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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慧的风景

来源:中华读书报 | 黄桂元  2020年07月21日07:25

  早慧与神童,是近义而非等同关系。古今中外,文理各个领域内,都不乏各显其能、令人惊诧的神童。相传,南北朝有一位叫元嘉的男娃,绝活是“一心六用”:左手画圆,右手画方,口诵经史,目数羊群,兼成一首五言诗,用脚夹笔,写在地面铺着的一张纸上,如此手脑并用、四肢协调,可以用叹为观止的形容,这里面当然有天赋的决定性因素,也属于“天道酬勤”,功夫不负苦心人。而早慧的内蕴应该说更加丰富,不是某种特殊技能所能简单涵盖的。

  聪明的孩子智力超常,体质欠佳,甚至命运多蹇,都是可能的。唐代有两位以神童称誉的大诗人,王勃与李贺,都只活了短短26岁,使无数文人发出“天妒英才”的恨憾之声。

  王勃“六岁解属文,构思无滞,词情英迈”,这是《旧唐书》记载的。其9岁读颜师古注解的《汉书》,作《指瑕》十卷纠其错,10岁饱览六经,更是历史罕见。李贺“七岁能辞章,韩愈、皇甫湜始闻未信,过其家,使贺赋诗,援笔辄就如素构,自目曰高轩过,二人大惊”这是《新唐书》记载的。王勃文思敏捷,才情过人,《新唐书》本传中说他“属文,初不精思,先磨墨数升,则酣饮,引被覆面卧,及寤,援笔成篇,不易一字”。公元675年重阳节,洪州(今南昌)都督阎伯舆重建滕王阁,大摆宴席,王勃恰好路过,即兴而赋序,这还不算完,又写出四韵八句一首,才气仍盛。据说,唐高宗读到王勃的序与诗,连连惊叹:“作了一篇长文字,还有如此好诗作出来,岂非强弩之末尚能穿七扎乎!真乃罕世之才,罕世之才!”王勃短短一生,给后世留下的名句、成语、典故,多不胜数,芳香四溢,韵味深永,字字玑珠,仍被今人“享用”。李贺以“鬼才”名世,他的浪漫与李白不同,被称为“长吉体”,其诗境空灵诡异,想象瑰丽旖旎,修辞奇幻峭拔,不仅直接影响晚唐诗歌,并泽及后世,宋人贺铸、周邦彦、刘克庄、元人萨都刺、明人汤显祖、清人曹雪芹、姚燮等,皆可见到李贺的血脉传承。

  说到早慧,身边最现成的例子是田晓菲。1976年,我与田师善老师成了同事,听说老田的女儿田晓菲,只有五岁,不仅写诗,还能长时间专心阅读《金光大道》,那部厚厚的小说捧在一个幼小女童手中的画面,令许多人好奇,讶然。有位阿姨问她:“你看得懂吗?”晓菲便一五一十一讲述书中的故事人物,大体不差。1980年代中期,我在天津十三中的一次校庆活动中见到了16岁的晓菲,并获赠有她亲笔题签的两本诗集。晓菲13岁那年被北大西语系英美文学专业破格录取,那一年,正值北京大学建校90周年,田晓菲写了篇传诵一时的文章《十三岁的际遇》,“我从未怀疑过我能成为北大的学生。那份稚气十足的自信,似乎预示了一段奇妙的尘缘。只是我没有想到,我会这么快就实现了童年的梦想;而且,在白驹过隙的一瞬,眼前已是我来到北大的第三个秋天”,“就这样,简单而又美好地,北大为一个渴望以有限的生命拥抱永恒的小女孩打开了一扇神奇的窗子,从这微风吹拂的窗口,透进一片纯洁的真理之光。宇宙与人开始以全新面目向我揭示和呈现,我开始思索,开始疑问,开始摒弃,开始相信”。此文被选进中学的《语文》课本。在学期间,她曾拿着自己的诗请教北大毕业的学兄海子,得到的评价是一句堪称伯乐式的鼓励,“如果你能坚持,你将是位伟大的诗人”。田晓菲没能坚持写诗同样出色,现在已是国际汉学界著名学者,哈佛大学东亚系的终身教授,相信倘若海子在世,也会为之惊奇和赞叹。

  早慧固然难得,日后是否有大的作为,却要看个人的造化。200多年前,英国有个叫汤玛斯.查特顿的神童,是一位乡村教师的遗腹子,自幼耽于幻想,落落寡合,但自学能力惊人,很小就对教堂里的中古世纪文献发生兴趣,特别是着迷于原有的文字,花时间抄录、分析、探究其笔迹、拼法和措辞,自创了一套古英文词汇,11岁开始用自造的英文写诗投稿,笔法独特,味道十足,同时伪托一些古代大诗人的未刊稿,并骗过编辑的眼睛而屡屡“得逞”,后被识破真相而名声大恶,郁郁寡欢,穷困潦倒,17岁服砒霜自尽。伴随着浪漫主义兴起,查特顿成为反叛精神的一个化身而复活,为济慈、拜伦、布雷克、柯勒律治、勃朗宁、王尔德、福楼拜等名家所推崇,甚至有人撰文,称如果查特顿不是短命,可能会是英国文学史上唯一可与莎士比亚分庭抗礼的大家。这道早慧的风景,映现的是英国文化史上一幕堪称奇异的“剧情反转”,让后人大开眼界,唏嘘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