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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文作家易难:有些抗争只能放在作品中
来源:澎湃新闻 |  夏奕宁 麦芷棋  2020年10月10日10:26

易难的豆瓣头像是一个瞪大双眼女人的黑白照片,乍一看有点惊悚,她在自我介绍一栏写着“心术不正,三观奇歪,良心已被狗吃。不要再问我写的是不是真事儿了,因为全都不是真事儿。”在咖啡馆见到易难本人的时候,她留着一头利落的短发,笑容中透着狡黠和随性,酷飒的样子让人忘记她已到而立之年。

毕业于中国人民大学中文系、斯坦福大学东亚系,在美国当过记者,回国后做过编剧,易难现在豆瓣专职写作,“我没有办法给自己设定好30岁、35岁或者40岁要干嘛,我深知生活肯定不会按照我的想法前进,所以我不会给自己做太多预设。”易难这样告诉记者。她一直在跟文字打交道,也一直勇于做出新的尝试。而今,她的作品《贤媛》《同谋》等均已出售影视版权,在进行影视化改编的过程中。

“我希望能写出印证时代的东西”

易难坦言,她创作的开端是为了解压。从斯坦福毕业后,她进入一家华人媒体工作。记者高强度的工作压得她喘不过气,“有一天我休假在家睡觉,突然被很大的噪声吵醒。开窗发现直升机之类的都来了,隔壁再隔壁的房子那块围了很多人。”易难笑着提起这段令她后怕的经历,“我才知道那屋里一个男人把一家大小全杀了然后自杀,还来不及惊讶我就接到主编的电话,让我马上去报道。”

囿于收入水平,易难那段时间只能租住在最混乱的街区中,每天都提心吊胆。“在工作焦虑之余我会通过创作来解压。把做记者时遇到的案子里不能写进报道的东西放在我写的小说里。”

回国后,她在一个影视公司从事编剧。对她而言,编剧的工作不算顺利。她希望尽可能不受干扰地创作,然而编写剧本却总要被导演等其他声音影响。在写作中,易难希望能在自己能把控的限度内给自己最大的自由。正因如此,她在创作中几乎从不看读者评论,也从不因读者的喜好去做出调整和改变。

易难对写作有着自己的执着和野心。从早期的《梦冬》《安全期》到近年来的《同谋》《她和她的群岛》,易难一直在尝试不同的叙事结构——从三线并行到交织一起的多角度叙事。“我不想仅仅写一个徒有情节的故事,我想尽可能地尝试新的讲故事方式,把这个故事讲得精彩、好看”。虽然网文作品在大众心中有着“吃流量赚眼球”的刻板印象,但易难希望能够创作出被留下、被大家记住的作品,而她也在切实地付出努力。

“一讲到出轨就是打小三扇耳光,一讲到婆媳关系就是巧媳妇智斗恶婆婆,虽然这些东西会戳观众爽点,但我觉得不应该是这样的。”易难认为,这样的固定程式般的处理在创作上是“省力”了,但也只能引起大家的一时追捧,并不能引起深刻的反思。“我希望能写出印证时代的东西。因为你永远不是第一个吃螃蟹的人,但如果是好内容的话,不管什么时候出来,不管是不是在那个热点上,都是会被留下的。”

在理想和吃饭中妥协

易难和无数一个人漂在北京的“北漂”一样,也面临着不少生活压力。即使她更洒脱自在、更能“想得开”,也不得不戴上“镣铐”做出妥协。作为一个全职写作的网文作者,影视改编的版权费用是易难重要的收入来源。“我要尽可能地在我的创作自由和影视改编的需求间达到平衡,我不能真的去做一些纯文学的东西,我要生活对不对?”说到这儿,易难又笑了,有点儿无奈也有点儿自嘲。

她承认自己的拧巴和煎熬。每一篇小说的创作她都会有一个想要表达的东西,“一个初衷”,然而在愈加严厉的审核制度下,为了未来影视化改编的进程更加顺利,易难只能自我阉割。《同谋》就体现了这种阉割,与她原来的构想偏差甚大。易难原想通过这篇小说讲述的是一个房思琪和素媛结合的故事,在大幅修改后,这个作品最终呈现了两位女性的相互救赎。“在吃饭和理想中间,我总是要先找到一个立足之地吧。”

“我以前是一个偏激的女权主义者,可能就是现在说的‘打拳’。但现在就觉得把自己想表达的都表现在作品里,至少能让更多人看到。包括影视化改编其实也有这样的考虑在吧,即使经过阉割也还是能让人看到一些我想表达的东西。”易难这样劝慰自己。

在易难近年来的作品中,她更倾向展现生活中大家所要面对的真实情况并透过这些真实去传达自己的想法,而非为了达成一个目标而刻意地在作品中进行相应的情节、人物设置。

“很多读者会问为什么我的作品中那么多渣男,但其实我并不想刻意地去宣扬性别对立。我写的是一个在这个社会里生活的人,无论这个人是男是女,ta都可能会遇到这样的事情,我想展现这种或然性。”

与要主导自己的创作过程的坚持不一样,易难对自己作品的改编放得很开。她更倾向于放手让专业的影视团队去操作。自己去调整删改自己的作品,擦除原有的东西,对她而言更为煎熬。

屏蔽掉的家庭压力

易难本名中有一个“男”字,她认为这体现了家中重男轻女的观念。作为女性,易难的成长过程中也曾有过不少被不公正对待的经历。但对她而言印象最为深刻的事件并不是发生在她自己身上。

她说,在美国留学时,她会就女权问题和老师辩论,她的同学们会去游行。然而,在万里之外的家乡,父辈却在讨论着把生前没有生育的姨奶奶迁出家族墓地,以便给一位去世的男性长辈腾位置。谈到这里,易难仿佛回到了刚刚听说这事的时候,一脸的不可置信。“太割裂了。”

已到而立,家里自然会给她施加经济及婚嫁上的种种压力。起初,易难还会试图劝服父母,但在意识到老一辈的观念根深蒂固几近不可动摇后,她选择了“放弃”,以自己的方式去做小小的抗争。“我现在已经想得很开了,我能做的只能是把他们写到我作品里去,就当是偷偷地报复一下。平时的话我就把他们屏蔽掉,否则我自己可能过不了心里的坎。”

易难的作品一直聚焦于女性,她写在国外打拼的女性的煎熬、写女性在家庭关系中的挣扎与困境,也写女性间的友谊和成长。在她的作品中我们可以看到在各种情境中的女性形象,也可以窥见作品背后的作者本人:随性又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