,从5月份开始开设“决胜2020”这个栏目,这个栏目是我们和中国作协合作推出的,专门发表脱贫攻坚题材报告文学作品,到现在已经发表了几十篇作品。

中国作家网:您对这些作品的感受是怎样的?

董宏君:应该说这些作品比较全面地展现了当下正在我们整个中国火热推进的扶贫的行动,是一份非常生动的写照。我们看到的作品题材方方面面,有写扶贫干部的、有写当地的百姓是怎么样脱贫的,大家克服各种艰难险阻,都很有志气,很有斗志地投入到脱贫攻坚的历史伟业中。

中国作家网:这些作品发表之后,社会反响是怎样的呢?

董宏君:反响应该说有这么几种,一是当地政府比较关注,因为他们投入了大量的精力,也派出了干部,比如说我们这儿在报刊有发表以后,他们会觉得他们的工作有了更多的人去知晓,还是很激动的。其次,有不少是脱贫群众很关注,这一点我还蛮吃惊的,他们通过报纸,或者我们的两微一端来阅读这些故事,看到自己被写下来,都特别振奋,我觉得带给了他们那种骄傲自豪的感觉。我真的是能体会得到,因为作家传递出来的时候他也很自豪,很多作家和贫困地区的人们都成为了好朋友——经过实地采访后,他们已经很熟悉了,还建立了长期的联系。

我们作家在深入生活的过程当中,捕捉到了这种人民群众的自信。我记得有一篇文章,里面通篇围绕着“微笑”两个字,他在各种各样的人的脸上看到他们久违的微笑——他们过去是不怎么爱笑的,现在不但爱笑了,有的还爱照相了。我觉得这是作家非常敏锐、非常细腻地捕捉到的变化,也是一种内心的变化。基层群众的自信,可能不是格外昂扬地呈现出来的,而是在言行举止里面暗暗显露,比如他给你介绍他的生活,他的家庭,他的一切,他的梦想的时候,他不会再去躲闪,他会变得很大方,他说我变成什么样了、我原来是什么样的、我未来可能还有一些其他的什么样的憧憬。我觉得这就是一种自信,这就是对自己有信心了。对这个时代或者政策,对我们党或者是对我们的扶贫干部都有信心,这种信心给他们带来自信。

我印象深刻的是欧阳黔森老师写过《花繁叶茂》,这篇文章当中有一句话是老百姓的总结,我觉得特别质朴,最能表达人民群众的心声。他说他跟一个群众聊天,说你知道哪个村有一个山歌叫《十谢共产党》吗?他说我知道,他说那个太罗嗦了,可以千言万语总结一下,“我觉得不用说十谢,我就一句话就能给它总结了,说这句话就是‘辛苦了共产党,幸福了老百姓’”。我觉得他文章中这句话给我印象特别深,老百姓说“辛苦了共产党,幸福了老百姓”是对脱贫攻坚最真切的心声。

我想起总书记也说过,就是我们的家国情怀,中国人身上的家国情怀,我觉得这是我们文化当中特别重要的一个东西,这是我们DNA里的、血液里的东西,就像那首歌说的,“家是最小国,国是千万家”,扶贫干部到了这个村里,到了这个地方,这个地方又变成了他的家,他觉得这是我的家。我要把他这些事情办好,我要把所有的能想的办法都要想出来,全力以赴,要让他们走上富裕的道路,这种很质朴的家国文化,我觉得非常打动我。

寻找新乡愁

中国作家网:我看到《花繁叶茂》当时在《人民日报》节选刊发过,您能谈一下当初选择它的原因吗?

董宏君:首先是总书记去过花茂村,这是一个很重要的新闻点,总书记他看到当地很多传统的文化项目,或者说古老的手工艺品和手工艺传统,那地方自然环境给他很深的感触,也就是说在这找到了“新乡愁”。同时最早是欧阳黔森写了这篇,这里面讲到的是这个地方它跟其他的地方,比如说我们经常看到的种植业、养殖业、文化、旅游还不完全一样,它真正的发掘了这个地方的传统文化,尤其是农耕文化里面跟现代生活的结合,特别有特点。

其实后来我们又发表了纪红建写的,叫做《花茂的星空》,他这个点更小,有很多细节也挺打动我的,这是我所理解的今天新乡村的样貌。比如有一个人,孩子上大学以后,他们又回到了自己的家乡,回到了花茂这个村,因为他小时候,奶奶是会造纸的,他就学会了造纸,他之前其实学的是酿酒,又回来造纸,当然还有当地政府的各种优惠的支持。我觉得振兴乡村,要有真正的方向,我们不仅仅是要物质上要富裕,精神上也要有富足,审美上也要富足。我相信传统的手工艺,一定是由新人再次发展的,因为他们在外打拼过,回到乡村后,知道大家需要什么,当然他们有困惑、有彷徨,但这也是一种精神上的需求。

中国作家网:是的,乡愁最根本的是人,如果人在那里它就有乡愁。人的精神、行为,哪怕是做一道菜的方式和味道,都属于乡愁,但如果人都困在山村里面,还维持原有的旧貌,再去找乡愁也是不可能的。

董宏君:我很认同这个观点。我觉得这是一种比较普遍的现象,现在作家的乡愁书写陷入了某种误区,把乡村、乡愁放入了想象中去写,那是一种诗化了的、浪漫化了的,充满怀旧色彩的,跟现代都市生活对立、对抗的田园牧歌式向往。某些作家把这种向往放到他所理解的乡村当中,实际上我觉得这个是不真实也不客观的。

可能因为改革开放40多年我们的发展变化太大也太快了,所以我们老是觉得要回看一下,好像那个曾经的破败是我们的乡愁。实际上如果真实客观地回想一下,过去乡愁旧有的东西,可能是落后的、贫穷的,但那个时候有我们尚未发育成型的精神世界里面最纯真的那一部分,所以我们很留恋它。所以我想作家一定要很深入地把这个东西理清,而不是陷入一种梦境当中,书写是想象中的乡愁。

乡村有很多非常真实细腻的东西,作家并没有完全地捕捉和挖掘出来,比如今天的乡村里一定有一批人包括年轻人,已经去往县城或大都市追求他们的梦想。有的人因为上学,有的到城市去打工,剩一些因为各种原因留在乡村的,有老人也有孩子,有很多孩子甚至也跟父母去外面工作了,比如过年的时候,可能很多人会回来,也许是不回来,现在的乡村样貌,不是过去静态化的。这是一个真实的现实,脱贫攻坚里也有很多这样小的细节,我常常会很感动于那些小细节,这些小细节才是最真实的。

其实我更看重的是那些离家打工的人,他们对故乡那种恋恋不舍。但是为了生存,为了生活,为了更好的生活,离开家乡到都市,他们会不时地频频回望家乡。在今天这样的历史时刻,在全面脱贫攻坚这样一个伟大战役中,乡村发生了实实在在的变化。党和各级政府也好,扶贫工作队或第一书记也好,扎扎实实地奋战在尚未脱贫的村子里面,给他们带来希望。

这个时候从山村里面走出去的人再回头看,他们真的无法停下回来的脚步,是真的是要回来。因为如果在家门口也能过上很好的生活,他们更愿意生活在家乡,我觉得这个才是实实在在的乡愁。这个乡愁是我爱它,喜欢它,我离不开它,现在我要回来建设它。这不是高的口号,是觉得我通过建设它,也能够过上很好的生活,我愿意和它相伴相守,这个才是真的新乡愁。

作为编辑,我们在报纸上可以看到各地丰富的鲜活的实践,看到文章中所呈现出来的不同地域不同发展阶段的山村。每一个鲜活实践的样本,我们都在作家的笔下看到了,当然我们也把它呈现在纸媒和新媒体上。

没有到过,就真的想象不到

中国作家网:年轻编辑看到作家笔下的这些事例或者样本时,他们都会有什么样的交流或者什么样的感受?

董宏君: 2020年6月份中宣部组织了“走向我们的小康生活”大型采访活动,全国各地都派了记者组,主题也是关于脱贫攻坚的。

我第一期就去了十八洞村,带了一个年轻编辑,回来就有很多感受。除了十八洞村,我们也去了湖南的大部分地市,都去看了,都还挺感动,有很多分享。

我经常说叫“纸上得来终觉浅,须知此事须躬行”,你真的要到生活中去。比如我二十几年前就去过湘西,二十几年之后变化太大了,干部群众、自然山水、交通等所有的面貌,跟二十几年前相比变化太大了,是无法想象的。像矮寨大桥这种,只有中国能建设这样的工程,世界的number one,在湘西大山里,两山之间,桥就建起来了。

中国作家网:老百姓的心气,您有没有在作家对脱贫攻坚的书写当中感受到?

董宏君:能够感受得到。比如像李迪老师写十八洞村的十八个故事,因为我先看了文章,里面的故事我已经非常熟悉了,所以见到主人公的时候,就是一个印证的过程,非常奇妙。他真的是捕捉到了他们最闪亮的那一部分,他们内心里面最真实的感受他都捕捉到了,都呈现出来了。

当然,如果说作家自己去采写,还是会有一些困难,所以像中国作协等相关部门发挥这种组织动员、统筹协调的作用,是非常必要的。正因为有这样一个统筹协调的推动作用,才能有这么多优秀的作家,有计划、有重点的去关注某个地方。

这场伟大的实践在全国每天开展,大部分的人有意无意都会去关注到这样的事实。作为作家,尤其是报告文学作家,你关注什么呢?这么鲜活的史诗一般的实践活动,难道不吸引他们吗?有中国作协给牵线搭桥,组织协调,这是多么好的一件事情。去关注这场伟大变革,捕捉一些鲜活的样本,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我不认为作家们觉得这是命题作文,大部分作品中都能看到他们的使命感,有一种职责和担当的意识在。我相信作家们会对这个时代有一个判断,对这场脱贫攻坚战的伟大意义有一个判断。这是一个历史性的话题,也许若干年以后,作家们会呈现一个像文学的资料库一样的样本图。

深情、深入、深思、深远

中国作家网:您觉得这类作品的创作最重要的特质是什么?

董宏君:我总结成四个“深”,首先是要有“深情”。这个深情,当然是有感情,如果作家不带着情感,没有这样的热忱,是很难写出好作品来。但如果达到深情,可能还需要真的放下自己。我常常想到《创业史》,今天的作家如果把扶贫攻坚战里全景式的或某一个典型挖掘到新时代的“创业史”,那是了不得的一个作品,它有这样的一个历史高度可以达到。改革开放以后我们都富起来了,可很多作家的共情程度可能要弱一些,所以需要深情,你也是这个家中的一员,如果你变成了三山村村民的一员,你的情感深度就不一样。

所以我觉得共情是很重要的。作品要达到一定的深度,需要作家的共情达到同样的程度。这个共情往大了说是国家民族,实际上你就是人民中的一员,是所有老百姓当中的一员,不论你是身居何位,是穷还是富,读过很多书还是没太读过书,我们都是一样的,是这个大家庭中的一员。

第二个是“深入”,深入生活,扎根人民,增强“四力”,都是对作家提的特别好的要求。但深入生活和真的生活在生活本身,还是有一定的差距,所以深入生活是深入一个不是你所在的生活里面去,深入到什么程度,是只采掘写作素材,还是先不去想要什么素材、采访什么人,而真的把自己变成其中一员,好好地去生活和体会,这个过程可能是不能欠缺或者说是被节省的一部分。这是作家的一个基本功,你能够沉进去,深入进去,不去想写作的去生活,把情找对,去体会生活的内在逻辑,这是不能省掉的。作家有自己的都市生活、作家生活,有自己内在的逻辑,但一个小山村也有它的生活的内在逻辑,作家是否准确把握了小山村中人们生活的内在逻辑是什么?

第三个就是“深思”。有些东西令人感动,很容易抓住故事,很容易抓住素材和人物,这些是具备写作基本功就可以实现的,但是要想作品有深度需要靠作家的深思。深思是思索什么呢?并不是流于表面的、比如说仅仅是在脱贫攻坚战中,涌现多少感人的故事,他们的牺牲、奉献,百姓的拼搏、自强等;作家的深思到哪一个层面,可能考验的是作家的思想力,作家需要把思想力放到我们民族积贫积弱百年,现在刚刚开始走上奔小康的道路,放到这样浩大的历史进程的节点,去看这件事情,看到中华民族的每一个个体真的是顽强不屈的,无论多苦多累,都很坚韧地奔着那个目标去走。

最后一点就是“深远”。如果对一个问题思考得有一定深度,其实离深远就不远了。这个深远是更开阔的视野,甚至一种前瞻性的、具有未来性的眼光,去看待当下正在发生的鲜活的实践。每一个普通人的命运都值得关注,每一个普通人对命运的思索也好,设想也好,或者说他对自己未来的一个憧憬也好,都具有国家和民族的某种未来性,都有意味,因为我们所有的人构成了这个国家。不要小看普通人,越是离泥土近的人,可能更真诚,他们的质朴里面没有叙事和谎言,所以我觉得好好去关注他们,当不以一种居高临下的悲悯姿态去看他们的时候,一定能从他们身上挖掘到最真纯的最深远的东西,那个是很有价值,也很能打动人的。

(董宏君,《人民日报》文艺部副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