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农后裔》
一、基本信息
书名:《神农后裔》
作者:阿缺
类别:科幻悬疑
上市日期:2020年6月
出版社:江苏凤凰文艺出版社
ISBN :978-7-5594-4287-1
定价: 48.00元
开本:16开,166*235
页码:288页
字数:350千
二、作者简介
阿缺,1990年生,毕业于四川大学,知名科幻小说作家。自2012年发表处女作后,作品多次荣获全球华语科幻星云奖和中国科幻银河奖等奖项,多篇作品被译为英文在海外发表,引起广泛关注。
三、内容简介
炎帝神农尝百草,在林间遇神,走入与史书记载不同的分叉路径,并建立木城,留下日后拯救人类的线索。五千年后,轩辕氏与星球联盟的灭世一战后,联盟修建地下城,移居地底;轩辕氏则退守昆仑山脉。
地下城各派势力明争暗斗:星球联盟要巩固统治;烈山氏要推翻星球联盟;轩辕氏寻找着机会;而向往光明的人们却渴望着神农后裔能够带领大家找到新世界,逃离压迫……
四、目录
楔子1 蝴蝶
楔子2 木城
楔子3 灭世
第一章 离奇地震
第二章 末路讲师
第三章 池中艳女
第四章 各怀鬼胎
第五章 远征
第六章 另一座城
第七章 父子重逢
第八章 淤泥中的荷花
第九章 地狱人间
第十章 英雄萌芽
第十一章 太阳教
第十二章 烈山氏
第十三章 祭祖大典
第十四章 监视下的合作
第十五章 审讯
第十六章 白色部落
第十七章 西区惨案
第十八章 木城现身
第十九章 杀机
第二十章 新联盟
第二十一章 涅槃
五、精彩试读
楔子1 蝴蝶
(公元前3171年)
“蝴蝶?”姜石年一愣,“这个季节,怎么会有蝴蝶?”
小五伸出手指,停在空中,仿佛真有一只蝴蝶落在他颤抖的细瘦的指尖。“好漂亮啊,”他微眯着眼睛,神情陶醉,“我从来没见过这么美的蝴蝶,像是彩虹……”
姜石年看着这个十一岁的男孩,眉头不易察觉地皱起来。冷风从木屋缝隙钻进来,打着旋儿,吹乱了他的头发,也掠过小五空空如也的指尖。现在是冬天,在这里,冬天是不会有蝴蝶的。但小五描绘得栩栩如生,连蝴蝶翅膀上有什么花纹都说得一清二楚。
有那么一瞬间,他真的相信一只色彩斑斓的蝴蝶飞进了这间破旧的木屋,自己看不到,是因为眼睛出了问题。但他很快明白过来—更大的可能,是小五的病情加重了。
这场瘟疫旷日持久,像即将到来的寒霜一样,把整个部落的生机都榨干了。去年秋天的时候,小五也没能幸免,本来还乖巧地坐在药房里,看姜石年把药草分类,熬汁的熬汁,煎煮的煎煮,却突然一头栽倒,就再没从床上起来。
“你累了。”姜石年摸了摸小五的额头,很烫,像是能够灼烧他的手指。他端起一碗药:“来,把药喝了。喝了药,就会好,春天来的时候,我带你去捉蝴蝶。”
小五说:“好啊……”顿了顿,他又翕动苍白的嘴唇,“现在药材这么稀少,不用的,我没事啦!睡一觉就能好,爬起来就能跟在首领的马后面……赵婆婆年纪大了,我记得她一直在咳嗽,首领,你把药给赵婆婆端过去吧。她上次给我们说的故事,还没讲完呢……”
姜石年心里一窒。小五永远这么懂事,懂事得让人心疼。只是,小五并不知道……姜石年最终把话咽回肚里,笑了笑,说:“我也会给赵婆婆端过去的,你放心,早点休息吧。”
待小五喝完药,睡着后,姜石年走出木屋。门外站着两个穿粗衣的男子,神情严肃,背上负刀。见他出来,两名男子连忙半蹲下身子,齐声道:“首领。”
“久等了,”姜石年说,“走吧,去见长老们。”
他们迈步走过荒原,行经许多帐篷,帐篷外的毡布和兽皮仿佛被西风割裂,散成一条条,西风便从这样的缝隙和破洞里钻进去。大多数帐篷已经空了,就算里面有人,也都是病恹恹的模样。他们并不害怕冷风—在寒冷夺走他们的性命之前,疫病就会抢先一步。
路过一处空荡的帐篷时,姜石年停下了脚步。他记得这间帐篷的主人,就是小五提到的赵婆婆—那个喜欢跟小孩子们讲远古传说的老人,那个没有了牙齿却喜欢咧嘴大笑的妇人,那个在十天前的深夜被抬出去的……死人。
两个护卫也停下来,看着首领,目光里有不解,也有担忧。
“首领……”其中一个说道,“你没事吧?”
姜石年回过神,摇摇头。
另一个护卫也跟着说:“首领怎么会有事呢?”
是啊,眼前这个男人,虽然并不高大,眉宇间也落了沧桑,但他是整个烈山氏的首领。他发明了火和弓箭,从此黑夜里野兽也不敢靠近;他开创了集市制度,聚天下之货,引四野之民,以物易物,各得其所;他织麻为布,制耒耜,种五谷,做五弦琴,熬草为药……他的功劳与恩泽三天三夜也说不完,他的另一个名号响彻中原—神农!
他是整个部落,不,整个天下最接近神的男人。
有他在,一切都不会有事的。护卫们这么笃定地想着。待会儿去了金帐,面对那些部族长老,神农也一定能够拿出办法,帮助部落渡过难关。
“对不起,”姜石年环视周围,视线在一张张苍老的脸上掠过,“这一次,我没有办法。”
自入夏以来,瘟疫横行,部落里的人无论青壮老幼,都相继病倒。到了冬天,在瘟疫的掩护下,死神更是于寒风中挥刀前行,收割一条条生命。神农姜石年心急如焚,遍寻药草,挖空了附近十几座山头,尝试了每一种可以入药的植物。多少个寒夜,他待在帐篷里,以不同的火熬不同的药,再将各种药组合在一起。每一味药他都亲口尝试,甚至还因中毒而卧床半月,险些丧命。
然而,他熬出的药草,最多只能延缓疫情,却无法阻挡死神行进的步伐。
偌大的烈山氏,曾经中土最兴盛的部落,日渐一日地衰败下去。
“连神农都没有办法,”一个长老喃喃自语,脸上皱纹颤抖,“天亡我烈山氏啊。”
另一个长老犹不死心,说:“真的每一种药都试过了吗?附近那么多植物……”
姜石年缓缓摇头:“我的舌头能辨别百草,任何草药,只要尝一口,就知道它能治什么病。但方圆百里内的几千种植物,温性的、寒性的、有用的、有毒的,都试过了,的确没有能根治瘟疫的药。这场病,是上天的劫数。”
长老道:“但……天下之大,花奇草异,会不会有我们从未见过的草药,能治这场瘟疫?”
“或许会有……”神农沉吟,“但要寻找新草药,必须跋山涉水,寻林探径,可能花费数年甚至数十年光阴。”
长老们都沉默不语。
神农是唯一能尝草识药的人,如果要远跋寻药,必须由神农带队。但在这个存亡关头,如果神农离开,归期又无法确定,部落里受煎熬的人不知道还有没有勇气坚持下去。
一场会议讨论无果,姜石年与长老们都黯然离开。
夜深风寒,姜石年回到帐篷中,身着薄衣,独坐冷床,却毫无睡意。帐外风声呼啸,万物都在这寒冷中瑟瑟不语,但他能从风声间隙里,隐隐听到部落子民的呻吟声。此起彼伏,绵绵不绝。他往后缩了缩,藏在床与墙的角落里,比夜更深的黑暗遮蔽了他,但依旧无法阻挡那些呻吟像针一样刺进他的耳朵。
他知道最正确的办法是外出寻药,否则,部落里的人会一个个死于瘟疫,但他是所有人希望所在,如果孤注一掷地离开,而又找不到能治瘟疫的药,或者找得不及时,那就是背弃了整个部落。他无法想象多年以后,他回来的时候,看到部落枯草衰败、满地尸骸的景象。
作为烈山氏的首领,人人敬仰的神农,他其实远没有人们想象中那么强大。
他咬了咬嘴唇,看向帐外,黑暗浓重似幕。
天快亮时,姜石年被叫醒了。
“首领,首领,”手下推开帐篷门,看到神农蜷缩着坐在床角,愣了下,“小五,小五不见了!”
小五梦到了蝴蝶。
这一只蝴蝶比他白天见到的更大、更斑斓,扇动着巨大的翅膀,从黑暗中浴光而生。是的,这是一只发光的蝴蝶,整个帐篷都被它照亮了。
它停在小五面前,优雅地振翅,星星点点的光从翅膀下散出来,落在小五的脸上,凉凉的。
于是小五就醒了。
他恋恋不舍地从梦境中离开,睁开了眼睛。他再次看到了那只蝴蝶,就在自己鼻尖。小五已经很虚弱了,以为是幻觉,但伸出手,蝴蝶落在了指尖,他真真切切地感觉到了蝶足的冰凉。
“你好美啊。”小五说。
蝴蝶似乎被这句话惊动了,忽地振翅而起,在空中飞舞一圈,穿过帐帘。空气中残留着碎光,勾勒出它飞过的痕迹。
小五一下子急了,从床上爬起来,推开帐帘,看到蝴蝶已经飞到了几丈开外。他跌跌撞撞地追出去,跟着蝴蝶,在帐篷间绕来绕去,最后,蝴蝶掉转方向,朝着南边密林飞去。
这是冬天最寒冷的夜晚,冷风掠过,风中夹着片片雪花。衣衫单薄的孩子奔跑着,他赤着脚,却丝毫不感觉冷,他的眼睛里只有前方那只发光的蝴蝶。
连风雪也无法阻挡蝴蝶的飞翔。它不紧不慢地振翅,雪花落到它周围,被翅膀的风扇过,也跟着它一起飞舞。
蝴蝶是春天的象征,看到它,是不是意味着寒冷即将过去,意味着自己很快会好起来?他一边跌跌撞撞地跑着,一边想着,在寒风中,他甚至露出了笑容。
当姜石年找到他的时候,他依旧保持这样的笑容。
“小五,你怎么跑出来了?!”姜石年焦急地抱着他,“你怎么样了?我们回去,回去!”
小五却执拗地伸出手,指向南边,喃喃道:“蝴蝶,蝴蝶……”
“没有蝴蝶,这是冬天!”
“有的,我看见它了。它是从春天飞过来的,它要带着我们去暖和的地方,没有寒冷,没有风雪……也没有疾病……我们都会好起来的,在春天里跳舞。”小五说着,声音逐渐微弱。
姜石年一怔,转头望去,黑暗中,似乎真有散落的星光。“蝴蝶,我没有看到……”他说,“它去哪里了?”
“在那里……在远方。”年幼的孩子手臂垂落,说出了他短暂人生里的最后一句话。
姜石年抱着逐渐冰冷的小五,依旧看向小五的手指过的方向。手下轻声叫他,他没有理会。一片雪花落到他的眼角,被某种温热的液体浸润,迅速融化。天亮了,一丝光从地平线处乍现,一轮红日正在被孕育,一场黎明即将喷薄而出。
“首领,首领,你去哪里?”手下们看到姜石年站了起来,抱着小五,大步前行,不禁连声问道。
“去寻找希望,”神农头也不回,“沿着蝴蝶指引的方向。”
楔子2 木城
(公元前3163年)
夜凉如水,松涛阵阵。
姜石年披衣起床,赤足踩在冰凉的土地上,走出城寨。一路上,值夜的护卫都冲他点头致意。
“怎么样?”他问道,“那些怪事出现了吗?”
护卫们摇头:“今夜一切正常,什么都没有发生。”
他皱眉继续前行,走上了城门前的小道,四周除了风声树语,再无声息。小道蜿蜿蜒蜒,伸进密林中。
护卫见姜石年迈步踏上了小道,提醒道:“首领,小心……”
姜石年摆摆手,示意不用担心,便沿着小道走入林中。高大的木质城寨像是黑夜里蹲伏的巨兽,沉默地看着他的背影没入深林。
时近初春,草盛花繁,小道旁伸出许多枝叶,与神农的裤脚摩挲着,似乎在劝他不要前行。他却负手而行,迈步不停,信步间走了一个时辰,来到了一处三岔路口。
他记得这个路口。
一年前,他率领护卫随从,披荆斩棘,经过了艰苦跋涉,来到这片远古时期就荒无人烟的原野。当时,他也是走到这个三岔路口,向左是曲折往下,途经湖泊野沼,向右则是蜿蜒而上,登上一片被密林遮盖得严严实实的高地。
向左,还是向右?多年来杀伐果决的神农,陷入了沉思和犹豫。
他的幕僚建议往左走,因为湖泽边多生异草,更有机会找到能治瘟疫的药。其余人也纷纷称是。姜石年决定听取建议,正准备率众左下时,他听到了一阵歌声。
缥缥缈缈,犹如云间有仙人正踏歌而行。而歌声传来的方向,却是右边。
姜石年问众人:“这是什么歌?”
众护卫却是一脸茫然,道:“并未听到有人歌唱。”姜石年闭目细听,歌声更加清越,众人却还是听不到。他沉吟一会儿,毅然带领众人转向右行,攀爬山林。
这一刻,犹如蝴蝶振翅,千里外风暴咆哮。神农的决定,在千百年后改变了整个世界,而此时他只是低头披荆斩棘,一路向前,最后来到一处群山拱卫的小平原。
平原周围长满奇花异草,均是姜石年前所未见,他当即下令,在此地安营扎寨。不久后,他尝草食果,赫然发现有一种七瓣紫草格外奇异,熬出的汁液能解瘟疫。他欣喜若狂,采摘紫草,熬成药汁,让其弟勖其送回部落。但瘟疫势大,药汁量少,只有极小部分子民能被治愈。
思量一番后,姜石年决定扩建城寨,名为木城,专门种植紫草,等到来年春暖,紫草大规模生长时,再熬制足够的药剂送回去。
所以这一年,他留在木城,专门监管千亩药田。眼看冬逝春来,紫草即将丰收,这场瘟疫之灾终于可以消弭的时候,木城却出现了诸多怪事。
首先,夜里开始有野兽的吼叫。山野走兽成群,夜间嘶吼本不奇怪,但随行之人里年纪最大的老者,曾驯服百兽,却也听不出吼声是何种野兽发出来的,只知道,能吼出这样的音量的,一定是巨兽。其次,人们夜里会看到怪影,明明只有一个人举着火把,脚下却有两条影子,另一条弯曲怪异,显然并非人类。最后,睡觉的时候,能隐隐听到地底有轰鸣之声,起来之后,却发现一切如旧,没有地震也没有滑坡……
凡此种种,搅得木城居民格外忧扰。不久前,一头类虎类熊的三丈巨兽突然出现,差点毁掉木城,虽被众人齐力杀死,但护卫也死伤惨重,夜间兽吼反而更加频繁。姜石年也心生不安,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今夜索性不睡,亲自出来查看。
但直到走到这条三岔路口,也没看到什么异样,野兽似乎忌惮神农的威名,全都蛰伏。他叹口气,打算回城休息。
这时,夜风中又传来了歌声。
他耳朵一竖,听出歌声正是从木城传来的,连忙往回走。这次他步履快了许多,不到半个时辰就回到了城门口,却发现先前的守卫已经消失;走进城里,一个人都没有了。
木城已是空城。
姜石年心里一阵发麻,转了半天,确定偌大的木城只有自己,正惶惑间,突然有人在身后道:“你不用担心,他们没事。”
姜石年转身,脚下一颤,差点摔倒。
他看见了神。
除了“神”这个字,再无其他语言可以形容他面前的这个人。那人浑身浴光,离地半尺,身形模糊晃荡,犹如浮在水中。他的面容近在咫尺,却始终看不清晰,仿佛每一刻都在流转变换着。
“你是?”姜石年毕竟是神农,很快稳定心神,问道。
那人却淡淡一笑:“你已经猜出了我的身份,又何须再问?”
果然是神。
“我的人在哪里?”
“他们还在木城,该休息的在休息,该守卫的在守卫。对他们而言,一切都没有变化。”神解释道,“有变化的,只是你。你从原有空间剥离了,跟他们平行存在。更细的解释你也不会明白,你还处在蒙昧时代,要过很多年,很多年,你们才会明白这其中的缘由。”神转过身,背面竟然也有一副面孔,只是同样看不清,“现在,你跟我来。”
姜石年跟在神身后,走到城寨前的空地上。神缓缓降落,以脚尖点地,土地随即裂开,露出一道延伸向下的阶梯。神转身看着姜石年,目光深邃。
神能飘浮,那这个阶梯自然是为自己准备的。姜石年点头,从容走入。神由后至前,竟穿过了他的身体,在前方引路。
背后的入口悄然合拢,视野却并非一片黑暗,除了神身上游离的光晕,空气中还浮动着一些蓝色的光点,照亮了这偌大的地下空间。
神捏住一个光点,光点随即剧烈挣扎起来。以神的能力,身体也微微摇晃,才将光点抓牢。
“这些东西很危险,即使对我来说。”神转向姜石年,道,“它名为‘宙质’,非常稀少,聚拢之后释放的能量能够开启通往其他世界的通道。”
姜石年疑道:“别的世界—你是说别的部落吗?”
“当然不是。你的部落,你所处的大地,大地之外的海洋,你目光能看到的星辰,你目光看不到的天体,甚至你的想象都到不了的空间—这些地方合起来,才能称为世界。”
姜石年似懂非懂,环视周围,那些蓝色光点正如群星闪耀。他像是来到了星辰之间。“所以,其他世界是什么样的呢?”他心驰神往,“其他世界里,也有我吗?”
神说:“有些有,有些没有。在一些世界里,你跟现在一样,受人爱戴;而在其他世界,你一出生就死了,有时是被野兽咬死,有时被族人杀死。”
“那我还是待在这个世界吧……”
神笑了笑,说:“当然,在某些小概率的世界里,你很普通,你的弟弟勖其才是部落乃至整个中原的主宰。”
“勖其?”姜石年一愣,脑海里浮现出弟弟那勇武又隐忍的模样,但他不明白,神为什么单独说起自己的弟弟。
神却不解释,转口道:“前几日,你们杀死的那个合身虎,就是其他世界的生物,自这个通道而来。”
姜石年神色一凛,郑重道:“那怎么办?夜间还能听到兽吼,恐怕有更多怪物要出现。”
“所以我今夜现身,助你守卫木城!”
神的声音陡然高昂,震得四周光点都开始晃动。他五指箕张,一个透明小球在手上浮空旋转。空气中仿佛有无形的巨手在搅动,周围蓝色光点以小球为中心,开始飞速转动,逐渐收拢,瞬息间形成浩荡旋涡。
神之力量,何等沛然!
姜石年身处旋涡中心,脸上光影明灭,心神颤抖不已。
未几,神突然握指成拳,蓝色旋涡也随之收拢到小球内。小球不再透明,而是幽幽发蓝,像盛了一汪月光下的海水。
“这个能量球可以收集宙质,但宙质会随着时间推移再次产生,所以我将能量球送给你。”神手指触到能量球壁,蓝光变淡,小球再度恢复透明。
宙质被收集后,地下空间里只有神身上淡淡的光辉,神周身一丈开外的空间,全部沉入黑暗。
姜石年满心欣喜,接过能量球,正要道谢,却被神阻止了。
“先不用谢我,”神说,“我要送给你的,不只是能量球,还有木城。”
“木城?”姜石年不解,“木城不是我修建的吗?”
神微微一笑,周身光华暴涨,如同一轮烈日从他身体里涌现。
姜石年眼睛刺痛,下意识遮住,待适应过来之后,环顾四周。巨大的地下空间都被照亮—巨树、宫殿、湖泊,蜿蜒的鹅卵石小道,这里整个就是一处巨大的城市。而巨树就在城市的中心,郁郁葱葱,枝叶几乎笼罩半个城市。
“这才是木城。”神说。
姜石年环顾四周,久久不能合嘴。
神接着道:“亦是你要守护的地方。”
“什么?”
“宙质再次汇聚之时,空间将会紊乱,异世界彼此交错,会造成灾祸。”神在空中缓步踏行,身影飘忽,“而更重要的是,多年以后,世界会遇到灾难,所有人都会在死亡边缘饱受煎熬。”
“但……”神农低头想了想,“但我的子民还在被瘟疫折磨,我要回去救他们。”
“我说的灾难,规模远超瘟疫。瘟疫会被解决,在接下来的历史里,它也会再度发生,但总会被解决。而我说的,是真正毁灭整个世界的危机,青山绿水变成千里赤地。无人能够生存。而那个时候生不如死的,也是你的子民—很多年以后,你的后裔会遍布这颗星球。收集了宙质的能量球便是去往新世界的钥匙,是所有人的救赎。你要为这一天准备着。”
姜石年脸色数变,问:“世界会毁灭吗?多久?十年,还是二十年?”
神停止踏步,笑容难以捉摸:“看来即使是你,也难以把握时间的尺度。不是十年,也不是二十年,是数千年。”
“可是我活不了几千年,我只是人,不是神。”
神说:“但我是。”
“我……”
“我知道你有诸多眷顾,你亦有七情六欲,但我不会看错人。”神说着,向前飘来,祂的手抵住了姜石年的额头。
除了额心的一点温热,姜石年没有任何感觉,仿佛神的身体是没有实质的。他想拒绝神的提议。他离家太久了,想念那些熟悉的脸,他还很累,而守护世界听起来就更累了。他刚要开口,一丝酥麻的感觉突然蹿进脑袋。
那是一幅触目惊心的画面。大地破碎而干涸,布满了一团团焦黑的凸起,他刚开始以为是某种植物。画面立刻又放大了,于是他看清了,那些是尸体,人的尸体。一望无际的荒原上,焦黑的沙尘拂过,将这些尸体掩埋,又被风吹得露出来。
他的部落也不过几万人,但这些尸体或堆在一起,或分散着,看起来恐怕是部落人数的成百上千倍。
“这是……发生了什么……”他喃喃道。
视野再次变换,他恍惚中飞了起来,又疾速落地。但他没有摔倒,而是穿过了大地,来到幽深的地底。奇怪的是,地底并不是被岩石和熔浆充斥着,而是出现了一座巨大的城市。城里的建造风格是他没有见过的,没有木头,全是灰色的坚固材料。一根根粗大的柱子在底部耸立,撑起了这座圆形城市。好在这里的人是活的,姜石年郁结的心终于缓解了些。他飘近这些人,笑容立刻僵硬了。
城市里的人躺在地上,皮肤皴裂得如同头顶的地表,他们的嘴唇一张一合,说着什么。他凑得很近,才听到他们是在反复念叨一个字。
“水……”
幻象消散,神的面孔出现在眼前。
姜石年整个人一震,后退一步。他抹了下眼角,手指湿润:“这……这是世界以后的样子?”他环视四周,虽是夜色,但周围松涛阵阵,凉风宜人,完全无法跟刚才所见的景象重合。
神点头:“所以你肩负的责任,不只关乎个人,也非种族,而是整个世界。那个时候,人们没有希望,而收集了宙质的能量球便是去往新世界的钥匙,是所有人的救赎。你要为这一天准备着。”
姜石年垂下头,深吸口气,说:“姜石年及其后代,会永世守护木城,谨遵神之旨意。”
神颔首而笑。四周的光亮慢慢黯淡,在身影彻底消失前,神又说:“这颗星球上,木城不止一处,地点也会移动。你虽然接受了孤独的使命,但并不孤单。”
姜石年还要再问,周围黑暗却有如实质,黏稠地将他包裹。他失去了意识。
翌日,姜石年在房中醒来,头痛不已。
他揉额思索,昨夜种种离奇情景,一下子变得不真实起来。恐怕都是梦境吧。
这样想着,他微感口渴,伸手去拿桌上的水壶,却又愣住了。
木桌上,一个透明小球静静地立着。
他连忙跑到城寨前的空地,见许多人围成一堆,议论纷纷。他走过去,人们自动分开,一个护卫兴奋地道:“首领,好奇怪啊!一夜之间突然多了一个洞,还有阶梯,里面好像还挺大。不过我们都在等你过来,首领,我们要下去吗……咦,首领,你怎么了?”
姜石年站在洞口,指尖微颤。
昨天夜里的一切,原来并非梦境!
他突然抬手。四周顿时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他脸上。
“今夜,召集所有人,我有要事宣布!”
夜晚很快来到,木城数百人都聚集在空地上,人人手持火把,面色肃然。松脂燃烧的味道在空气中弥漫,很快又被夜风吹淡。
姜石年缓步上前。
他的弟弟勖其站在人群最前方,问道:“哥哥,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吗?”
姜石年点头,扫视众人,大声道:“从今日起,我会永远驻扎在此地,不再离开。”
“可是紫草收割在即,部落里的人……”勖其急道。
“勖其,紫草熬成药汁后,你带人将药汁带回部落,可解瘟疫之灾。”
“那我什么时候回来呢?”
“你不必再回。你离开后,我将封住木城,与世隔绝。”
“可……”勖其看着自己的哥哥,满是不解,“这是为什么?”
“这是神的旨谕,你只需遵从,多问无益。”
勖其只得点头,想了想又问:“但你若不回,部落里那么多人……”
姜石年道:“我早就想好了—你替我传话,新的炎帝之职,由我的儿子临魁担任。他年纪尚幼,处事不周,还请你多多辅佐。”
勖其低下头,火光跳跃,但他的脸被阴影遮住,看不清表情。过了许久他才抬头,缓缓道:“哥哥放心,我会尽力辅佐他—就像这些年我辅佐你一样。”
姜石年点点头,又看向其余人,问道:“你们愿意跟着我吗?”
众人抬头,脸上一片坚毅。
“如果要离开的,可随勖其送药回部落。我不勉强。”
火把下的每张脸,表情都没有丝毫变化。
“那好,我们将世代守护在这里!”姜石年眼泛泪花,高举火把,声音如洪钟般传遍木城,“以木为城,以城为邦,精魂不离,守卫着这个世界的青山绿水。”
楔子3 灭世
(公元2251年)
“宗主,”苍发的老人喊道,声如泣血,“请三思啊!”
三思?他看了眼身前的红色按钮,自嘲地笑了笑—岂止是三思。他已经在按钮前站了四个小时,每一秒钟脑子里都在拉锯,恐怕得是千思万思了。
但他还是下不了决心。
他面前的全息屏幕上,战役已到尾声。硝烟弥漫,尸横遍野,荒野上全是淡黄色涂装的战车,每一辆都在冒着黑烟,有些甚至被整个炸碎。他的军队死伤惨重。
飞行器阵列正在进行最后的冲锋,这是他的王牌空军,飞行速度和武器威力都远超星球联盟的陈旧装备。但联盟胜在兵力源源不断,联盟陆军后方,一排排炮口露出,跟踪导弹曳着淡青色烟雾,如狂雨般自上而下地倾泻。导弹阵后面,是大量的敌方飞行器,尽管速度稍慢,但它们掠过天空时,犹如乌云一般,遮天蔽日。
“宗主,”他身边另一个脸色铁青的将军咬牙道,“请快做决定,每一秒钟都有人死去。”
老人却涕泗横流,拉住将军,喊道:“不能按下去啊!动用‘天罚’的代价,我们承担不起!世界会毁掉的啊!”
将军啐道:“那我们还有什么别的办法吗?亚、欧、非三大主战场,已经全部失守,联盟军队马上就会包围这里,把我们全歼!只有启动‘天罚’系统,我们才有一线生机!”
“可是我们轩辕氏有‘天罚’,联盟也有‘逐神’,都是从地下钻出的核弹阵列,一起使用,整个地球的生态都会崩溃的!”
“那也好过我们被围歼!”
……
老人和将军争吵的声音在他耳边回荡,他莫名地有些焦躁。这时,他看了眼屏幕,如意料之中,他的空军被跟踪弹毁掉了大半,剩下的仓皇逃窜,被联盟的飞行器追击,逐一屠戮。他叹息一声:在最后的亚洲战场上,他已经全军覆没。
他知道自己失败的原因—联盟背后,有炎教在支持。炎教以炎帝神农为名,在这乱世里笼络人心,并且从很早开始,就逐步剪除轩辕氏分布在各大洲的势力。当他察觉时,已经晚了。
炎、黄的信仰之争,从远古蛮夷到文明昌盛,再到这荒乱末世,从未中断过。两者不同的是,数千年来,炎帝神农的后裔们积极入世,封侯拜相,竞选政治要员,在阳光下执掌权力;而黄帝轩辕氏的血脉则隐藏在历史阴暗的角落里,操纵财阀,颠覆政权。史上许多战役的背后,都有这两族争斗的影子。长久以来,两族一直势均力敌,他没想到,轩辕氏的落败,会发生在自己担任族长期间。
现在,他已经在战场上全盘落败,手里唯一剩下的棋子,就是“天罚”—遍布全球的核武器系统,只要按下,数百枚核弹头会向联盟各大要地发射。虽然这些武器不足以将地球炸得面目全非,但核辐射和爆炸尘埃,会导致生态系统发生不可逆的变化,大气破坏,阳光炙烤,地球将一步步沦为无人之境。
那样的话,即使轩辕氏得到了世界,又有什么意义呢?而且联盟手里还有一模一样的“逐神”系统,势必不会坐以待毙。
他苦苦思索。
将军不愿跟老人争吵,凑到他耳边,小声道:“宗主,你不必多虑,我们已经找到了一处秘境,在昆仑山脉深处,就算使用了‘天罚’,那里也可供我们容身,繁衍生息。”
他摆摆手,没说话。作为宗主,这一点他自然早就知道,但他看过考察报告:昆仑山脉深处虽然以其独特地势,可以挡住辐射,但里面隧洞横生,不见天日。难道真的要背弃人类在文明时代养成的习性,重回洞穴,生活在阴暗与潮湿中吗?
将军见他犹豫不决,急得脑门冒汗,跺脚道:“宗主,迟不得了!再拖下去,联盟军队就来了,炎教的人不会放过我们的!先下手为强啊!”
“可是……”他犹豫道,“两族真的不能并存吗?”他想起以前阅读的古籍,说起来,炎、黄两脉的祖先,还是亲兄弟。哥哥姜石年是炎帝,弟弟勖其开创了轩辕氏,其子孙姬轩辕便是黄帝。两族的争斗旷日持久,杀得红眼,都忘了其祖先曾在牧野里互相扶持的事实。
将军摇头道:“以炎教的作风,一定不会轻饶我们。就算我们中有人能活下去,也会被强迫加入炎教,信奉炎帝。这样不出百年,就没人会记得轩辕黄帝。我们对不起先祖和那些牺牲的子弟啊!”他转而看向老人,“你说,我的话是错的吗?”
老人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正心烦意乱间,一个视频通话请求出现在操作界面上。他一愣,旁边有士兵上前道:“宗主,是炎教的大教长。”
“他找我?”
“要拒绝吗?”
“不必。”他接受了通话请求,全息画面里立刻涌出一个全身覆盖着黑袍的老者,正是炎教大教长,他宿命里的敌人。
“我知道你想启动‘天罚’,”大教长单刀直入,语气里带着他一贯的强势,“我劝你小心一些!我手里也有‘逐神’,你如果启动,先死的会是你!”
他冷笑道:“你来得正好,我马上就要按下按钮了。斗了这么多年,一起看一场烟花吧。”
大教长与他对视:“我了解你—可能比你自己都了解你,你不敢。”
“以前是不敢,但现在,我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失去了。与其被你杀掉,不如同归于尽。”
两个站在这颗星球权力最高峰的男人互相瞪着,过了一会儿,大教长服软了,耸耸肩说:“那不如我们各退一步,你不启动‘天罚’,我把派去围剿你们的军队撤回来。”
他略一沉吟:“五分钟之内!”
通话挂断,他的眉头却并未舒展,在房间里来回踱步。他抽了支烟,将口中烟雾吐尽,只觉胸口沉甸甸的,干脆走出军情室。
屋外的天气很好。清风习习,艳阳普照,树影在风中窃窃私语。军情室外,他的儿子正蹲在地上,跟几个将军的儿女下棋。
他不由哂笑—也只有孩子,才能在这种时候还在无忧无虑地玩耍。天塌下来,还有大人顶着。
他走过去,发现孩子们是在下军棋。这种棋在轩辕氏里很常见,棋面上印的不是军长、司令等官衔,而是炎、黄两派的历代首领,一般红棋是轩辕氏,只要吃掉黑棋的“炎帝”棋子,就能算赢。轩辕氏的孩子们当然都喜欢选择红棋。
但他发现,今天儿子握在手里的,是黑色棋子。
“咦,你怎么下炎帝的棋?”他诧异道。他知道儿子凭借少宗主的身份,加上长得远比同龄人高大,是孩子头,下棋从来都是选红棋的,别的孩子想争也争不过。
儿子正下得专心,没理他。
他又问一遍,儿子才抬起头来,撇撇嘴说:“因为下炎帝的棋,才能赢啊。”
这带着稚气的话音,每一个字都是一把小小的刀子,插进了他的胸膛。他急促地呼吸,问:“谁告诉你的?!”
儿子没有察觉父亲的异样,说:“外面都知道啊,我们已经输了。所以以后下棋啊,我都选黑棋。”说完,他低下头,拿起棋子,“啪”的一声扣在对手的“黄帝”棋上,“吃掉!我赢啦!”
但他再抬起头来时,已经看不见自己的父亲了。
他走进军情室。
将军正自焦急,刚要向他劝谏,却一愣—此时的宗主,身上有什么地方变了。
“炎教的军队撤回了吗?”他问。
将军连忙调出侦察地图,看了眼数据,摇头道:“没有,他们进攻的速度还加快了。”
他点点头,这不出他的意料。
“记住今天。”他看向窗外,深吸一口气。
将军一愣:“什么?”
“今天的天气不错,太阳很好。”
说完,他按下按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