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户登录

中国作家协会主管

《长江文艺·好小说》2020年第5期|许春樵:骨头(节选)

来源:《长江文艺·好小说》2020年第5期 | 许春樵  2020年06月03日06:58

1

黄昏时分,天空刮起了风,一种很暧昧的叫暮霭的东西像海水一样浸泡着城市,不久天就暗了起来,一阵风吹过,大街上的灯火刹那间全亮了。

于是,这个城市的小偷、妓女、骗子、政客、商人们在寻欢作乐的灯火的暗示下与沉默了一天的蝙蝠们一起正倾巢出动,他们在夜色的掩盖下挥霍着才华与欲望,享受着投入时代的幸福生活。乞丐走在他们的缝隙里寻找粮食和水,乞丐的肮脏的服饰以及无赖的表情正在严重地败坏着城市轻浮浪荡的笑声和化妆过分的口红。

在这个有风的秋天的晚上,老年乞丐肩上背着一个黑色人造革皮包,手里端着一个搪瓷缸孤独地走在灯火通明的大街上,一路上他的身上被流动的霓虹灯反复扫描出赤橙黄绿青蓝紫的光斑,老年乞丐对颜色和风的感觉相当麻木,此刻,他的肠胃咕咕噜噜地叫着,像有许多人正在里面游行示威并且喊出了非常尖锐的口号,他意识到已经一天没有吃饭了。

老年乞丐在大街的拐角处看到了一个门面不大装潢考究的“为民餐馆”,他还看到了霓虹灯招牌下有一个印有毛主席头像的灯箱,头像下面是红色的“为人民服务”的标语。于是,乞丐心情良好地准备走进餐馆。

老年乞丐从玻璃窗外看到里面人很多,乱哄哄的,像一个繁荣的食堂,廉价的食物和朴素的格局使老年乞丐有足够的信心进去,进门前,他甚至用粗糙的手捋了一下杂乱无章的头发。

门童用坚硬的胸脯堵住了乞丐,态度蛮横地说,“干什么?”

老年乞丐扬起刚刚整理好的头颅,斩钉截铁地说,“吃饭!”

门童不耐烦了,他将手指扳得格格直响,“走开,走开,到一边去!”

门童是一个年轻人,穿一身老式中山装,显示出逆历史潮流而动的标新立异,旧时代的服饰别有用心地注解着“为人民服务”的内涵。

乞丐反击道,“你是怎么为人民服务的?”

门童用训练有素的胳膊轻轻一推,老年乞丐一个踉跄,门童说,“我们没有义务为你服务。”说着就不再理睬乞丐,他的目光看着远处的广告牌,广告牌上是一个女性胸罩的广告,在灯光的烘托下,女性饱满的乳房生动活泼,乳罩多此一举。

老年乞丐以强硬的立场和行动表明,“我今天非要进去不可!”

于是乞丐跟门童就在餐馆门前吵了起来。许多食客们饶有兴趣地看着乞丐跟门童吵架,他们甚至觉得这比吃饭更有意义,于是他们扛着脑袋围了过来,并且抒情与议论相结合地对这件事的性质及走势进行认真分析。

在一个无聊乏味的年代,人们拒绝重复。

没有人意识到那时候风声像哨子一样在他们的头顶上削过。

2

门铃响了,我女朋友下班回来了。于是我放下了手中的城市晚报,晚报上乞丐和门童的争吵也就在报纸的版面上暂时停止了。她进门后按惯例搂着我吻了一下,我装得很陶醉的样子,讨好地说,“晚上我们去吃加州牛排吧!”

女朋友将她的意大利真皮坤包扔进沙发里,“你还是省两个钱将房子装修一下吧,这屋子像解放前一样暗无天日。”我被女朋友劈头一盆冷水,心里凉了半截,我闻到了她身上残余的香水的味道以及城市的风沙。

第一次婚姻失败后,我变得敏感脆弱甚至有些自卑,作为一家出版社的普通编辑,我没有足够的社会地位和大把的钞票让我在漂亮的女性面前保持自信。没有钱的男人对于女人来说是有罪的,这是我编辑的一本书中的一句话,这句话像子弹一样击穿了我,它使我在离婚后一直活在一种有罪的生活中。现在的女朋友郁菲在一家广告公司从事文案设计,公司里的人都说她长得有点像香港影星舒淇,而且她的工艺装饰画画得很好,舒淇不会。一些对郁菲心怀鬼胎的人说我们俩交往是一件不公平的事,这不仅因为我是离过婚的男人,而且我在赚钱上和政治上实际上是毫无前途的,在这个金钱的世界里,我就像一件假冒伪劣产品让人绝望。一年前,郁菲在跟我同居前,我问她,你究竟看上我什么?她说,城市里到处都是虚假的风景,城市里没有水稻,你就像水稻一样,你身上的农民基因让我很踏实。我还没完全理解她的意思,我们就忍无可忍地滚作一团,剩下的事情就在床上办了。那天晚上,我居住的城市里发生了一起谋杀案,第二天看到电视上报道后,我一直有一种谋杀的负罪感,于是我对郁菲满怀着感激的心情,我愿意在生活的每一个细节中都迁就和妥协,这是感恩,还是另一种自卑,我说不清楚。郁菲像一个一碰即碎的美丽的气球悬挂在我的生活中,我警惕每一粒飞过的沙子和落下的树叶。

我在出版社的办公桌前已经整整趴了十一个年头,前妻看我整天过着跟文字相依为命的生活,也就用象形文字的结构理解我,她在当了处长后,很友好地同我分了手,还给我留下目前两室一厅的房子。我在这套遗产一样的房子里靠回忆过日子,墙上布满了前妻的影子和叹息声。在这个城市里,我是一个农民儿子,我是一株栽插在城市鲜花和奶油蛋糕中的水稻。

这一段日子,我和郁菲都感到了一些别扭,虽然我们也上下班亲吻,但有点例行公事的感觉,床上的激情显得相当夸张,这有点类似于一个不诚实的单位为了迎接上级检查而粉饰太平大做表面文章,这种感觉让我们两人都很压抑,但谁也不说出口,我们共同在维护一个虚假繁荣的爱情,在指鹿为马的原则下过着同居生活。有一次在床上办完事后,她终于用宁静而尖锐的目光戳穿我,“既然你没有出汗,完全没有必要用毛巾擦自己的额头。”我手里攥着毛巾如同攥着起诉自己的证据,毛巾上的鲜花在灯光下盛开。屋外的风声此起彼伏。

造成这种危机的起源是因为我乡下的舅舅。

一个多月前,舅舅到省城来寻找一个骗子,舅舅递给我一张骗子的名片,上面印着“省农业新技术推广公司总经理”的头衔。舅舅在县城卖猪时遇到了总经理,总经理挺着丰满的肚子戴金边眼镜头发梳得一丝不苟,他对舅舅说种“意大利红麻”每亩收入六千块钱,舅舅被他说动了心,就很感激地带着总经理到村里动员村民买了五千多块钱“意大利红麻”种子,总经理跟全国各地的骗子一样,还与每户签订了包收购合同,当晚舅舅将家里正在下蛋的老母鸡杀了招待总经理。舅舅看着平易近人的总经理当时还说了这样一句话,“你像我省城的外甥,一点架子都没有。”播下种子后,地里长出来的不是意大利红麻,而是山区常见的野蒿,总经理从此也下落不明再也没露过面。

舅舅气得吐了两口鲜血,吃了五剂中药后,就直奔省城来找总经理了。

我说省城根本就没有这个公司,舅舅说你打电话问问看,我说名片上的号码都是假的,舅舅不信,我就当着他的面拨了电话,电话传来冷冰冰的声音,“你拨的电话号码不存在。”舅舅当场坐在我家的沙发上发呆,我看到了他六十多岁苍凉的额头上冒出了许多汗。他擤了一把鼻涕,用手擦了擦,浑浊的目光突然坚定起来,“找不到骗子我不能回去!”

我说,“这个骗子不一定在省城,认倒霉吧!”

舅舅委屈地说,“我在乡邻们面前没法交代,找不到骗子我就成了骗子!”

我叫舅舅跟我一起出去吃晚饭,舅舅说就在你家喝稀饭,我说家里没有烧饭,舅舅说出去吃一碗面条就行了,不能浪费钱。他还给我带来了二十只咸鸭蛋。

那天郁菲下班的时候,舅舅正坐在沙发上擤鼻涕,她准确无误地看到了舅舅用粗糙的手擦鼻涕,我对她说这是舅舅,她“哦”了一声就钻进房间看电视去了。

我要她一起出去陪舅舅吃饭,她说,“我身体不舒服,你们去吧!”

我就不失时机地对舅舅撒谎说,“她的肠胃不好,医生叫她不要在外面吃饭。”

舅舅完全沉沦在被骗的痛苦中,对这一切并没有任何反应。

那天晚上吃的什么,我已经忘了,但我忘不了舅舅那天离开我家时的背影。他说他坚决不回乡下去,“死也要把这个骗子找到!”

3

郁菲在我的身边睡着了,她的长发凌乱地铺陈在枕边,如同此刻我杂乱无章的心情,我看到她宁静而均匀地呼吸着秋天有些冰凉的空气,脸上汪洋的青春不动声色。一个星期前我托老家县城的同学去乡下打听我舅舅的情况,同学说舅舅出门一个多月了还没回来,于是我就在晚报上刊登了“寻人启事”,今天已是第四天了,没有任何消息。郁菲不知道这件事,告诉她只能使我们的隔阂越来越深。夜深人静我无法入睡,忍不住又翻开了晚报,这就类似于一个找不到鸦片的人,还要死死地抱紧一杆不冒烟的烟枪一样。

翻到第八版,乞丐跟门童在报纸上继续争吵。

有人看到脸涨得通红的老乞丐,就劝门童说,“你让他进去吧,他不就是想填饱肚子吗?又不是去偷去抢!”

门童不再坚持,也就不说话了,他毫无必要地紧了紧自己的蓝色中山装风纪扣,然后目光又开始盯着远处广告牌上的女性乳罩,女人乳房在灯光的渲染下蠢蠢欲动。

乞丐昂起头正气凛然地走进了玻璃门内,餐馆内饭菜的香味深入肺腑,他贪婪地吸了一大口,胃里幸福地痉挛起来。

在一张卡式的台子上坐定,对面的一位化妆得很过分的小姐不由自主地将自己的快餐盆向怀里收了收,她很细腻地啃着一只炸得金黄的鸡腿,老乞丐看到她的头发跟鸡腿一样金黄。鸡腿的味道如一根细腻的铁丝钻进了乞丐的胃里,他向服务员仓促地喊了一声,“来一碗鸡蛋火腿炒饭!”

他的这一声呐喊如同注定要溺死者的求救声一样无济于事,他的声音被省略在油光灿烂的表情之后,鲜艳的服装和啤酒瓶的形象在他的眼前反复晃动,酒肉的香味在折磨着乞丐的牙齿。

乞丐用更粗犷的声音喊道,“一碗鸡蛋火腿炒饭!”他用笨重的勺子敲着搪瓷缸,搪瓷缸发出烦躁尖锐的金属的声音,像玻璃碎片在刮着菜刀的刀口。

这时,极少数人抬头看了一眼乞丐,然后又继续埋头吃饭。服务员没有理睬乞丐,她叫来了老板,老板是一位年轻人,他挺着与自己年龄很不相称的肚子,上来就呵斥道,“出去!”

乞丐坐着不动,他扬起生硬的头颅,“你开饭店还不让人吃饭?”

老板气恼地威胁说,“你再不走,我就叫警察把你给抓起来!”

乞丐站了起来,他将搪瓷缸狠狠地掼在桌上,“我累了,今天不要饭了,花钱吃饭还不行吗?”

老板突然愣住了。乞丐对面的那位小姐也突然停止了啃鸡腿,所剩不多的鸡腿在嘴里进退两难。

部分食客笑了起来。

乞丐又一次用命令的口吻拿勺子对着老板肥沃的肚子说,“快,给我来一碗鸡蛋火腿炒饭!”

老板油腻很重的脸在惨白的灯光下一败涂地,他无法以正当理由面对一个突然发难的乞丐,仓促间他说了一句很不谨慎的话,“你有钱我也不卖给你!”

乞丐发脾气了,他拍着桌子说,“你不卖给我,我就叫警察把你给抓起来!”

大部分食客很愉快地笑了起来,有一个看上去也是做生意的人走过来对老板说,“你就给他一碗炒饭吃不就得了,这种人我们遇到得太多了。”

一个戴眼镜的年轻人走过来对老板说,“我是学法律的,如果你拒绝平等消费的话,违法是肯定的。”

乞丐拍着自己形同虚设的口袋说,“我是讨饭的,但我今天太累了,不想讨饭了,我是来花钱买饭的。你敢不卖饭给我?”

乞丐脸上闪烁着收获的光辉,他的肠胃也停止了造反,正步调一致地配合乞丐争取一碗炒饭。他不饿了。

有人劝老板,“你跟他吵下去,不影响做生意吗?”

老板无奈地对乞丐说,“我认你狠,我这就让厨师给你炒饭。” 他在离开的时候自言自语了一句,“算我倒霉。”

乞丐对着老板的后脑勺纠正道,“你倒什么霉?倒霉的是我,我今天要花钱买饭吃。”

乞丐在这个晚上跟城市的灯红酒绿较劲,晚报认为乞丐跟餐馆老板争吵比大款跟情妇争吵、儿子跟老子争吵、强盗跟流氓争吵、嫖客跟妓女争吵要有意义得多,因为那些争吵或大打出手已经长年累月地重复在版面上,读者和记者都已经很厌烦了。乞丐使在场的食客以及我们这个城市的晚报读者们度过了一个愉快的晚上。

4

我舅舅是以伤感甚至是绝望的心情离开我家的,一个月前的那天晚上,先是郁菲不愿陪乡下的舅舅一起出去吃饭,我在楼下小餐馆点了几个菜跟舅舅两人对吹了一瓶白酒,酒喝到兴头上,舅舅就忘了寻找骗子的事,他说了乡下农民日子越来越艰难的事,然后他又表扬我大学毕业这么些年了一点架子都没有。我说都是一家人哪敢在舅舅面前摆架子,舅舅抹着嘴角的油腻说我没忘本。我母亲在我九岁那一年去世,父亲当时患了肺痨,家里已经揭不开锅,我们兄弟姐妹五个眼见着就活不下去了,父亲就将我送到了舅舅家,舅舅家本来就有三个孩子,又多添了一张嘴吃饭,可舅舅毫无怨言地将朝不保夕的日子支撑了下去,一直到我十二岁时离开舅舅家。

吃完饭后回到家里,我当然想把舅舅当自家人留在自己家里住,但我又怕破坏了郁菲的情绪,她基本上已经明确地表示出了拒绝舅舅的意思,但我还是抱着一丝侥幸和幻想,希望郁菲主动提出舅舅住在另一间屋里。一进屋我就要给郁菲煮面条,郁菲正在喝着一盒酸奶,手里拿着几片夹心巧克力饼干,她躺在床上对我说,“我已经吃饱了。”郁菲目光很艺术地看着电视上的时装表演,电视上外国女人正欲盖弥彰地展示着服装和性感。

我和舅舅坐在沙发上抽烟聊天,农村的事情已经无法集中起我的注意力,我心不在焉地应付着舅舅的叙述,大部分时间将目光集中在房间的门上,希望郁菲从里面走出来给我台阶下,可门依然墨守陈规地关闭着,我听到里面电视很压抑地像一个中风患者一样发出含糊而窒息的声音。

快十一点了,舅舅说坐了一天汽车太累了,想早点睡觉明天一早去找骗子。

我说,“那好吧,我带你去楼下旅馆开一个房间,”怕舅舅多心,我补充说,“骗子的事就不要放在心上了,多住一些日子,旅馆费我付。”

舅舅很迷惘地看着我,“住你家里不就行了吗?干吗要花钱住旅馆呢?”

我显得很无奈地指着另一个房间说,“屋里又脏又乱,实在不好意思让你睡在里面。”

舅舅拿出长辈的口气批评我,“一家人说这话就见外了,当年在乡下你跟我睡过三个冬天的牛屋,全是牛臊味。我没那么多讲究!”

我说,“主要是没有床。”

舅舅说,“铺一张席子,我睡在地上就行了。”

我说这怎么行呢你让我心里过意不去。

舅舅突然不说话了,他先是用一种怀疑的眼光看着,我心虚地回避着舅舅的眼神,不敢正眼看他,然后舅舅又警惕地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他的酒全醒了,他似乎已经完全明白了。

这时舅舅也就通情达理了起来,他对我说,“你说得有道理,我还是去住旅馆。你也不要送了,我自己去找一个旅馆。”说着拎着空荡荡的黑包就走。

我说我下楼给你安排,舅舅说,“我不住你这儿,你们工作那么忙,找骗子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他脸上是诚恳而平静的表情。

我的脸在发烧,站在舅舅的面前,我哑口无言。舅舅临走前,还让我打开房门跟郁菲道了别,他一脸愧疚地对郁菲说,“姑娘,打搅你了!”郁菲很礼貌地欠起了身说,“您慢走!”

我要送舅舅下楼,舅舅说,“不用了,我毕竟还上过初小,字还认得不少。”

这时,房间里郁菲突然喊我,“电话,你们领导找你!”

正在犹豫之际,舅舅像一个地下党一样,迅速地消失在楼道的黑暗中。我走进房间,郁菲说,“你来晚了,电话已经挂断了。”

同居一年来我第一次对郁菲很谨慎地表示了我的不满,“他是我亲舅舅,你总得给一点面子吧!”

郁菲说,“你舅舅用手擦鼻涕,我实在受不了!”

我说,“如果我用手擦鼻涕呢?”

郁菲说,“你要是不赶我走的话,我就只好自己走。”

郁菲搂着我的脖子说,“家里有外人,我睡不踏实。”她抽泣了起来,女人一哭,我的心就软了下来,然后就给她擦眼角的泪水,“都是我不好,让你不高兴了。”郁菲破涕为笑,她咬着一块饼干喂到我嘴里,我也就趁势张口迎接。

从此,舅舅再也没有打过电话来,也不知道他找到骗子没有,也不知道他是否回到乡下去了。当我县城的同学告诉我舅舅还没回去的时候,我感到心里很难受,他不仅没有得到我的帮助,还被我客气而礼貌地撵出了家门。

舅舅住在哪里,有没有钱吃饭?舅舅在骗子的阴影下经历这个秋天,他找不到一年前的骗子,但他一年后又在我这个骗子的屋檐下重新被骗。

我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在晚报上登广告,“寻找从永乐县来的老农郑宗汉,年龄六十八岁,穿一身黑色夹袄”,希望他见到报纸或有知其下落者与8246134电话联系。我以这种自欺欺人的方式安慰自己忘恩负义的心灵,然而杳无音信使我更加认定自己在一种可耻的背叛中不可饶恕。

从此,我只能用一半的心情去侍候我和郁菲的爱情,沉默的时候多了起来,郁菲招呼我的时候,我常常是做出神经质的突然反应,动作和姿态在短兵相接时呈现出无法控制的虚假和不够投入。郁菲在前天晚饭后看我闷头抽烟,她套用了一句歌词说,“我是不是该安静地走开?”

她的宁静像一把刀子刺进了我自卑的内心。(节选)

(全文请阅《长江文艺·好小说》2020年第5期)

选自《北京文学》2002年第2期

许春樵,中国作协全委会委员,安徽省作家协会主席。著有长篇小说《放下武器》《男人立正》《酒楼》《屋顶上空的爱情》,中短篇小说集《谜语》(21世纪文学之星丛书)《一网无鱼》《城里的月光》《生活不可告人》,散文集《重归书斋》《麦田里的春天》,“许春樵男人系列四部曲”等十余种五百多万字。作品曾获安徽文学奖、上海文学奖、全国公安文学奖、《当代》小说拉力赛冠军、《小说月报》百花奖等奖项,并入选多种排行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