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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的平原》

来源:中国作家网 | 周荣池  2020年08月18日12:11

作者:周荣池 出版社:江苏凤凰文艺出版社 出版时间:2020年01月 ISBN:9787559442352

序:一个人和他的平原

文/穆涛

我与荣池相识于水乡高邮,那里是里下河平原的腹地,也因为汪曾祺成为当代文学的福地。那次走访了高邮的几处文物古迹,在他的老家一处叫做“龙虬庄遗址”的古老村落遗存里,陪同的人好意介绍了随行的荣池与我认识,一转眼也已是多年,可见光阴是默默而坚决的。去年一次又到高邮,谈话间提到荣池的写作和他所在的平原,听说他回到了乡村履职,不经意地与他说平原其实是一个伟大的母题,有很多的文章可以去做。一年之后荣池捧出了一部当时名为《里下河笔记》的长篇散文,这着实令我欣喜于他的用功,可见他也是一个默默而坚决的青年人。所以在如今这部定名为《一个人的平原》散文付梓出版之际,我愿意为这本书写乡土、乡风和乡情的书提笔作序。

《一个人的平原》是一个孩子站在三荡河边一个叫做南角墩的村庄,讲述了平原上河流、庄台、歌声、渔事、味水、节刻、乡人、生死以及回乡的事情。南角墩既是里下河平原上众多自然村落中平凡到只剩下名字的村庄,又是广袤的里下河平原上风土人情的一个缩影,书写她的风景、风俗、风情大概也只有这些村庄的子孙有这种本领和幸运。总览这部散文,我觉得荣池在意境、手法和意识上有自己的用心和努力,通过寻找、记录与分析,让自己的故土在书写中落纸为安,也让南角墩成为里下河平原诸多村落文学意义上的标本。

他的书写承续了传统的意境。在《自序:逃离南角墩》中他开宗明义地讲道:我曾用二十年时间逃离一座水边的村庄,并且如愿以偿。既然说是逃离其实说明是无法如愿的,他的如愿以偿只能说明无法忘却,惟其如此便谈不上所谓的逃离,而这部书中接下来点点滴滴的记录都在证实这个平原的孩子对土地的恋恋不忘——首先他就是很好地承续了村庄里真实的传统存在。从河流到庄台,从歌声到味道,从农事到生死,每一笔书写都是蕴含着古旧意蕴的,特别是一些细节上的表达可以看出这种朴素与真挚,如在《渔事》一章写道:如果我今天没有能力判断好坏,但且让我们记下这些很多已经被称为“古法”的生产也是生活的方法……接着他用细致入微的笔触记录了数十种传统的捕鱼方法,这种记录已经超越了文学本身的价值,在人类学、社会学的范畴中作了郑重而珍贵的表达。如果说这种对传统本身的记录还处于技术层面,那么这部散文还同时在传统的文学意境的传承中作了有效而有益的探索。里下河地区有一种士绅、市井和乡土的文学意蕴,让这处平原在文化、文艺特别是文学上成为别具一格的一处高地。毋庸置疑,汪曾祺的文学世界影响了里下河作家的写作,那种素净的描写、优雅的表达以及唯美的意境,让这一地区的写作有了自己的意蕴标识,而后世的作家们也承续了这种良好的文学传统。在《歌声》一章中,他用直接的引用表达了这种敬意和传承:乡人汪曾祺在小说《徙》里一句很著名的话:很多歌消失了。

他的书写追求着现代的表达。土地和村庄所构成的乡土,在全球化、现代化、城镇化这些热闹词语的倒逼之下,在文学表达领域某种程度上已经有了落后与倒退的意味。写作者必须对此有所警惕,这也是我在看这部散文之前有的一种疑虑。在此之前荣池还出版过几部散文作品,特别是长篇散文《村庄的真相》成为他一个阶段散文写作的重要收获。但毋庸讳言的是,《村庄的真相》的叙述与表达某种程度上依旧是站在当下的“回头看”, 而对于文学与现实的关系,过去与当下的关系,乡土和城镇关系的思考还有所欠缺。可喜的是,这个问题在《一个人的平原》这部散文中有了自觉的探索与实践。他写村庄不仅仅再是恋旧式的“回头看”,而是依靠对过去的梳理与记录,打通了过往与现实的文学通道,这对于一个作家,一块土地以及一次创作而言是一种突破。城乡二元结构是回避不了的问题,对于一个作家而言城乡表达也是必要的一次修炼。这也不仅仅是因为荣池在现实生活中离开了乡土定居于城市,更是因为他从精神上面对了这种城乡共生的现实。正因如此他作为一个城市居民来反观乡土便更加有优势,也更加可靠与可喜。比如在《庄台》一章中写道:现在,这些庄台和名字也都悉数地慢慢消失了,他们有了新的庄台,叫做小区。小区在娘舅家所在的庄台人们而言并不是一个普通的名词,他们拆迁后所在的小区是有一个洋气的名字的,但是他们似乎用不惯这个名字。他们只叫这个安置区叫做小区。这是他们的新庄台,这个庄台的名字就叫做小区……虽然过去与现在的抵触依旧存在,但是客观的改进与改善实际上已然发生,作为一个书写者应该有这种接受的勇气与胸怀,否则乡土写作必将如现实中某些乡土现状一样变得消极而无力。

他的书写体现出对未来的觉悟。好的文学是代表过去面向未来的,这就是传统与经典的魅力。经典之所以不朽,是因为其解决了过去和当时的问题,更是因为他还能解决现在和未来的问题,解决文学内部和外部的问题,这就是文学与经典的魔力。一个有“野心”的写作者应该有这样的抱负和觉悟,不然他的写作必然坠入古旧、自我与封闭的圈套。如果我们撇开某些书写者出于体己与自度的目的不论,那么有“野心”的写作应该更多具备面向未来的公心与良知。在这部书的序言中,作者写道:我这些年的书写一度时期非常的混乱。小说、散文以及评论都有所涉猎,现在想起来多少是有些“无知者无畏”的莽撞。且不要说一个人的精力是有限的,即便是再有精力,一个普通写作者还是应该搞清楚自己能写什么,并写好自己能写的文章……这些话是一个写作者的疑惑,也是自觉更是一种宣言,这体现了他写作上的自律。在这部散文的内部,这种自觉在现实与文学之间是有挣扎的,限于他的年龄与阅历有些问题的解读与解决是吃力的,但是我们始终能看到他真诚与努力。虽然在有些表达中我们看出了他对城乡现状以及未来走向的某种担忧和焦躁,但总体上他以自己的克制和理性逐步在接触、干预甚至试图解决这些自我的、社会的,也是文学的问题。在末章《回乡》中他虽然以近乎悲观的语气在表达着改变的残酷与对未来的担忧:如果这些在每一个村庄都会发生,我也不必泪流慢慢,我也不想去了解更多关于村庄的消息,南角墩的改变已经令人情伤不已。但愿那些草木能够被鸟兽的离开带到另外一个世界里,那里有这样一些词语:阡陌交通。河网密布。炊烟袅袅。一马平川。良田沃野。鸡犬相闻……无论荣池在理性上的梳理手法对错与否,他自觉思考未来的感性是真诚和善意的,即便方法有错,我相信他在日后的人生与写作中会做到很好的调适,因为他的写作体现出了一个农民后代的朴素、真诚和善良。

荣池一直坚持为村庄书写,为土地书写、也为平原书写,这是他的苦心也是他莫大的幸福。读罢《一个人的平原》,觉得这部散文从情绪讲上像平原版的《一个人的村庄》,从内质上看如散文版的《平原》,这是荣池个人的收获,是平原的收获,更是文学的收获。也希望他在自己的选择的文学土地上继续勤奋耕耘,所有的花开花落都将在他自己的里下河平原上生生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