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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故事精致,亚洲讲述多元 ——第23届上海国际电影节亚新奖入选作品综述

来源:解放日报 | 马纶鹏  2020年08月06日08:33

上海国际电影节亚洲新人奖向来是电影新人展示和竞技的舞台,它致力于发掘与扶持亚洲电影的新生力量,激活亚洲电影的地域特色及多元活力,并提供一个交流合作的平台。宁浩在亚新环节以《绿草地》(2005年)一举成名,之后才有《疯狂的石头》;大鹏之前凭《缝纫机乐队》(2017年)被提名亚新奖最佳导演,今年《吉祥如意》则成功入选上影节金爵奖;中国台湾的林书宇、伊朗的叶塔潘那、印尼的巴瓦尼、马来西亚的陈胜吉、韩国的鲁德,也都是从亚新奖成长起来的导演。

2020年上海国际电影节来之不易,具有特殊的意义。这一届亚洲新人奖不设评奖,而以入选影片的方式,让一批亚洲影坛新锐的作品面向观众,令人欣喜的是,作品整体质量一如既往的优秀,甚至个别影片已呈“大师相”。入选的14部佳作,题材多样,覆盖青春片、犯罪题材、科幻类型和女性电影等。影片风格各异,唯美主义、魔幻主义和超现实主义交替上演,类纪录电影则提供了别样的民俗视角,多元化展现了亚洲电影的勃勃生机。透过这些亚新奖入选的作品,循着中国和亚洲这两个维度,可大致梳理出各自电影发展的脉络和彼此对话的可能性。

中国新片激荡青春

长期从事好莱坞动画电影分镜脚本工作的敬然,自编自导了处女作《落地生》,一落地就很成熟,起承转合、拿捏节奏的熟练程度堪比好莱坞。《落地生》的名字取自“落地生根”一词,是一部关于亲情和成长的影片,讲述女主人公从没有归属到最后找到内心归属、找到家的旅程。中国留学生石路一直在纽约打拼,有一天,许久未见面的父亲突然从中国来寻亲,带着一个小男孩来到她打工的餐厅。疏远的家庭关系并未割断血脉之情,但照顾弟弟和取得留美签证却是一对矛盾,最后当然是好莱坞式的合家欢。在故事工整精致的背后,触及了重组家庭、赴美生子、代际隔阂、教育移民等当下热门的社会话题。

《荞麦疯长》《日光之下》《飞越光年》都是精致细腻的青春片,片名也不约而同地青睐四字短语。几部电影都把镜头转向了20世纪90年代,不仅有浓厚的怀旧风,也是一种集体青春大赏。《荞麦疯长》里两女一男小镇青年,背井离乡,在陌生城市漂泊。三线交织的开放结构,命运的交织,加上重庆外景的迷幻,非常贴合“疯长”之意象。《日光之下》的故事发生在1999年寒冬的一个北方小城,也是三人主角,妹妹、哥哥和哥哥的新女友,表面的美好之下是暧昧、变形甚至凶杀,温暖日光和凛冽寒意交替,涌动奇妙的化学反应。而《飞越光年》的视角则落在一个小男孩身上,家庭变故包裹着他,时代变迁席卷着他,而故事的演进过程中,传统戏曲与流行文化的不停碰撞则成为打动观众的一个点。

这些电影关乎个体记忆,同时亦代表特定地域的影像变迁,当然,这些艺术气质浓厚的影片并不排斥甚至主动拥抱商业元素和市场热点,包括对明星的起用。《飞越光年》中老戏骨牛犇扮演的角色是该片灵魂人物;《日光之下》和《荞麦疯长》分别有吕星辰、马思纯、钟楚曦、黄景瑜这些当红偶像加盟。

其他入选的中国影片《慕伶,一鸣,伟明》《迷走广州》《拨浪鼓咚咚响》则从纪录风格中脱胎而来,具有强烈的个人风格和地域景象呈现。中国台湾导演陆慧绵自编自导的处女作《迷走广州》,将镜头对准了广州这座城市,讲述了两名高雄女孩夜行广州的故事。无独有偶,《慕伶,一鸣,伟明》也选择了广州作为故事的发生地,时不时闪现的粤语对话和广州日常,让慕伶、一鸣、伟明这一家三口的日子更体现出寻常生活的肌理和质感。父亲伟明被确诊癌症后,情节发展并未走向刻意煽情,而是强化了父母和儿子之间弥合与冲突的交替。影片的神来之笔是快到结尾处,伟明带全家去离岛拜祭祖先,这段路程如同一个超现实主义的梦境,穿梭在每个人的回忆中。这部影片于2019年在FIRST夺得“评委会大奖”,此次亚新奖算是二度亮相。

《拨浪鼓咚咚响》是入选作品中唯一的一部乡村题材作品,这部西北风味的电影浑然天成,难能可贵。它和2018年上影节亚新奖最佳影片《未择之路》巧妙地构成了“镜像式呼应”。《拨浪鼓咚咚响》贵在质朴真挚,情感朴素,故事流畅不花哨,黄土高原生活的气息扑面而来。擅长拍纪录片的陕北汉子白志强和著名编剧芦苇合作,采用意大利新现实主义手法——非职业演员、户外实景、自然采光、同期录音、多用长镜头叙事来呈现这一故事。毛豆和苟仁,一个是留守儿童找爸爸,一个是货车司机寻儿子,影片中这一对“父子”的聚散离合令人动容。虽然并非职业演员,但两位主演可是“千里挑一”,表演天然去雕饰。

亚洲新片多元摩登

相比较于中国新锐导演近似集体无意识的“感悟青春”,亚洲同行们的新作更为多元,在题材和类型上的开拓也更为大胆。

印度电影《逝者》是今年亚新奖入选作品中“轻科幻”题材的唯一。导演的惊人首作、颇难驾驭的科幻类型,这些信息都可透露出《逝者》的不凡。2019年该片在印度孟买影展首映以来,备受关注。影片的科幻内核表现在那个可以转死为生的宇宙中转站上,而所谓的“轻”是指影像上并不注重炫目特效和类似全息投影这样的未来科技,而是打造了一个亲切、宜居的复古太空舱。一名宇航员负责在这里接待前来转生的“逝者”,每天重复劳动,直到女助手到来后,两人一起看尽人间冷暖,将死亡的话题演绎得严肃而诙谐。

伊朗电影《獾》和《娜基贝》都是犯罪题材。《獾》讲述的一起少年绑架案,最后发现原来是一场自导自演的闹剧。《娜基贝》紧扣伊朗急速变化的社会现实,聚焦老百姓的养老话题。主人公娜基贝为了省钱而计划了一场“完美犯罪”,坐进牢房,以求免费的伙食。这样的情节令笔者想起欧·亨利的小说《警察与赞美诗》。最后电影戛然而止,令人回味无穷,也是欧·亨利式的风格。印度和孟加拉国联合出品的《欲望碎片》同样有犯罪元素,但手法则偏于写实。

《一时一时的》出自马来西亚华裔导演叶瑞良之手,之前入围上影节电影创投项目,此番亮相的作品已臻成熟,弥漫着热带地区的气息。正等待中学毕业成绩的子健处在青春期,却偷窥成人的世界。妈妈有了新的男友,他不想失去妈妈,就刻意模仿妈妈新男友的穿着与举止,而妈妈也在不断退让中为子健保留着无私的爱。电影所采用的跟拍镜头,很好表现了那种感情的不确定和少年内心的敏感。

来自吉尔吉斯斯坦的《湖泊》带有强烈的魔幻色彩和民俗元素,这是亚新奖入选作品中少见的风格。少女Jyldyz一家生活在湖边,贫困让大家对这片湖泊既爱又恨,而傍湖的村庄相对封闭的环境,又赋予这片土地与众不同的民俗和亦真亦幻的景象。导演根据当地人的灵魂会化身为鱼的古老传说,不断强化各种祭祀场景,渲染出魔幻的瑰丽。影片很好地把握了生与死、捕猎与祭祀之间的张力,以及澄净湖面下最原始的幻象。

和《湖泊》一样,日本影片《亲爱的她》也关注少女内心,却是完全不同的景象——年轻时尚的背后带有强烈的女性意识和唯美探索。日本新锐导演津田肇的这部剧情长片处女作,话题尖锐,却表述细腻,试图呈现、解析这个时代中外在生活与内在观念的变化。

变化与开放的盛会

今年的亚新奖入选作品中,韩国与中国香港电影缺席,日本与中国台湾电影各只有一部,这一方面似乎说明亚洲传统电影强国和地区并没有预期的表现,另一反面也表明未来亚洲电影版图的某种变化。

我们欣喜地看到,上影节在“一带一路”主题上持续发力,硕果累累。中亚、东南亚电影界都有代表性作品入选,观众有机会接触来自吉尔吉斯斯坦和马来西亚的比较小众的电影形态。当然,面对亚洲乃至世界不同电影节的力邀,每一位导演和其背后的制片公司都有自己的定位、策划和选送渠道,上海国际电影节并不是唯一的交流平台,但可贵的是,其一直秉承开放、融合、扶持、挖掘的宗旨,持续吸引着各国电影艺术家共赴盛会,使之成为近年来最具开放性的国际A类电影节。如此,亚新常在,清香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