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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峡情怀

来源:文艺报 | 苗长水  2020年07月15日06:23

己亥年末,入住宜昌的“三峡工程酒店”,已是晚上8点多,窗外还有雨雾,夜中只能看到倏忽渔火似的灯光。一觉醒来的早晨,窗外却变成一张世界水平的巨幅青绿山水。多日的雨停了,浓雾尽散,远方山巅流动着青黛云。号称世界第一超级水坝的长江三峡大坝,就在极近的视野中。坝下的主江面碧澄,这便是乍出三峡水库的长江水,亦可称为川江水,浩浩东流。船闸的引流航道上,刚下来的大小客轮货轮鱼贯而出,在我的窗前有序并入主航道,向着东方的葛洲坝而去。

江对岸壁立入云的公牛背峰,是非常斑驳的一座雄峰。一条条陡壁像垂下来的一幅幅有字的书联。据说,在没有三峡水库的往昔,出三峡的川江过客,历尽瞿塘、巫峡、西陵三座夺命江峡200多公里惊涛骇浪,眺见这座公牛背,方可以报告平安。三峡水库之上的连绵远山顶部,已经积雪或是挂了雾淞。那最远方的云影岚烟,应有巫峡神女?

三峡电厂的中央控制室与左岸电站机房,是整个三峡水电站的心脏。有一面喷雾玻璃墙壁把中央控制室与参观厅隔开。巨大的控制室扇形显示屏幕和控制台前,却只有二三名年轻工程人员在里边,看似悠闲地观察操控着。这就是中国的非常现代化的现实,像是一个科幻电影画面。此刻三峡电站的机组并没有全部运行,三峡水电的电力分别送往上海、浙江、湖北和广东等省市。

站到三峡坝顶,居高临下,几乎触手可及“天下第一门”——三峡船闸的闸门,那是两扇人字对开的钢铁巨门,每扇重800吨。此刻,几艘并列停放在船闸中的货运船正在过闸,船上的驾驶人员向我们这些参观者挥手微笑。三峡船闸可以通过万吨级船队,因此,人们也将这个由钢铁与水泥筑成的深深峡道称作可与瞿塘峡、巫峡和西陵峡这三道风景优美的江峡相媲美的“长江第四峡”。

船闸一侧还有更现代化的升船机,不愿意因过船闸而耽搁较长时间的旅客,可以乘快班轮船,通过垂直升船机过坝。船闸和升船机都是免费服务。在已故军队老作家叶楠改革开放之初的电影名作《巴山夜雨》中,那凄愁夜雨中船过三峡的惊风险浪,历历如在眼前。如今,车行在宜昌道路上,不时看到路边草坪上排列着许多巨型原石。那是从长江中取出的石头,每一块都是一座暗礁。古今多少诗句描写三峡之险:“飞流直下绕山环,万壑湍急叠嶂间。栈道高悬贴峭壁,行人过路似神仙。” “大江穿过万重山,三峡险峻浪冲天。风光无限扑人面,巫山云雨挂孤帆。”

从古至今,长江有许多改天换地的变化。远古长江曾经流向地中海,随着喜马拉雅山强烈隆起,古长江切穿巫山,贯通东流的现代长江水系。三峡以下的江汉平原曾经有连绵不断的大泽——云梦泽。沧海桑田,大泽缩减为洞庭湖等大小湖泊,成了今天的鱼米乡,长江被锁入“九曲回肠”的荆江河段与洞庭湖等大小湖泊,她的野性哪能轻易驯化。其实洪水也是资源,古今中外有关生命诞生鸿蒙开辟的神话传说,很多都与洪水有关。诺亚方舟,女娲补天,都证明洪水是灾难同时也是生命起源。三峡工程是让资源可控。

长江也是变化的。不很久远的年代,长江也曾经被自然灾害阻断过,但中华鲟还是生存下来了,说明它们拥有对环境的适应能力。在三峡大坝的配套工程——葛洲坝建成之初,确实有大型河海洄游鱼类的中华鲟,在大坝前撞得头破血流的现象。中华鲟在长江的上游金沙江出生后游向大海,成熟后又在长江口集合,两年的时间不吃不喝游向上游的金沙江。在那儿选择合适的水流、水温、滩石,开始它们的爱情生活,产卵受精,繁育后代。幼鱼孵出后继续开始它们的伟大洄游旅程。它的寿命与人类相似,最多能活到100岁上下,体重能长到1000多斤。这样执著地寻找着它的生命源头,热爱着祖国的江河大地,所以它也被称作“爱国鱼”。

三峡集团中华鲟研究所的一个个圆形的养殖池,流动着长江活水,游动着体重900多斤的“活神仙”一般的中华鲟。它们被每年向长江放流,还放流达氏鲟、胭脂鱼等长江珍稀特有鱼类。中华鲟已在葛洲坝附近找到人类创建的模拟金沙江繁殖场环境水域,也已经有洄游的野生中华鲟在此繁殖。

极度濒危灭绝物种疏花水柏枝,它像中华鲟一样,是惟一一种在三峡大坝建成后会面临灭绝命运——将被全部淹没的高等植物。还有一种荷叶铁线蕨也面临灭绝风险。其实这两种植物都是极不走眼的小植物,就像我们平时在河边看到的许多不走眼的野花野草,但它们的保护和繁衍是一种标志,是长江三峡独特的自然风光与悠久的历史文化中不可缺少的某个链条。而今,疏花水柏枝、荷叶铁线蕨等三峡濒危物种,都得到像中华鲟一样的重点研究、保护、繁衍。三峡工程从论证时就涵盖生态安全等等综合科学。

秭归新城的屈原祠就迁建在三峡水库一侧,依山面水,是普通游客俯瞰三峡水库与三峡大坝的最佳地点。这座景区既是国家重点文物保护单位,也是世界非物质文化遗产——中国端午习俗的重要传承地。传说,屈原投江自尽后,他的姐姐有一天在江上突然听到有一个“子归”、“子归”的呼叫声,望去是一条大鱼在叫,鱼腹透明,里边有一口红色棺材。姐姐把鱼腹剖开,打开棺材,见到里面是屈原的衣服。家乡的人民为魂归故里的屈原修建了屈原衣冠冢和屈原庙,后改为屈原祠,历经朝代更替战乱毁坏迁移,在葛洲坝工程兴建时,迁移至此。

屈原祠外的宽阔广场上,数百位身披古装的学校师生,用古人的音律在举行屈原作品朗诵:“后皇嘉树,橘徕服兮。受命不迁,生南国兮。深固难徙,更壹志兮……”浩浩荡荡的长江水边,被屈原当作伟大爱国精神与理想和人格咏颂的桔树,格外郁郁葱葱。桔树与竹林、花草掩映的环水浏览道上,新婚情侣在拍摄婚纱照,盛妆的库区移民大妈们,演奏着管弦乐。很显然,把屈原这样一位世界级的浪漫诗人与忠贞爱国者的祠,迁建在了三峡工程之上,不知是不是一种有意图的规划,却绝对是一种意义非凡的巧合。人们在郁郁桔树间颂读歌咏祖国文学名篇,祭祀伟大爱国者,庆典中华端午,流连于创造出人类文明史上的旷世奇观的三峡工程,那举世无双的超级规模和宏伟气势,相信不用更多的言语,人们会更加热爱正在实现复兴梦想的伟大祖国。

同样是一阕《水调歌头》,苏轼写的是个人思念,毛泽东写的是世界巨变:更立西江石壁,截断巫山云雨,高峡出平湖。神女应无恙,当惊世界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