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鸟去了,窝还在

来源:中国作家网 | 王响  2020年07月29日17:55

今年初,当我们都隔离在家时,有两只鸟一直在花园竹林附近转悠,它们哼着小曲儿,满心愉悦地跳来跳去。声音嘹亮,但很难听,仿佛是一张厚厚的卡纸,刺啦一声被粗暴地撕开。

过了十几天,一天中午,我去花园一看,不由得感叹起来——那个小小的竹林里,已经搭出了一个窝的雏形。我想找个人共享这份惊讶,顺带炫耀一下子,因为我相信多数人只见过废弃的鸟窝。我扒开其他竹子,让那根有鸟窝的露出来,又踮起脚尖,才看到了那个未完成的窝。它搭在竹节上的枝丫处,一面靠竹子,一面靠着小枝丫。窝的底部才搭建好,就像一个画师才草草地画了几笔,但形状已经具备了。以后的每一天,我都怀着期待的心情,看着它们一点一点地圆满。我承认,这个过程有点漫长,却像看一部情节跌宕的小说,充满着神秘和向往。

一只鸟的脸部金黄,像是奶奶编的毛衣,头顶有白白的茸毛,一直延伸到脖子处,那应该是它的头发。它尾巴灰灰的,上面还有小斑点,飞行的时候就像折扇一样张开,又像一张大大的降落伞。羽毛黑黄错杂,参差不齐的边缘还带一些绿色,它全身没有一丝丝脏东西,我想,它一定很爱干净吧,一定到了每天快要结束的黄昏,会一遍又一遍地理干净羽毛吧……那玲珑的,珍珠似的小脑袋转来转去,很机警的样子。它身上有春的颜色,有生命的颜色,那我就叫它“春”吧,春,春,你喜欢这个名字吗?

我猜“春”应该是一只健壮的雄鸟,因为它的头冠像“杀马特”一样,一根根白色的羽毛树立在头顶,而且它身上的颜色也比较鲜艳,因为在大自然中,一般是雄性颜色鲜艳于雌性,孔雀就是一个例子。

“春”先是在栏杆间的横杆上跳来跳去,然后尾巴又往下一沉,腾地一下飞到了窝边的一根竹子上。这时,我才看清它嘴边叼着一根小红绳,也许是废弃了的捆扎绳。它跳到那个窝里,偏着头,把那个红绳一头往鸟窝的缝隙里插进去,又在另一处把另一头塞了进去,跳出了窝,再歪着脑袋欣赏一下,飞走了。

我用门帘挡住自己,坐在门槛上,等着另一只。

一会儿,另一只小鸟也来了,它的模样朴素,像是一位文静的读书人。白白的围巾,平平整整的衣着,干干净净的尾羽。可它没有叼材料,只是轻轻地跳到竹子上,“检查”了一下窝的建设情况,便飞走了。这是只安静的鸟儿,像“夜”一样安静,那就叫它“夜”吧。

之后的几天,我在准备考试,复习让我忘了去观察那个窝。作为老师,妈妈也在准备着月考,也没空。几天后,在花园里的爸爸突然喊我过去。

“什么事?”我扫了一眼那个窝,它已经垒完了。是用数不清的草根、小草、小绳子,一根一根慢慢堆积起来的。这个小窝精致稳固、圆圆的,像一个工艺品,美丽又大方。

爸爸又指了指那个窝,“仔细看。”他小声地说,像怕惊动了什么。

我看到窝的一端伸出几根笔直的尾羽,一端伸出一个玲珑的脑袋。它安卧在窝里,一动不动。

那是“夜”。

在干嘛?在孵蛋?

我很兴奋,“爸,那是在孵蛋啊?”

“肯定咯。”爸爸小声回答。

“真的?”我又再次确认一遍。

“难道还是假的吗?”

果然在孵蛋,可是不知道蛋什么颜色。是黑灰黑灰的,像一块掉了色的黑色手绢?是紫红紫红的,像两个重叠绽放的烟花?还是白白的底色,上面有各种颜色的斑点?

我伸手想去把“夜”赶走,看看鸟蛋长什么样子。可爸爸把我的手拦住了,我就知趣地放下来。

我走进卧室,想把消息告诉弟弟。可是他睡着了,因为有点发烧,就没去幼儿园。妈妈守护着弟弟,现在妈妈睡在弟弟旁边,抱着他,恨不得把弟弟包起来,不让弟弟受到一点风寒。这不得不让我想起了花园里那一幕。

今天,我上网课,因为弟弟和妈妈要在卧室、客厅活动,所以我就在花园上网课。

正上着课,“春”却立在高枝上,急促地叫起来,那聒噪的声音一下子打断了我的思路,一道考逻辑的题就这样断片了,我很烦躁,站起来小声道:“你这鸟,给你改名叫‘臭’吧!”

可它在花园顶棚的横杠间飞来跳去,翘着屁股。它腹部的金黄肯定是谁扔了的颜料,头顶的茸毛像极了我家的抹布,它飞行的时候就骄傲地翘起屁股,“臭!不要再叫啦。”

可是它依然在叫,我收拾不了它,便去“抄家伙”。我找了一个铁棒子,“咚咚咚”地敲着地面,“张牙舞爪”地向着花园行军。

一进花园,原本已经安静了一小会儿的“臭”又叫起来,仿佛是执意与我做斗争,我进花园它就叫,这更加深了我向前继续“行军”赶走它的决心。于是,我用棒子在它周围敲打,但是它却“从容不迫”,赶走了,它就立在房顶上,见我往后退了,它又飞下来,继续它的交响曲。刚好在我去抄家伙时,老师就统计了一下人数,现在老师连麦让我讲话,我只好支支吾吾:“呃,解便去了。”“那你来解下这道题……”好不容易老师才放过了我,它却还在叫,好啊,臭!臭!臭!等会用上弹弓或者玩具枪,一定把你打下来!但就怕老师又点名统计啥的,总不能又去“解便”吧。

这时的“臭”像一个凯旋归来的将帅,傲立在枝头,发表着它激动人心的捷报:叽儿嘎儿啦啦儿嘎嘎嘎啦啦儿啊……我军南下击败了一名人类,敌人屡次发生暴乱,但本军采用迂回战术,养精蓄锐,避其锋芒,使其斗志散失,军心不稳,起到压制作用。相信我方一定会以最快速度破敌最后防线,取得全面胜利……

我想,它为什么要对我叫个不停呢?是想赶走我?为什么?它为什么想赶走我?我不经意瞟了一眼鸟窝和鸟窝里的“夜”。对呀!我一下子想起了以前看过的科教频道的一档节目:《动物世界》里讲述的夫护妻、护子行为,也许“臭”,不对,“春”只是以为我是入侵者,想要赶走我,以免威胁到它的窝。于是我回到了客厅上网课。

这之后,“春”和“夜”就没什么动静了。“夜”日日孵蛋,一受到惊吓就离开窝飞走,“春”也许是为了宣示天下,那片花园是它的,仍然每天来吼两嗓子。这种情况一直持续了很久,直到那一天。

那天,我朋友到家里来玩。

我们在花园里,我指着那个窝对他说:“你看那些竹子后面,有个窝。”

他茫然地抬头张望,“嗯?你说啥?有个窝?”

“对,有个鸟窝。”

“仔细看嘛。”

我静静地等他发现后的惊讶表情。

不出所料,他的嘴巴张成了O型。

“哦哟——牛!”

“哈哈,没见过噻?”

“还有大鸟在里面!蹲着,在干啥?孵蛋?”

“对,孵蛋。”我故作镇定。

“牛了,简直牛了。”

当他惊奇结束后,我们坐下来聊了一会儿其他的,但后来他又谈到了鸟窝,他问:“那个窝是怎么搭出来的呀?周围有人它也敢搭,搭了几天呀?”

“那个窝就是用小草条,小毛线搭出来的呀,我也觉得很神奇,就是这样,一根搭一根,一根压一根,层层叠叠的搭出来的。”我还一边说一边给他做手势,可他盯着那个窝,把我的手按下去,“嘘”,他把食指放到嘴边,“嘘——你听,我怎么感觉那个窝里的小鸟要破壳了呢。看嘛,那只大鸟都在窝里开始叫唤了,好像还有小鸟啄壳的声音。”

我觉得不可能,蛋现在就能破壳了?是不是还得再孵一段时间?于是我嘲笑道:“别太大惊小怪的啦,这会儿孵不出来的,到时候真孵出来了,我就叫你来看……”

“不是!你看!你看!红嘴壳,呃,眼睛还没睁开,看!不!听!”

“唧——唧——唧。”

嗯?真的?让我看看。我呆住了,好久才叫出来,“喔!优秀至极!”

那几只小鸟神奇地出生了。接下来,我们又远远地看了看那个窝,想要看一下有几只小鸟,但是看不到。因为那几只小鸟孵出后,为了给他们取暖,“夜”像孵蛋一样把小鸟们盖在自己身体底下,那几个小家伙伸长脖子,在鸟妈妈的翅膀底下惬意的躺在窝里。

真是幸福的一家子啊!我想,我猜我朋友也一定是这样想的。我们便谈起来了各自的出生,我先说:“我出生那年啊,2008年,正好是5.12后十天,我又出生在成都,离震中汶川不远。我妈告诉我,我出生那天余震特大,我都是在医院的坝坝上接生的呢!这件事还多亏了我外婆天天抱着我……”

“好家伙,人家石头缝里蹦出孙大圣,你直接是八级大地震震十天给震出来的哟!我出生没有你那么轰轰烈烈,却也有一个故事可以讲讲,我妈难产,你懂噻,我命大,我妈命也大……”

送走了同学,我一个人坐在花园里,看着鸟妈妈守护着鸟宝宝,不由得心生感慨。是呀,我们就是这样出生,直至长大的呀。长大了,我们还要像我们的父母一样,抚养儿女,守护着他们,一代又一代。守护,真是一个永恒的词汇呀!

小鸟出世后不几天,我正巧在花园里浇水,就看见了鸟爸爸“春”喂小鸟吃东西。我正浇着水,“唧——唧唧——”的声音突然传来,是小鸟在迫不及待的叫着,一看,那个窝里两个黑黑的小鸟正伸长它们那粉色的,长长的脖子,大张着嘴,一声一声的大叫着,羽毛还没长全的它们有些小丑陋。

为什么它们突然叫起来了呢?原来是它们的爸爸来了。“春”匆匆地从栅栏上飞到窝边,匆匆地打量了一下周围,再次把视线转到窝里,它匆匆地张开嘴,两只小鸟,一人塞了几下,应该是喂了一些小虫子或是小果实之类的,最后在“夜”的目送下,“春”又匆匆地飞走了。

多像一个人类家庭呀,父亲外出工作,母亲在家看孩子。

时间一天天过去,小鸟也一天天在父亲“春”的辛勤哺育下渐渐长大,只是接近二十天了小鸟都一直待在母亲的保护伞下,还没有亮过相。

那是星期五,我放学回家后,正在阳台写作业,可鸟窝里一丝动静都没有,往常,不管是大鸟还是小鸟总是要叫两声的,可今天安静极了,倒是阳台外面,也许是旁边那一栋那个区域,鸟叫却很激烈,愈叫愈凶。作业比较多,没时间乱想。直到婆婆手里拿着个盒子,边向我这边走来,边着急忙慌地说:“响,你来看下,这个雀雀儿是不是你们上面那个窝里的?”

我十分惊奇,心想,小鸟怎么会在婆婆手里?迎了上去,“啥子哦?”

“你看哈,来,不要弄它哈。”婆婆小心翼翼地打开纸盒,“不要弄它哈,等会它板起跑了就遭了。”

在那个盒子里,果然躺着一只小鸟,它的羽毛已经初步长全了,变成了一个黑白相间的小精灵,它是那么的小,只有半个巴掌那么大。想必现在看到这两位“巨人”一定很害怕吧。他的身体上下起伏,突然扇起翅膀,小脚爪乱蹬,虽然它飞不起来,但是已经可以活动了。婆婆为了不让它摔下去,连忙把盒子盖上。

“在哪里找到的哦?”我问。

“就是下面那个阳台。”

“怎么会在那个地方呢?”

“不晓得嘛,我觉得可能是在学飞,我在种菜,就看到它在那儿趴着,两只大鸟在旁边使劲叫,我先没管它,想着它可能过会儿自己就飞起来了,但是它一直没动,我就把它拿上来了。”

哦,原来这个小家伙在学飞了呀,另一只呢?可能已经学会了,飞走了吧。

“给我吧,我把它放到窝里去。”我缓缓向着小鸟伸出手,轻轻托起它,小家伙叫了几声,我轻轻地把它放进了窝里。

“唧唧——喳喳喳——”那两只大鸟从小鸟飞行不成功后就没停过,不停地叫,像是在骂人一样,面红耳赤的,难道鸟也会被教育?如果把“春”和“夜”的话翻译一下,听到的一定是这样的:“你自己好好想想,今天这么简单的一个飞行小测试,你竟然考了个0分。”“你看看隔树的小王,人家出生三天就说话了,九天会走路,十天会跳跃,今天人家就已经会飞了!”“父母不能罩着你一辈子。”“我们都是为了你好。”“争气一点呀!你自己不努力,可别给我们丢脸啊……”

这样“骂”了一阵,它们的声音就渐渐柔和下来,如果再翻译一下,也许会是这样的:“孩子,父母永远是爱你的。”“你知不知道,你掉下来后我们有多担心?我为了保护你,嗓子都吼出血了,才不让那些可怕的人靠近。”“还是那句话,父母不能罩你一辈子呀。”

故事在这里就接近尾声了,后来,那只小鸟就飞走了,大鸟也飞走了,鸟去窝空。这段生活中的小插曲就这样匆匆结尾了。在这个我也参演了的故事中,我看到了父母与子女的守护,“它们”守护的,和“他们”守护的,还有“我们”守护的,都是——亲情。

我们守住了吗?

作者简介

王响,男,生于2008年,就读于成都市三原外国语附属小学六年级十班,曾在《红领巾》、《读者报》、《中国校园文学》、《少年百科知识报》发表文章五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