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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作家协会主管

溯流而上 与时向前
来源:人民日报 | 徐则臣  2020年11月22日09:13

新时代的文学要解决新问题、满足新需求、创造新气象,需要立足当下,以当下为旨归,对传统做甄别,向前人要智慧。身为一个当代作家,责无旁贷地要从现实生活和传统文脉中找到更新创造的可能,以更强大的主体来迎接当代书写的挑战

我曾参加一个文学论坛,主题是“中国文脉与当下写作”。文艺家、批评家、学者谈起中国文脉如数家珍,《诗经》《楚辞》以降,直到陶渊明、李白、杜甫、苏东坡、曹雪芹,他们语重心长,希望青年作家能延续这条文脉写作,而青年作家们谈的则多是西方现代小说经典。此后,我经常想起这次论坛,也不断地反问自己:源远流长的中国文脉在当代写作者这里究竟该怎么接续,又该向何处去?

亲近历史,探寻自我,一个写作者终究要与文化传统对接。问渠那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源头在哪儿?在与时代现场的同频共振,也在面向传统的返本开新。以语言为例,当古文的精华经由现代解析逐渐融入当下的日常生活,就像盐溶于水,一种新鲜、活泛、独特和有弹性的现代汉语才可能生长出来。为求陈言之务去,我开始大规模地增加古典文学的阅读。

我在小说中也越来越多地涉及历史。《北上》的故事从100多年前讲起。“过去”不单单是一个个遥远的时间点,它是立体的历史,是全方位的过往的生活。它关系到如何看待祖先们的生死哀乐、困惑与疑难,如何看取时光中一代代人、一茬茬事——历史迎面向我们走来,然后走成了我们的生活。

亲近历史的举动,说到底源于探寻自我的冲动:想知道自己是谁,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一个人终究摆脱不了历史,无论是个人的、家族的,还是民族的、国家的。历史中有实实在在的事与人,也有看似抽象实则具体的文化与气息。一个作家终究要与文化传统对接,终究要回应文脉。

交流之必要,在于我们存在差异,是差异性使交流成为必要。在全球化的今天,中国文学要真正成为世界文学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不能失去其独特性和差异性,不能不立足自身历史传统和现实土壤。历史究竟如何成就现在,现在要如何从历史中汲取有效且充分的营养,以实现一个更完善、更独特的“现在”,这是当前文学创作亟须面对的问题。

这就涉及传统文化和文学资源的创造性转化。在古典文学作品中,我们有浩大的世俗生活、有繁盛的烟火人生,一应俱全,但一个现代人在现代社会如何自处、自洽,如何寻找到一条向上向前的路,需要自己溯流而上地寻求答案;中国文学博大精深,但怎么找到进入的通道,又怎么撷其精华再返回当代书写,同样需要我们思考。

《史记》《古诗十九首》《红楼梦》,李白、杜甫、陶渊明、苏东坡、黄仲则、龚自珍,这些年我翻来覆去地阅读古代经典,深知自己走进了早该亲近的传统,享受着这种融洽与和谐。中华文化是我们精神上的“母乳”,在理性上,我更加清楚地理解了这种亲近与抵达的重要性,因此不断提醒自己,勤奋点,再勤奋点,身为一个当代作家,责无旁贷地要从历史遗产中找到有益现实的养分,从传统文脉中找到更新创造的可能,以更强大的主体来迎接当代书写的挑战。

文学和文化关乎精神、关乎内心,关乎人之为“人”、我之为“我”。接续文脉,是目光向后、目标在前。时移世易,我们迎来了百年未有之大变局,新的时代需要新的书写,新的读者期待新的创造。以史为鉴,可知兴衰,新时代的文学要解决新问题、满足新需求、创造新气象,同样需要立足当下,以当下为旨归,对传统做甄别,向前人要智慧。让历史与现实、传统与未来交相辉映,灿烂其华,生动其里。

这当然是一个寻根问祖、汲取传统的艰难旅程,这也更是一个必须转化创新、别开生面的巨大工程。非一人一己之力可成,它需要循序渐进、群策群力,需要理论研究和创作实践精诚合作、左右开弓,需要葆有返本开新愿望的人协同前行、共同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