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山那水那乡愁
2017年2月26日，新华社播发了一条消息：经国务院扶贫开发领导小组评估并经江西省政府批准，江西省井冈山市正式宣布在全国率先脱贫“摘帽”。井冈山又创造了一个“第一”。90年前，中国共产党就是在这里创建了第一个农村革命根据地——井冈山革命根据地。
井冈山脱贫了的消息，犹如早春二月里的第一声春雷，响遍神州，震动世界。这是全国第一个县级市整体脱贫，打响脱贫摘帽“第一枪”！这标志着井冈山人民彻底摆脱了贫困，将和全国人民一道，昂首进入小康社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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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井冈山脱贫摘帽的样板村，神山村曾经是井冈山脱贫攻坚战的一块“硬骨头”。要知道，只有54户、231人的神山村，最终建档立卡的贫困户高达21户、50人，比例相当高。处于罗霄山脉最深处的神山村，是一个土坯房相对集中、贫困相对集中的一个封闭落后的深度贫困村。
2016年2月2日，习近平总书记来到了神山村。整个村庄沉浸在见到总书记的喜悦之中,激情被点燃起来了,动力被激发起来了,希望也被鼓舞起来了，信心也更加坚定起来了。此前，神山村只有37幢土坯房，稀稀落落，安安静静，如果不是一日三餐屋顶上冒出一缕袅袅炊烟，偶尔有两三声牛哞四五声狗吠六七声鸡鸣八九声鸟鸣，小村似乎看不出有人间烟火，除了“空巢老人”，连“留守儿童”都没有一个。全村只有38个人在家，而且都是60岁以上的老人和妇女，45岁以下的一个没有，名副其实是一个“空壳村”。
现在，年轻人回来了，神山村有了生机，有了活力。
47岁的罗林根清楚地记得，在习近平总书记来神山村的这一天，他正在堂屋里和家人一起磨豆腐，准备过年。前几天，接到村干部的电话，告诉他总书记要来的消息，他不敢想象，兴奋不已，赶紧开车回家打扫卫生。这不，习近平总书记真的走到了家门口，站在门外和蔼可亲地问道：“这家的主人是谁呀？”罗林根赶紧跑到门外迎接总书记。寒暄之后，他告诉总书记自己家在龙市买了房子。接着，总书记问他：“在哪里干什么活呢？”他告诉总书记在龙市的恒华瓷厂上班。总书记又询问了他们生活怎么样、经济收入怎么样和小孩的读书情况。最后，总书记笑着说：“给你们拜年啊！”
现在，因为陶瓷厂处于停产状态，罗林根回到了神山村，搞乡村旅游和“农家乐”。性格沉稳、宽厚的他，说起话来不紧不慢。他说：“村里的生态环境也得到了宣传，很多人会慕名而来，是发展农家乐的好时机。等有了起色，就把在外打工的儿子和女儿叫回来一起搞。”经过三年多的发展，他已经积累了一些人脉，与众多“红培”机构有着热切联系，因此有许多回头客。我在神山村采访的日子里，几乎每天的早餐都是在他家吃的。他媳妇人长得漂亮，面条、米粉做的味道也相当不错。
罗林根的弟弟罗林辉是从深圳回来的，兄弟俩长得像，都非常健壮。1980年出生的罗林辉，比哥哥小10岁。2000年初中毕业后，就外出到上海打工。后来，他转到深圳做家政服务类的工作，当上了一家“快乐生活驿站”洗衣店的总经理，年收入也有五六万元。结婚后，他和爱人一起做餐饮大排档。劳作虽然辛辛苦苦，日子也过得甜甜蜜蜜，蒸蒸日上。谁知，因为他人酒驾，在马路边行走的罗林辉夫妇突然遭遇车祸，导致他脚部骨折受伤，妻子当场死亡。天降横祸，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就这样塌了半边天，他只能自己带着7岁的儿子，一边养伤一边打工，做木门生意，生活一下子陷入了贫困。2015年，他被评定为“蓝卡”贫困户。
2016年过小年前，罗林辉接到哥哥的电话。在茅坪乡驻村扶贫干部李燕平的建议下，哥俩一起商量，做了分工，哥哥罗林根开了“农家乐”，弟弟开了一家“神山超市”。因为地处村子的中心位置，现在生意红红火火。
“彭氏三兄弟”是神山村团结致富的好榜样。他们兄弟三依然和母亲左炳阳生活在一起，住在一栋房子里，住房是神山村相对比较拥挤的，但他们觉得特别温暖，不愿分开。三兄弟三种性格，但非常亲爱和睦。在驻村第一书记陈学林的建议下，三人分工互助、友好合作，大哥长良负责开“农家乐”，二哥青良负责卖旅游小商品，小弟德良负责卖“井冈红”品牌茶叶。
“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彭长良性格稳重成熟，言语不多，一看就是吃过苦的孩子。本来在龙市的映山红陶瓷厂上班，现在“农家乐”开得不温不火，但他十分知足，一年下来毛收入也有10万元左右。他说：“1989年父亲彭秋海去世的时候，我才18岁，二弟15岁，小弟12岁，大妹9岁，小妹才3岁，全靠母亲一个人拉扯长大。那个时候，家里穷得揭不开锅，有了上顿没下顿。上山砍竹子，还经常碰到竹叶青、五步蛇，吓得个半死。1996年结婚后，才单独外出打工。现在我也从市里回到村里发展。总书记是一个朴实的当家人，老百姓心里很踏实。我真心地感恩党的好政策，跟党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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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青良跟大哥长良的性格迥然不同，性格直爽的他敢说敢做，说起话来就像竹筒子倒豆子，噼里啪啦，有一说一，有二说二，无遮无拦。1998年在大陇中学初中毕业后，他到广东东莞打工，先后在灯饰厂、鞋厂做工人、组长，在流水线上加班加点，非常辛苦。2000年结婚后，他因腰椎间盘突出，做手术花了一万元，就再也不能做重活，生活陷入窘境。他说：“我们家苦了半辈子、穷了半辈子，小时候又没有读过多少书，文化浅、实诚。那时候，我就靠体力，背毛竹、削竹块，一天才挣十几块。”在他的“小超市”里，井冈山特产琳琅满目，除了神山糍粑之外，他主营的“土蜂蜜”“蜂王浆”“蜂巢”可以让游客现割现买，十分抢手。
彭青良还有一个拿手技艺，那就是酿酒。他的“原生态酒坊”就在他家的后院里，可以酿出糯米酒、米烧酒、神山茶酒和果酒。他带着我走进了他的作坊，详细地介绍了他酿酒的方法、步骤，并对原生态酿酒有着自己独特的见地。他的这些原生态酒，包装也都来自神山竹工艺品，是他自主创业增收的重要来源。
因为父亲去世早，小弟彭德良从小就胆小怕事，性格内向孤僻，见人都不敢说话，口头表达能力比较差。习近平总书记到过神山村后，在“阿燕”等驻村干部、第一书记和村干部的帮扶、鼓励下，作为“蓝卡”贫困户，老实淳朴的彭德良开始做茶叶销售。因为他们家离村部最近，所以也是旅游参观的核心地段，效益不错。在他家的大门口，高高地悬挂着“井冈红”的招牌，大门的右侧挂着两个铭牌，一红一黑，红色字体的是“江西井冈红茶叶有限公司神山基地”，黑色字体的是“井冈山神山村绿韵茶叶专业合作社”。随着五湖四海的游客越来越多，彭德良卖绿茶、卖红茶，接触的人也越来越多，见多识广了，观念变了，天地宽了，性格也变了，活泼了，开朗了，生意也越做越好了。从2015年脱贫以后，他全年家庭可支配收入年年递增，从2015年度的3648元增长到2019年的9458元。
彭小华是老支书彭水生的小儿子，1970年出生，在神山村读了三年级，到坝上读了四五年级，到大陇中学读到初中毕业，高中没有读完就回家务农了，上山砍竹子，挖笋子。那时候适逢分田到户，每家每人分30亩山地。彭小华坦言：“那时候，木材跟金条一样贵，但砍伐都是有指标的，一家一户收益还是很少的。那时候分地都是抓阄，人心比较齐，也单纯。”
2000年后，彭小华觉得务农无法改变贫穷的命运，就开始学篾匠，做凉席、筷子，后来又学油漆工。但这些似乎都没有让他找到致富的出路，彭小华开始搞养殖。先是养竹鼠，后来又养猪、养石蛙。他笑着说：“那时候，我也搞了很多名堂，但终究没有找到门道，赚不到钱。”怎么办？结婚后，他跑到宁冈学会了驾驶技术，开中巴车，跑宁冈到湖南沅陵的客运线路，可是竞争太大，每天十多台车，基本上是空跑，只好放弃。无奈之下，他又开小商店，先是卖香火、接着卖服装，还卖过塑料，结果拖家带口，算上吃喝用，还是赚不到钱。于是，他又跑到古城的陶瓷厂打工。转来转去，没赚到钱就放弃，就像猴子掰苞米，掰一个扔一个，彭小华始终没有找到人生的方向和道路。2011年的时候，在陶瓷厂打工的彭小华，一边上班一边开始养蜜蜂。他花了18000元，买了15箱蜜蜂。谁知，打工和养蜂两头无法兼顾，蜜蜂越养越少，死的死，跑的跑，15箱养成了5箱，没了三分之二，损失惨重。
彭小华和父母、妻子商量，辞去了陶瓷厂的工作，回到家里一边开“农家乐”，一边专门养蜜蜂。两头兼顾，没有矛盾了。彭小华较好地掌握了养蜂技术，经过一段时间的养护，到2018年，5箱蜜蜂一下子繁殖到了30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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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能卖多少蜜，我就养多少蜂。”彭小华实事求是地说。现在，他又回到了创业的起点，控制产业规模，依然养35箱蜜蜂，保持一种“小富即安”的状态。但他有一个想法，因为有地方政府部门在扶贫时会购买蜜蜂送给贫困户养殖，他准备同时搞蜜蜂种源的培育和销售。
现在，作为神山村唯一的养蜂人，彭小华的蜂蜜也参加“神山合作社”的销售。养蜂的成本不算太高，但是管理工作比较辛苦。彭小华自己从山上砍竹子给每一个蜂箱搭一个棚子，遮风挡雨。到了春天，他就驾着自己的小货车，拖着35箱蜜蜂，去寻找百花盛开的地方。哪里有花儿，哪里就有养蜂人的身影。伴着蜜蜂嗡嗡的鸣声，彭小华走进大山的怀抱、走进油菜花盛开的田野，春风拂面，花香扑鼻，风餐露宿辛勤劳动的画面装饰着人们诗情画意的梦境。彭小华说，养蜂成本不高，但需要工夫和技术。在井冈山，每年的7月份，千树百花才开始有“流蜜”期。每天早晨蜜蜂天没亮就出门采蜜，一直忙到累死，生命才30天，有的死在采蜜的路上。在收蜜的时候，养蜂人也非常辛苦，但是看到收获，心里也甜蜜蜜的。
父亲彭水生老支书给总书记竖大拇指点赞，通过中央电视台新闻联播的同期声报道，成了家喻户晓的名人。彭小华经营的“神山老支书农家菜”因此比较红火，主要靠回头客经营。就在我采访的当天，他们接待了90个客人。他的妻子笑着说，明天已经预约了30个。因为饭菜的成本逐年增高，“农家乐”的利润也渐渐低了，一年下来纯利润也就三四万元。但一家人知足常乐，感到非常幸福。
1988年出生的左春云，在大陇中学初中毕业后跑到浙江义乌打工，学了一门文玩手艺，做手钏、搞根雕。习近平总书记来过神山村后，他也响应政府的号召返乡创业，回家做柏木手钏。制作根雕更不是简单的事，要经过脱脂处理、去皮清洗、脱水干燥、定型、精加工、配淬、着色上漆、命名等八个步骤，还要挑选稀、奇、古、怪的木材，再进行奇思妙想的构图。在他的工作室，我看到了他做的 “神山人家”系列根雕作品，古拙淳朴，栩栩如生。2018年，神山村村民委员会颁发给左香云“返乡创业人士”荣誉证书。在神山村“神山身边的好人榜”上，我看到了对他有这样一段评价：“2017年，左春云返乡创业。在创业过程中，左春云不仅自力更生艰苦创业，还对有困难的其他创业村民提供帮助，为周边的农民带了一个好头。”
如今，神山村真的神气起来了，人人神清气爽，笑逐颜开，腰板挺直，喜洋洋地走在奔小康的大路上。
（节选自丁晓平长篇报告文学《神山印象：一个村庄的脱贫攻坚史》，江西高校出版社即将出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