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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护

来源:中国作家网 | 黄陶朵儿  2020年08月06日22:11

空中扬起细尘,铲车开进来了。

“就从这里开始拆!”有人正大声地和驾驶员说话。

“危险!无关人员退得远一点儿!再远一点儿!”还有人挥舞着手臂朝周围喊道。

爸爸带着我站在不远处的桥上,这是连接外头公路和里头村庄的唯一通道。桥下绿水安静流淌,几簇野蚕豆肆无忌惮地躺在湿润的泥土里。桥畔谁家的自留地剩下一片暖棚残骸,孤零零的框架东倒西歪。桥头一条水泥小路,蜿蜒伸向远处——“哐”“哐”巨响过后,那里下起了噼里啪啦的“砖瓦雨”。

农村的老屋终于拆迁了。说终于,一因喜悦,毕竟这年头连三岁小孩都知道“拆迁致富”;二也遗憾,因为爷爷想守护的东西,最终还是失去了。

拆迁办公室的工作人员第一次上我家的时候正值七月半,祭祀日。爷爷二话不说便当着全家人的面把他们都轰了出去。

“爸,您都不听他们说说拆了以后要造什么吗……”爸爸劝道。可爷爷出乎意料地固执:“爱造什么造什么!这是我的土地!”姑妈也试着加入劝说队伍,她说:“爸,您这都是老理论,现在的小孩子哪个肯住回乡下做农民呀?一年到头回来一两次已经了不得了……”话音未落,爷爷拍案怒喝起来:“怎么?做了几年城里人就忘了根了?你们的根是农民,而土地是农民的根!”

说真的,这不像是我认识的爷爷。我爷爷总是笑眯眯的,爱看报、爱下棋、也爱习字,我从没见过他生气,在此之前。老屋拆迁仿佛打开了他的怒气开关,从此之后,我常常目睹或听说爷爷的种种哭笑不得的举动:比如向村委会哭诉,如何在丧妻的情况下,通过插秧养牛剪兔毛为子女造起不输任何人的三开间新房;比如在院子里垒起水泥矮墙,坚决不让工作人员踏入家门半步;比如隔三差五把爸爸和姑妈教育一顿,从《天朝田亩制度》讲到2006年废除农业税……

爷爷就这样成为了村里“一道靓丽的风景线”,村委会和拆迁办一见他就头疼,甚至家里人都觉得有些过分了,他却毫不不在意。“休想动我的地!”他反复强调。

直到纺织娘调低了音量,直到蟋蟀放开了手脚,直到那日,村庄贴上了告示。告示上说:最近新闻里常听到的省际高铁,规划要从我们村经过,通车之后两市距离可缩短至半小时!爷爷在告示前驻足半晌,接着又在拆迁办门口踱步至一更,最后默默地回到家。爸爸说,那晚,家里的灯亮了一宿。

次日清晨,爷爷便坐在了拆迁办公事的桌前,带着家里的土地证。“老爷子您想通了?不再守着您的土地了?”工作人员十分惊异。爷爷却慢条斯理地反问他们:“是稻子重要呢还是铁路重要呢?是三分田地重要呢还是国家大局重要呢?我的土地,当然要用在最需要它的地方。”

铲车的声音将我从记忆中拉回。我四下眺望,问爸爸:“爷爷呢?”“在村委会坐着呢,”爸爸答,“那边看不到拆房子的景象。

爷爷确实在那里,眉头紧锁,双眼正直直地盯着一张相片。那是老屋建成时的纪念照。他闻声抬头,看出我的脸上写满了惋惜,爷爷摸摸我的头,告诉我:“傻孩子,守护这件事,就和世间许许多多事一样,结局并不重要,贵在守护人的这颗心啊。”

姓名:黄陶朵儿

年龄:10

性别:女

学校:上海市第一师范学校附属小学四(8)班

邮箱:ichiaki2231149@126.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