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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周之星 | 雪雁鸣:芒种(总第二十三期)

来源:中国作家网 |   2020年06月12日09:14

本周之星:雪雁鸣

 

阮绪华,笔名雪雁鸣。湖北省作家协会会员。在《散文天地》《散文诗》《人民日报》《光明日报》《湖北日报》等报刊发表小说、散文、诗歌、摄影等作品若干,入选《中国散文诗精选》《南方文鉴》等多家年度版本。出版散文集《美的遐思》,散文诗集《梦故乡》等。曾获“咸宁市优秀文艺人才”“咸宁市十大优秀青年作家”称号。

 

作品欣赏

芒种

在芒种的坡地上,看见无数把镰刀闪亮。

在芒种的田野里,我看见秧苗有着孩子般的笑样。

芒种的清晨,我听见父亲在天井下清理农具,他把镰刀擦了又擦,把冲担抹了又抹,把箩筐敲了又敲,只为收割,只为把那些听话的果实请回家,麦子、桃子、李子,怕它们在山上呆得太久了,被一些不劳而获的人饱了私囊。特别是那些桃子李子,怕被嘴馋的山雀毁容。

没有哪个时候草长得像芒种那么长,她越过许多年龄的限度,想长得更高,像树一样抱月,但它的祖籍不允许她越过碑记的高度,淹没了祖先遥望故乡的视野,淹没子孙寻找亲人的路径。其实草还是挺温和的,她们站在岸上看着农人插下的秧苗,深知农人没有像对待庄稼一样把自己当宝,但草的心情也是一如既往的好。风总喜惹草,总喜擒住小草的臂膀,风其实是个一无所有的事物,它靠草来展示自己的姿体。草也很乐意,愿意与风结为兄弟姐妹,一起跳舞,一起轻吟芒种的勤勉。草没有风,就像呆子傻傻地站立;风没有草,只会吹来蹿去,没有人认识你是张三李四。山峰青翠,田园新绿,大地丰收,都是从一颗草开始。

那些麦子轻晃脑袋唠叨了许久,该回家了,该回家了。来时只是几对公婆在土里恋爱、结婚,把子女高高地举起。土地的本领比寐床何止千倍万倍的强,几粒种子在这里结亲,长出的后代满坡满畈一望无垠,土地这张大床产出的供养,年年跑回家去养活了在床上诞生的人,有的人长大后,再把它们带到山上来,再繁衍千担万箩;有的人长大后,不愿把那些种子送到山里来撒在土地上再长出大批的颗粒,他们只是坐在家里消耗,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终究让那些干瘪的米桶,长出一堆贫困的表格。

四月节,最多的还是麦子登场,麦子的锋芒毕露,只为在风中自保,保住身上的饱满,不让农人的梦想成为空壳,不废农人的汗滴禾下土。该是交卷的时候了,那些农具的影子在卷纸上时隐时现,监督着麦子进仓的流程。忘不了母亲在割过的麦地里捡起遗落的麦穗,一篮又一篮,填饱了我饥饿的童年。没有哪种食粮,有麦子会变戏法,它变出的花样,让你一时难以记上。它把自己变成面粉,跳下油锅游泳,成了麻花样,让你认不出客从何来;它把自己变成月饼,让游子思念家乡一轮月;它把自己变成浆糊,张贴年少青春的婚联,黏上孩子饱满的奖状,粘合母亲精制的鞋样,让我一生的道路不走样;它把自己变成面条,情丝万缕,白发三千;它把自己变成蛋糕,让长寿的烛光把堂前点亮。

四月节,那一份鲜红是桃子给的,桃心圆圆,桃核船船,酡颜醉脸,分外妖娆。桃花修炼了许久,蘸着千尺潭水,写下无限的春思,在水墨山村的桃林里,挂满长寿的果子。捏着一个桃子,让我神游了河姆渡,让我走进了山海经。在名农居士的群芳谱里,我结识了你的好多兄弟;在贾思勰的《齐民要术》里,我拜访了关于桃的各种性情。寿桃摆上了案台,祝贺山村不老,老人的一壶酒、一盏茶,尽是他黄金版的年华。只是,我再不见我的桃林,这一片桃林是我唯一的家产,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在趁我熟睡的时候,被秘密地种上了高耸入云的述职报告。

还有梅子,梅的魅力,就是让许多哥哥抛出了诱饵,就是让许多妹妹酸痛了香齿。

这也是我喜欢的邻居,其实我与她不远,其实有时触及我的中枢。望梅止渴,这个天地间最美的谎言,是给人宽解的最有力的证据,也是最有把握的解脱。我的一生,都在这个成语词典里跑来跑去,让我时常甜蜜在卷动的书页里,让我不断沉浸在幻想的时空中,如朦胧的月光照在属于我的路上,在月光下奔跑,谁能开足最大的引擎?在我寒冷的时候,有人给我画出一盆炭火;在我饥饿的时候,有人给我发来满汉全席的视频。多少次让我条件反射,多少次让我虚偿所愿。

那一片梅林还在吗?

那长篇累牍还在台上翻动着,我发现那些声音有些嘶哑,我才不愿给你一粒酸梅让你提神让你继续跑。

捧着梅,我忽然想起酒的纯度,青梅煮酒,汉字的鬼魅让我排解夏日的烦忧。青梅煮酒,本是凶险的情节,我用酒的灼热把它熨平,变成浪漫的请柬,邀请还没走远的挚友,在梅林下抚琴歌舞,朗颂季节的脉动。

梅乡忆,故人愿,何所虑,无忧患。我已失去长歌当啸、豪气冲天的成本,捧着温顺的忆江南,指认声声慢。

 

本期点评1:余良虎

呼唤乡土文化的回归

近期,雪雁鸣在中国作网发表了7篇关于二十四节气的乡土散文。这期“本周之星”推送的《芒种》,算是他的“代表作”之一。我读了这些散发着乡土气息的文字,感觉有一种浓浓的泥土芬芳扑面而来。

《芒种》确切地说,是一首散文诗。或者说是一篇诗意化的散文。从整体来看,结构严谨,语言干练,意蕴隽永,字里行间充满诗情画意。我觉得作者善于“抓拍”镜头,富有极强的画面感和感染力。

文章开头就像拉开的序幕:“在芒种的坡地上,看见无数把镰刀闪亮。在芒种的田野里,我看见秧苗有着孩子般的笑样。”寥寥数语,勾勒出一幅乡村三夏大忙的画面来。

这类题材写起来往往都很生硬,难免落入俗套。雪雁鸣跳出“俗套”,采用拟人的手法把一个节气活灵活现地呈现读者面前。

“那些麦子轻晃脑袋唠叨了许久,该回家了,该回家了。来时只是几对公婆在土里恋爱、结婚,把子女高高地举起。土地的本领比寐床何止千倍万倍的强,几粒种子在这里结亲,长出的后代满坡满畈一望无垠,土地这张大床产出的供养,年年跑回家去养活了在床上诞生的人,有的人长大后,再把它们带到山上来,再繁衍千担万箩;有的人长大后,不愿把那些种子送到山里来撒在土地上再长出大批的颗粒,他们只是坐在家里消耗,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终究让那些干瘪的米桶,长出一堆贫困的表格。”这就是现实生活中的芒种。生动地刻画了“锋芒毕露”的麦子的生命轮回。

雪雁鸣在写作中善于雕琢语言,在灵动的语境里透射一种别样的美感。他在《清明》里,写清明时节祭奠逝去的母亲时,这样写道:“清明,是一场苦旅。母亲在这天醒来,等待这一天的香火,等待这一天的花香,母亲没钱用了,母亲没茶喝了,母亲想儿孙们了。我仿佛看见母亲坐在碑记前端着碗喝茶,一壶茶喝完了,母亲站起来,伛偻着身子望着山下的村庄,村庄已看不到炊烟,母亲好想回家尝鲜。没有炊烟的村庄,母亲找不到路回乡。没有炊烟的村庄,母亲在梦里发慌。”生动地再现儿子思念母亲的一往深情。

从某种意义上说,推荐《芒种》是对乡土文化的呼唤。二十四节气是中华农耕文明对人类的伟大贡献。农耕文明是中华文明的重要内涵,而内涵丰富的乡土文化流淌在炎黄子孙的血液中。曾几何时,乡土文化在城镇化进程中渐渐淡出人们的视线。我们有责任去找回,去传承,去弘扬。

在此,期待雪雁鸣续写二十四节气美文。以飨读者。

 

本期点评2:野水

一颗由饱满到干瘪的“芒种”

芒种的坡地上,有无数把镰刀在闪亮。芒种的田野里,秧苗有着孩子般的笑样。芒种前后麦上场,男女老少昼夜忙。炙热的阳光下,那些锐利的芒刺,扎的是手,暖的是心。

在梅雨季节的南方,“我”没有描绘父亲的神态和语言,“我”只知道;“芒种那天的清晨,父亲在天井下清理农具,他把镰刀擦了又擦,把冲担抹了又抹,把箩筐敲了又敲。”收获的喜悦,风知道,草知道:“她们站在岸上看着农人插下的秧苗……草也很乐意,愿意与风结为兄弟姐妹,一起跳舞,一起轻吟芒种的勤勉。草没有风,就像呆子傻傻的站立;风没有草,只会吹来蹿去,没有人认识你是张三李四。山峰青翠,田园新绿,大地丰收,都是从一棵草开始。”

俗世纷繁,忙碌之中也有懒惰的人:“不愿把那些种子送到山里来撒在土地上再长出大批的颗粒,他们只是坐在家里消耗,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终究让那些干瘪的米桶,长出一堆贫困的表格。”

梅子是“我”喜欢的邻居,但“我”的一生,却都在望梅止渴的路上:“那一片梅林还在吗?”“这一片桃林是我唯一的家产,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趁我熟睡的时候,被秘密地种上了高耸入云的述职报告。”

忘掉那些不快,放弃书房那并未写完的长篇吧。“青梅煮酒,本是凶险的情节,我用酒的灼热把它熨平,变成浪漫的请柬,邀请还没走远的挚友,在梅林下抚琴歌舞,朗颂季节的脉动。”

在这个本应只属于芒种的季节,“我”经过许久的桃花修炼,蘸着千尺潭水,写下的无限春思,却也是绵长的忧思。齐民要术、河姆渡、山海经,那些关于桃子的性情,随着桃林的消失而消失了。

《芒种》,一篇灵动隽永的文字,一曲东皋舒啸的心声。文章前半部分紧贴题目“芒种”的收获景象,以诗意的想象和明快的节奏,带起芒种的饱满感和幸福感,后半部分却变成了凄凄惨惨的声声慢——只因梅林和桃林的消失。是思绪的天马行空不可阻遏,还是散文之散的有意为之?

在芒种里收获,在芒种里失落。煮一颗青梅,不谈英雄,只为这个五味杂陈的芒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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