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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刊》2020年10月号上半月刊|周所同:山腰的泉水就比山峰略高了一些
来源:《诗刊》2020年10月号上半月刊 | 周所同  2020年11月23日08:13

我的诗

 

不仰视不低头不想假声歌哭

不以茶饮兑换咖啡,任由泡沫泛滥

无雨的云太闲,多糖的话太甜

唯美或审丑只差半步,不想用脂粉

掩去雀斑;我就是一件旧衣服

不缀流行纽扣,也不系时髦领带

更不想换成昂贵而拉风的丝绸

拒绝越多喜欢越少。我的诗

是一块布满擦痕、裂纹与苔藓的石头

只想从下面翻出一个啼哭的婴儿

 

即兴判断

 

雨落在旱地里叫甘霖

痛苦却流不出眼泪叫伤心

既暗淡又明亮的寂寞才是孤独

不要任何理由喜欢可能产生爱情

南辕北辙是古老的讽喻、教训或错误

也暗示一条路至少有反向的车轮

比方一边是庄严工作一边是荒淫和无耻

其中的界线、对峙就是提醒

我是忧天的杞人老旧的典故

请原谅!我诗里的一小片阴影

 

随意道来

 

等待者怀有向往。拒绝者恪守着

界限;无所欲求可明志。也可丧志

飞鸟与蚁虫不代表高低贵贱

都有一粒米的欣喜或哀愁

从大鹰到猛虎再到唯我独尊的霸主

高估自己者其实是看低看轻了

一粒尘土;小有所大或短有所长

万物皆有经纬和各自的坐标

像一直被诅咒的黑暗,它催生真理

更突显出一盏灯具备的意义!

 

叙事与变迁

 

山泉溢出来才叫溪水

潜进草丛不要河岸也叫溪水

几只蝌蚪与数声蛙鸣属于递进关系

从野径到石阶再到取水的木桶

也是。之后泉水边升起香火小庙

一边诵经一边穿着松影衣衫

鸟鸣、树阴、溅溅水声由具体变为

抽象;而看不见的东西总是给人安慰

木鱼声里,虔诚香客络绎不绝

山腰的泉水就比山峰略高了一些

 

喜鹊课留言

 

活着是具体的。比如一盏灯

自带着阴影;比如蚂蚁只能喜欢

一颗米粒;悲喜或者苦楚大于存在

小于忍耐,更需要虚无的雪覆盖

你是推石上山的西西弗斯

相信神话一定接近真理

而我力衰、气喘、咳嗽和迟钝

只好一边麻木一边疼痛一边羡慕

一边为萝卜白菜穿上老虎的衣裙!

 

蓝调

 

鸽哨背负天空。飞远又逼近的

是天籁之音;白雪口衔青草

花朵、蜂蝶追着篱笆奔跑

返青或退淡的都是绿色背影

大风吹着羊群、石头、田野和炊烟

行走与不动的穿上洗净的衣衫

真理和草木从来是一样颜色

像“一根细弦为一大群声音说话”。

 

纸蝴蝶

 

爱是一只翅膀,美是另一只翅膀

干净的羽毛与飞翔的方向一致

清澈的流泉、闪心的微澜

与游鱼、水草、卵石的呼吸一致

不带猎枪,只穿粗布印花衣裳

与敢去老虎、豹子出没的地方一致

事物的意义有时直接有时曲折

哲学的盐草木的咸与精神的来历一致

安静适宜冥想,神秘暗含玄机

突然哗变的玻璃与完美的丝绸一致

 

流水引

 

鱼是流水的比喻。漩涡、波浪

则是暗示;水草抒情或卵石沉思

一定依赖清浊分明的经历

草木、野花、菜畦烘托氛围

向下向前的态度代表审美趣旨

顺着流水飞的水鸟才具备象征意义

翻开两岸像翻开久违的书卷

除了一边虚拟一边遗忘

我再也不能把远去的故乡想起了

 

素描

 

给我皱纹隐喻沧桑

给我散乱发丝吹动风雨

暗处的忧郁还在暗处

给我阴影、哑默、执拗的疑虑

没有的从来等于珍视的

给我虚无抵抗四围的墙壁

物质坚硬!心该柔软!

给我等待、对峙或偶尔的自怜

我的秘密是没有秘密

给我悬崖爱上或忘记下坠的危险

 

向蚂蚁学习

 

知道自己轻。才拥有了重量

知道小就爱一粒灰尘

守住一粒米守住生死守住少有的

美德;爬上山峰或隐在草丛

更多的时候,退一步让别人先行

弱者的智慧令人羞愧!

一直背着溃堤骂名爬行。我们

一直忽略了它又小又黑的提醒……

 

论证

 

一个人从左岸过桥。另一个从右岸

过桥;河流始终没改变方向

鸟窝搭在枝头。树一直想走一直未走

飞出去的翅膀又飞回来了

野草长出露水,露水长出大海

盐和咸是不甘消失和奔波长出来的

梦见萤火虫的人再老也是孩子

耽于皱纹、白发的人再小已经老了

 

约等于

 

迷恋或喜欢约等于疾病

如爱。总是隐在流血伤口

承受重压者幻想虚无

不逾矩约等于获得了自由

快和慢都是速度。约等于流水生产

与手工刺绣;混乱产生秩序

松散指向逻辑。世间物事源于悖论

约等于最白的雪变为最绿的草地

像穷人总是梦到那么多金子

 

你要认出我……

 

比普通更普通,比渺小更渺小

比简单平凡还要简单平凡

你要认出我的浅薄、暗淡与轻无

权当结识了一个朋友一个敌人

经历了一次平庸、懦弱、无辜的

失败;时间漫长而生死一瞬

活下来的只有草木。你要认出

我的残枝、败叶、干瘪和经霜的果实

他们低眉、顺眼、与世无争

因了倾心爱过,显得意外荒芜!

 

在湖边

 

一片水域两只天鹅多么寻常

相互追随、怜惜、私语多么寻常

杂树绿了蓼荷红了芦荻白了

水生万物的秘密多么寻常

春来草木繁盛秋去落叶更多

果实经霜更甜更耐的枝头寂寞

风雨藏在向阳的鸟窝里

有梦就飞的翅膀多么寻常

我还爱着这些寻常事物

因为爱,内心却更加荒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