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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朔方》2020年第9期|谢克强:回首宁夏(组诗)
来源:《朔方》2020年第9期 | 谢克强  2020年09月15日09:26

远眺贺兰山

 

追着黄河的晨曦

贺兰山挟裹着风雷奔腾起来

铁蹄溅起火花

 

扬起的长鬃

仿佛风中猎猎飘卷的战旗

而溅起火花的铁蹄 扬起风沙

以势不可挡的强悍

踏落大漠的孤烟落日

拒敌于国门之外

 

就这样 贺兰山以骁勇的战姿

屹立刀枪构筑的军事典籍

和血火熔铸的史诗

 

贺兰山岩画

 

是谁 将一群牛羊

还有几匹驰骋奔腾的马

挥动鞭子赶进石壁

 

走进石头的牛羊和马

岂只是雕刻在石头上的画

不也是石头心灵的呓语

 

由此 沿着石上的风痕雨迹

拂去历史的烟云

我注目一幅鲜活游猎图

 

这时 一匹马朝我奔来

邀我跳上马背

走进石头里……

 

六盘山

 

 

走过一盘风雪

又走过一盘泥泞

一支脚穿草鞋的队伍

盘旋而上

跟着一杆猎猎飘动的红旗

登上六盘山顶

 

从此 雄峙巍峨的六盘山

与红旗红军在一起

 

 

历史 将六盘山介绍给我

我又将六盘山介绍给我的脚步

于是我走在六盘道上

 

这不是当年红军走过的路

但这是追着他们脚印拓宽的路

当我走过一盘一盘登上峰顶

禁不住放声吟诵

六盘山上高峰……

 

一阵风迎面扑来

将我吟诵的诗吹远

 

沙湖

 

四周尽是广阔的沙漠

你如一颗晶莹剔透的露珠

缀在沙漠之间

 

无言的湖水

在我的凝望里 欲言又止

一任我的眼睛啜饮盈盈的情意

而我远征的双足

追着水鸟翻飞的翅膀 徜徉于

湖边的沙滩上

 

这时 落日站在不远处

和远来的我 一起

欣赏你的奇丽

 

沙湖月

 

在沙枣花开得正旺的季节

这沙漠里一湖纯净清澈的水

像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几片乌云飘过后

一轮又大又圆又明又亮的月亮

悄悄落进沙湖里

 

啊 月里的嫦娥

莫是赶来邀我幽会哟

 

镇北堡

 

从一部电影插曲的歌声里

会意的音符

在昔日一座兵堡的废墟上洒落

 

洒落的音符

从一部电影跳到另一部电影

兴致勃勃地寻找

不只是寻找电影里的人物

曾经怎样演绎一个个生活的传奇

更想寻找兵堡沧桑的历史

 

而今我来 只想看看诗人张贤亮

是以怎样诗意的构思 将废墟

变成一处风景

 

在张贤亮家品茶

 

未等我坐在沙发上

你将一杯泡好的茶递给我

不等杯子在我手中转动

那一片片舒展的绿

漾着沁人的清香

 

茶叶泡在水里

有意无意向我展示一些情节

诉说生命曾经的苦涩

 

在历史与时代的杯子中

你也是一片茶叶

被改革开放的沸水

冲泡出一阵阵清香

给我们品尝

品着闻名遐迩的茶

读着你用生命汁液酿造的小说

我也在品咂你的人生

 

西夏王陵

 

曾经煊赫一时的王朝

啥时化作一个个孤零零的土堆

矗立巍峨的贺兰山下

矗立黄土一隅

 

兴起与灭亡

剑埋土里 梦也埋土里

莫看这孤寂的土堆

一个孤独遥望着另一个孤独

却诉说着曾经的传奇

 

徘徊孤寂的土堆之间

这土堆 比贺兰山渺小

但一个王朝创造的文明与历史

却不会被历史遗忘

 

马镫

——写在西夏王陵博物馆

 

穿过时空

穿过各种重在的历史事件

将目光浸在时间的风里

我从一个马镫

从马镫剥蚀的铜锈上 读懂

西夏历史的沉重

 

明长城

 

蜿蜒伸向远方

这残垣断壁的那边

何时奔来进击的铁蹄

 

我向夕阳下残存的土垛

这当年报警的烽火台

这曾经使天空更加陡峭的烽火台

默默伫立远来的风里

欲言不语

 

是呵 只有风

能够说清风雨剥蚀之前

它的形象与意义

 

横城落日

 

这一刻 我变得异常安静

远来的黄昏 和我一起登上横城

俯看远方的落日

 

在这黄河与城墙一起拐弯的地方

穿越时空的风 让我体验着

历史的苍凉与悲壮

 

曾经 一个舞姿蹁跹的王朝

以及党项人的盔甲与马蹄

竟迷一样消失在落日的远方

 

是啊 落日可以沉没沧桑

却沉没不了鲜血染红的记忆

眼前的断壁残垣是记忆的残片么

 

这时 残照爬过城墙的垛口

和我一起 听风用西夏方言诠释

西夏王朝散落的文明

 

藏兵洞

 

一处暗藏玄机的地堡暗道

灵巧隐藏在明长城脚下

无论攻战 还是据守

都神出鬼没

 

如今 烽火硝烟早已远逝

这被时间掩埋太久的诡秘

又被时间骤然发现

不仅没被时间风化

反而成了体验战争的去处

 

没被时间风化的 还有

那一页斑驳的战争史

 

水洞沟

 

整个沟 就是一个诱惑

诱惑人们来这里探询

探询水

探询洞

探询沟

 

无须考证

三万年前这里有人狩猎捕鱼

这里有人生火做饭

只看这里一把石刀 或炭化的谷粒

就足以证明

 

当然 我不是考古工作者

我只是一个游客

只想来此 能够穿越时空

体验一下水洞沟人的渔猎生活

或聆听一下他们的劳动号子

 

仅此 水洞沟在我眼里

不只是一处人类文化遗址

更是历史教科书里的

一个断句

 

在沙坡头远眺黄河

 

仿佛一条蜿蜒的丝带

从远天轻轻飘了过来

在这里转了一个弯

 

不闻崩云裂岸的涛声

也不见悬空宣泄的浊浪

羞答答的黄河转过身来

是为迎接远方来客么

宁静得如一首小夜曲

 

风 吹弯了山峦

也吹弯了远天流来的黄河

但水不会迷失方向

 

这不 我的目力所及之处

水与沙轻轻相拥

这岸是沙 那岸是树和禾苗

让我认识了水的力量

以及水的滋养

 

黄河古渡口

 

凌汛过后

黄河水一夜之间涨了

随水涨的还有我的思绪

 

河对岸的风

还有风里追逐的羊群

要过河么

 

可那曾经渡河的羊皮筏子

早丢在时间之外

失踪了

 

只有一位昔日的船夫

站在渡口 绘声绘色给我描述

昔日的风风雨雨

 

背影

——路边小店所见

 

她羞怯地低着头

将一碗羊杂汤递给我

就匆匆转过身去

 

不一会儿

她又匆匆将一碗羊杂汤

递给又一个食客

 

我没看清她的面容

仅从她十几岁的背影

看上去还有点瘦弱

 

不知她托起汤碗的手

能否托起一个女孩沉重的憧憬

和对未来的虚构

 

在西海固,遇雨

 

在土地粗重的喘息声

和根须挣扎生长的呼喊里

几片乌云飘了过来

 

接着 一滴刻骨铭心的思念

一滴贮满记忆的泪水

迟缓而凝重地

落下来

 

捧着一滴滴硕大的惊喜

我的眼角止不住落下

一滴滴硕大的雨

 

水窖

 

一场雨后 季节的呓语

便以水窖的方式

开始缄默

 

缄默里 还有干涩的记忆

扯痛生活的想象

但会以清凉的波纹

信守历史的承诺

 

它开始说话的时候

有点矜持 却又欲言又止

让一个个日子保鲜

 

西海固的云

 

站在西海固的地上

我总习惯向着远天张望

不为什么 只想看一看

天气有什么变化

 

这不 在我期待的目光里

远天 缓缓升腾几团云气

它慢慢拉长又紧紧收缩

似在酝酿爱的甘霖

 

不等漂浮的云扬起耳朵

谛听自己脉搏的跳动

一阵归心似箭的风

从天外吹来

 

喊叫水

 

这是一个村名

这是一个干旱得直喊水的村名

尽管一代代人干涩的喉咙

喊破了天 喊裂了地

也没有喊来水

 

直到喊来北京的风

牵来血管一样奔流的人工渠

云梯一样级级升高的泵站

黄河水才流进这片土地

 

通水那天 轻轻捧起一捧水

喊叫水村眼睛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