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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民文学》2020年第5期|高建国:大河初心(节选)

来源:《人民文学》2020年第5期 | 高建国  2020年05月29日08:40

有心寻得“赛狸猫”

一九六三年春上的一天,焦裕禄和李中修骑自行车到葡萄架公社土山寨村,进村前看到一群愁眉苦脸的乡亲,抱着头蹲在地里不吭声。焦裕禄不知道群众遇到了啥难事,急忙下车上前询问。

生产队长一见焦裕禄,满腹委屈一股脑儿向他倾吐:“焦书记,咱村的群众作大难了,大白天老鼠就成群结队祸害地里的玉米,下夹子放药都不顶事。这样下去,今年的收成算是没指望了!”

焦裕禄听后着急,可一时也苦无良策。他安慰大家积极想办法,骑车默然前行。走不多远,发现路边卧在地里的老汉,忽然全身跃起,双手迅若疾风,眨眼工夫就从草丛中捉出一只硕大的老鼠。

焦裕禄十分惊喜,上前一问,得知老汉姓赵。不待他细问,早有“快嘴驴”小伙嚷嚷道:“这老爷子,打小有空手捉老鼠的绝技,人称‘赛狸猫’。别说村里村外的老鼠怕他,连猫都恨他!”

“猫为啥恨他?”焦裕禄眉峰一挑,来了兴趣。

“从猫嘴里夺食呗!”“快嘴驴”越说越来劲,“前一阵子,老汉端了窝老鼠,美得胡子都快翘到天上去了。可走到十字路口,却给一群猫拦下了。那猫一个个龇牙咧嘴,不住声地叫唤,恨不得生撕了你吞下去!好汉架不住一群猫啊,老汉只好乖乖交出战利品,一只猫给个大老鼠,那群猫这才让道,甩着尾巴欢呼而去……”

老汉涨红着脸吼:“臭小子,再瞎咧咧我就拧断你的脖子!”

焦裕禄差点儿笑岔了气,当即邀赵大叔到土山寨村帮助灭鼠。

老汉爽快地答应后,焦裕禄把自行车后座上的行李放到李中修车上,带上老汉就重返土山寨。群众一看县委书记请来了灭鼠高手,一个个乐得跌足击掌。焦裕禄和村里商量调动群众灭鼠积极性的办法,规定抓一只老鼠奖励两分钱或折成粮食,凭老鼠尾巴领取和兑换。办法一出,群众脸上笑开了花。

“赛狸猫”大显身手,村里男女老少齐上阵,猖獗一时的鼠害匿迹。焦裕禄对村干部说:“困难其实就是个鸡蛋,外面看是硬的,一砸开里面是软的。只要相信群众,就没有解决不了的问题。”

“赛狸猫”露一手后越发得意,逢人就说他坐过焦书记的自行车。

“没有办法,就到群众中去!”焦裕禄忘不了在洛阳的一次经历:一九五六年十二月,刚建成的一金工车间安装设备,怎么让自重六十吨的大行车进车间,成了棘手难题。厂长纪登奎把攻克这一难题的任务,交给运输科副科长孙峰。孙峰赶到现场,看到空中行车这个庞然大物,顿觉一筹莫展。他到车间找焦裕禄,焦裕禄爽朗一笑说:“告诉你一个秘诀,这就是,没有办法就到群众中去!”

焦裕禄和孙峰到车间开“诸葛亮会”,集思广益找到了办法。大伙儿凭借车间的露天铁路专线,采用千斤顶升高、轨道平车两头抬、进入车间用木杠滚筒手工推进等办法,奋战十多个小时,终于把几座大型设备安全顺利运进车间,使其有条不紊各就各位。

“在办公室拍疼脑袋找不到办法,到群众中就会迎刃而解!”

一九六二年十二月九日,焦裕禄骑自行车来到县城东北有名的风口沙区——老韩陵公社牛王庙村。焦裕禄一连走访了几户困难群众后,径直来到了生产队的饲养屋。一进院,就看见一个面如重枣、银髯飘拂的老汉在铡草。焦裕禄知道,这是队里的饲养员萧位芬。从老人那双枯枝样粗糙的大手可以看出,这是豫东灾区苦水里泡大的一条硬汉。焦裕禄停好自行车,上前夺过铡刀就铡草。老人见焦裕禄干庄稼活很在行,捋捋胡须,问他姓啥、从哪里来。焦裕禄说,自己是从县里来的老焦。萧位芬见老焦铡草累出了一头汗,想烧水给他喝。焦裕禄笑着对老人摆摆手,抄起扁担就去挑水。

焦裕禄挑满水缸,天色已晚。他擦擦头上的汗说,今晚不走了,就住饲养屋。萧位芬搓着双手,面有难色:要说不叫老焦住,这话说不出口。要叫老焦住吧,这养牲口的地场实在没法留客呀!

焦裕禄看出了老人的心思,亲热地对他说:“老人家,您就把我当成自己的儿子吧,咱是一家人,可别见外!”

晚上,牲口棚里一灯如豆。焦裕禄在牛槽前边搅拌饲料,边夸奖老人牲口喂得好。焦裕禄说:“牲口是咱集体的半个家业,农民种地离不了,不管想啥法儿,也得把牲口发展起来!”

萧位芬吧嗒了几口烟袋锅,咂摸着嘴说:“发展牲口,就得种花生。常言说,草膘料力水精神。养牲口除了精料,还离不开草。种花生有花生秧,有秧就有草,有草就不愁支槽拴牲口。”

果然人如其名!原来老人是用闺女绣花的功夫来侍弄庄稼,怪不得起个女人名呢!焦裕禄乐了,接过话头说:“小时候,我就跟着爷爷用花生打油。花生秧和花生皮,都是喂牲口的好饲料啊!”

老人见焦裕禄拉的都是百姓呱,念的也是庄稼经,朴实得掉在庄户人堆里分不出来,便向他敞开了心扉。焦裕禄得知,队里最困难时,萧位芬腾出家里一间住房,接回队里三头牲口,卖猪、卖鸡蛋买小米,见天熬汤喂牲口。母驴生驹后没奶,他就掰开小驴驹的嘴喂米粥和羊奶。小驴驹长大了,对老汉比对母驴还亲,天天围着他转。萧位芬老伴去世后,他干脆搬到牲口屋里住,一心一意侍弄牲口。如今,队里的三头牲口已繁殖成十四头。

焦裕禄打心眼里敬佩爱队胜家的萧位芬,料定这个庄稼把式肚子里有货,便向老人请教治理“三害”的计策。萧位芬从焦裕禄随行人员那里得知,老焦是新来的县委书记,不由打怵说:“俺是个大老粗,恁大的事儿,能拿个啥主意啊?”

焦裕禄说:“您老年长,有经验。我就是专门向您请教的!”

老人眯着眼,又吧嗒了几口烟袋,沉吟道:“挖穷根得种花生,要想富得栽桐树。咱这儿风沙大,种泡桐能挡风压沙。泡桐和庄稼间作,就能保收成。可过去没人领着大伙儿一块儿种泡桐,一家一户种,三三两两不成片。泡桐不成林,风沙挡不住啊!”

焦裕禄的心咯噔一下,觉得眼前亮堂了。

第二天天不亮,焦裕禄舀瓢水洗把脸,就爬上了村南一座沙丘。见到大队党支部委员、治安主任曹修亭,就谈起了泡桐树。曹修亭拉着焦裕禄去看前些年种的泡桐林。郁郁葱葱的树下,麦苗长势喜人。焦裕禄弯腰从麦垄抓一把土,用力一攥,土就成了团。

焦裕禄心中一喜,对曹修亭说:“老曹,给村党支部书记说说,吃了早饭,先开个支部会,统一一下大家的思想!”

焦裕禄在牛王庙村萧位芬的饲养屋住了三宿,牛棚里的锦囊妙计,变成了面上可行的思路。

这次调研的一个重要成果,是焦裕禄点面结合掌握第一手材料后,亲自撰写的《关于城关区韩陵公社巩固集体经济,发展农业生产第一步工作情况的报告》。报告对当前农村基层形势、集体经济状况、各阶层思想动向,做了精细而有说服力的分析,着重论证分析了在兰考县种植泡桐树的五个有利条件:一、桐树是根生天然育苗,刨一棵生百棵,源源不断,年年生根发芽,可陆续移栽。二、不用投资,不用打药治虫。三、栽植桐树技术性要求不强,按一般操作规程即可成活,五六年便可成材,见效快,收益大。四、以林促农,旱天它能散发水分,涝天又能吸收水分。可以林粮间作,以林促粮。五、当地群众有栽种桐树的习惯,不用说服动员。

报告建议,应该大力发展牲畜,这是搞好农业生产的主要一环。报告提出,发展牲畜,必须注意几个方面:第一,把现存的喂好,保证不死;第二,应认真选拔积极负责、喜爱牲畜的好饲养员;第三,注意繁殖;第四,减轻牲口农活,注意使役。

华言虚,至言实。县社两级干部读了这个言之有物的报告,反复揣摩那些人人心中似有、个个笔下却无的对策,工作路数变得清晰了,信心像春苗拔节在周身滋长。时令虽在隆冬,但报告洋溢的求实进取精神,使基层干部如坐春风,鼓起了大干一场的劲头。

一九六三年早春时节,从黄河上刮来的风,依然粗粝寒凛,但人们分明感到,今年春天的气息,比往年来得要早,也更浓烈些。

二月中旬,焦裕禄下乡回来,在县委会上提出,沙地可栽树,死洼地可种苇,不成庄稼的盐碱地可种香春柳。他饶有兴味讲起了香春柳名字的来历:香春柳原名三春柳,春、夏、秋三季各开一次花,一年过三个春天,开三次花,所以叫三春柳。兰考人把“三”字念成“香”字,遂称香春柳。班子里几个土生土长的老兰考,听焦裕禄这么一说,家乡白茫茫的盐碱窝,竟成了一年三季春花连绵的好去处,对焦裕禄这个初来乍到的山东人短时间就摸清香春柳底细很是佩服。会上,焦裕禄还念起了泡桐经:“兰考三大宝,泡桐、花生、枣,泡桐占的分量最重。兰考适宜种植泡桐的土地有五十多万亩。日本鬼子侵略中国时,专门在兰封城里建了桐木加工厂,把在当地掠夺的桐木加工成板运往日本。种泡桐不仅防风固沙,改善农业生产条件,而且桐木可以出口换汇,支援国家建设。”

县委常委会结束后,焦裕禄特意约上张钦礼来到县木材公司,听公司负责人介绍泡桐的采购和出口情况。当他们了解到每立方米桐木板价值一百多元,如果出口,每立方米桐木板可换回两吨钢材,一点二六立方米桐木板可换回一吨肥田粉,四十八点八五立方米桐木板可换回一辆四吨载重汽车时,两人高兴得笑出了声。

这些充满诗情画意的憧憬,使人们由衷感到,与自然界的春天相偕相生,昔日因“三害”而雨泣云愁的兰考大地,干部群众心中那个由信心催生的美好春天,就要到来了。

亲手掂掂“三害”的分量

焦裕禄到兰考后发现,大家都讲灾情重,但全县有多少风口、多少沙丘、多少河流、是否淤塞,一概若明若暗,不甚了然。焦裕禄暗忖:除“三害”却搞不清灾害状况,这不是瞎子摸象吗?

一九六三年一月的一个早晨,凛冽的寒风刀子样刮得人脸生疼。焦裕禄带着县委办公室的李中修,骑自行车沿黄河故堤奔陈寨方向而去。北风刮过,路旁的沙浪簌簌向南滚去,麦苗的根须像枯黄的胡茎露了出来。焦裕禄说:“前天我在城关听群众说,沙丘一搬家,庄稼没了妈。越冬小麦脱水就会死亡,得想法治住沙丘搬家!”

两人又走了一程,眼前出现了一片连绵不断的沙丘。焦裕禄望着波涛般起伏的沙丘问:“你知道全县有多少这样的沙丘吗?”

李中修茫然摇摇头说:“没详细统计过。”

焦裕禄说:“打仗要先摸准敌情,知己知彼,扬长避短,才能取得胜利。兰考要根治‘三害’,也要先摸清灾害的底数!”

首探风沙不久,一个大风天,焦裕禄又带李中修前往风口仪封公社。两人顶风骑行了七八里地,在汤坟村东大堤攀上可通视半个县的测量架。举目北望,白茫茫沙丘下的河滩足有两千多亩地。焦裕禄指着腾空而起的三股黄沙说:“那三条黄龙,就是三个风口。”

焦裕禄在测量架上做完记录,又问李中修:“小李,这儿是你的家乡,这河滩一带,原来有没有树啊?”

“有哇!”李中修手指东北方向说,“当年大炼钢铁给毁了。”

焦裕禄找到了河滩植树挡沙的历史依据,高兴地说:“在这片沙丘栽上树,打起一道防风墙,这两千多亩地的庄稼就能保住。”

两人从风沙弥漫的测量架下来,一路北行,脚下尽是沙窝。推车向前走一步,又被风刮得退两步。焦裕禄的帽子被风吹跑了,李中修捡回帽子,见他头上已出汗,劝他:“老焦,歇会儿再走吧。”焦裕禄依旧奋力前行,领头在沙窝里又拱了二里多路。

眼前出现了一个穹隆样突起的沙丘,李中修说:“这儿原先是个村庄,因地处风口,村里人抵不住风沙侵袭,相继搬走了,只剩一个老太太孤门独户在熬时光。也不知是啥时候,狂风大作,沙暴骤起,小屋被沙土掩埋了……”

焦裕禄听李中修说着,素怀悲悯的心,像被重重刺了一下。

这次实地探查,直到夜霭初上时分,才告结束。

一九六三年三月二十九日,开封地委再次报请河南省委,任命焦裕禄为兰考县委书记。地委组织部在干部任免呈报表任免理由一栏写道:“原县委第一书记X X X有错误,需处理调动;该同志(指焦裕禄)现已在兰考县委负责,有能力可以胜任该职。”

河南省委组织部同意焦裕禄由“代”转“任”,但仍囿于“分两步走”的思路。一九六三年四月二十五日,河南省委组织部通知开封地委,省委批准焦裕禄任兰考县委第二书记。开封地委组织部将省委组织部的这一通知转发给兰考县委,已经是这一年的五月六日了。

第一书记阙如,主政兰考五个月的焦裕禄,继续主持县委工作。

从代理县委第二书记,到担任县委第二书记,焦裕禄创造了兰考县委历任领班人中从未有过的任职记录。他却坦然视之。共产党人的职务,就其本质而言,是一种责任和担承。没有第一书记之名,却负第一书记之责,这不是组织上一种更大的信任吗?

焦裕禄边调查摸底,边提振干部思想,密切关注兰考并急于改变面貌的开封地委领导,却有些沉不住气了。

一九六三年六月二十一日至二十二日,开封地委领导集体召集兰考县委领导,听取焦裕禄汇报后做了四点指示:一、当前工作以生产救灾为中心,保人、保畜、保生产,树立自力更生、战胜困难的决心。二、从长远讲抓好五项工作:除涝,立即调查做出规划,今冬明春解决涝灾;治沙,保好现有林,采种育苗,发展国家、集体、社员三方面造林;治碱,采取碱地耩沙、翻地、晒垡、刮碱等方法进行改造;治虫,采取毒饵诱杀办法消灭虫灾;多种经营,在搞好农业前提下,适当多种经济作物。三、扶植穷队,集中力量打歼灭战。四、在领导上,一要吃透情况,心中有数;二要彻底改变干部作风,困难情况下干部更要艰苦,对不劳动、特殊化、脱离群众的,要批评教育和处理;三要围绕县委中心工作,充分发挥各部门作用。

地委领导的批评,促使焦裕禄和县委一班人变压力为动力。县委统一思想,迅疾行动,组织县领导、机关干部、技术人员和老农参加的调查队,对“三害”分类进行调查,首战是调查风沙。

兰考的风口大都始于黄河故道。风逐飞沙,漫天皆黄,风口往往宽达十几里甚至几十里。一九六三年七月,焦裕禄带领风沙调查队,千里跋涉开始勘察风口沙丘和沙荒地,拉开了兰考全面摸清“三害”老底战役的序幕。大风扬沙天气,焦裕禄领着大家背上干粮,追着黄龙走,迎着狂风行,为搞清风的行踪及对流沙和农作物的影响,经常要连续追逐几天,甚至追出县界,从兰考一直追到睢县和杞县。有时一个风口要探好几次,才能搞准弄清,绘图编号。

工业战线九年历练,那些从失之毫厘的失败中淬炼出的科学精神,像暗夜中闪烁的星辰,给焦裕禄提示着进取的方向和坐标。面对扑朔迷离的“三害”成因及其相互关联,在哈工大学到的马克思的名言在他耳边回响:“一种科学只有在成功地运用数学时,才算达到了真正完善的地步。”治理“三害”,靠经验主义粗放式管理和习惯性做法不行,沿袭“差不多”“大约摸”的概略估计不行,必须一丝不苟掌握精确数据,老老实实按科学规律办事。在队伍配置上,焦裕禄坚持实行“四结合”,为科学探求治理“三害”规律提供坚强组织力量保证;在勘察方法上,焦裕禄坚持田野调查的实地验证、数据统计、综合分析、绘图标示同时并举,参阅历史资料和向有经验的人问计相结合,最后形成形象直观的勘察图表。

七月初的一天,狂风骤起,飞沙漫卷。焦裕禄招呼调查队员抓住时机外出查风口。大家准备好干粮和水壶问:“这次去哪儿?”

“哪儿风沙大,就去哪儿。”焦裕禄满意地看着他的团队,征询地问,“仪封公社沙丘多,咱们今天去仪封怎么样?”

大家一致赞同。调查队遂顶着一阵紧似一阵的狂风直奔仪封。萧索的村庄在迷蒙的沙尘间若隐若现,弥漫着土腥气的尘埃呛得人喘不过气来。焦裕禄一行迎着狂风走着,忽见西北方向一股赭黄色的沙柱拔地而起,直冲云霄。俄顷,沙柱分作两股,一股直趋东南,一股旋驰西南,迅若雷霆,疾如闪电,霎时遮天蔽日。

焦裕禄手指风沙起处问大家:“起风的是什么地方?”

有熟悉这一带地形的队员应声答道:“是黄河滩。”

焦裕禄接着问:“那儿有什么村庄?”

“那儿是爪营公社朱庵村。”另有队员肯定地说。

“这两股风沙会落到哪里去呢?”焦裕禄又问。

调查队员们语塞了,有的嘟囔道:“现在还不清楚……”

焦裕禄眯眼望着风沙弥漫处,大声说道:“大家想嘛,风有风路,沙有沙路,水有水路,人有人路。这风沙起落和来去,也有自己的路子。治理风沙,先要摸清它的来龙去脉!”

调查队来到三面环沙的爪营公社朱庵村,在村北村东勘察了占地四十亩和三十亩的两个大沙丘,又马不停蹄勘察了张庄的“下马台”“裤裆岭”。沙丘连绵,焦裕禄的心也像沙丘一样波荡起伏。

在这紧靠东坝头的村落,张庄人依偎在大河最后一道弯,日啖沙尘,夜饮雾霭,世代生息在河患和风沙阴影中。对张庄,焦裕禄总有一种难以名状的情感。焦裕禄把张庄作为联系点,不仅因为这里河险灾重,地貌特殊,张庄人为生存经历了更多磨难和奋争,还因为张庄毗邻毛泽东两莅兰考视察黄河登临过的东坝头。那里是中国有史以来,第一个执政党以为天下开太平、为生民谋福祉的勇毅和情怀,全流域规划治理,一手挽大河进入抑害弘利时代的运筹帷幄之地。东坝头还是焦裕禄南下渡过黄河天堑的地方。在曙色依稀的黎明,他的人生和黄河一起在这里拐弯。每逢到东坝头和张庄,焦裕禄都要开襟敞怀,让心灵在清风河涛中经受荡涤和冲刷。

焦裕禄思绪纷萦走下“下马台”和“裤裆岭”,不顾眉眼口鼻灌满沙尘,带领大家循风沙遁去的方向穷追不舍,一直追到城关公社胡集村东头。他们发现,风沙过后,地里的庄稼几近掩埋,有些已连根拔起。这一天,直到太阳西斜,风平沙落,焦裕禄一行才带着画好的风沙路线图,以及搜集标注的数据,满身疲惫返回县城。

经过四十一天紧张工作,焦裕禄带领调查队跋涉上千里,查明全县有大风口八十四处,标定沙丘一千六百座,弄清受风沙危害的耕地三十万亩。调查队还查明全县有沙荒地二十四万亩,其中沙丘二百六十一个、沙丘群六十三个、沙龙十七条,占地一万八千七百七十五亩。全县最高的沙丘是“下马台”,高达九点九米。

初战告捷,焦裕禄乘胜进击准备带队查洪水。调查队员都为经常忘了自己年龄的主帅担心,纷纷挡驾:“老焦,水不比沙,整天在水里泡着,对你的肝病很不利。你在家指挥,我们去跑!”

焦裕禄从年轻人的关爱中,感受到一种他们的成长。不过,亲知怎能由别人代劳呢?“我要摸透兰考方圆一千一百一十六平方公里土地的情况,亲手掂一掂‘三害’的分量。吃别人嚼过的馍没味道!”

调查队员们知道,这位平时连调查报告和讲话稿都点灯熬油亲自动手的书记,面对追根溯源勘察“三害”这桩大事,必定事必躬亲。大家钦敬中伴着怜惜,跟着焦裕禄顶风冒雨踏上了征途。

焦裕禄带着他的队伍,披雨衣,撑雨伞,穿胶鞋,打赤脚,高挽裤管追着洪峰走,常常一走就是一整天。雨越是下得大,越要蹚激流、涉洪峰。一群人追洪水有时追出省界,追到山东。多少年后,调查队员们仍难以忘怀的是,在勘察水情的日子里,焦裕禄经常带他们在截腰深的水中察看洪水走向,蹲在泥水中歇息和吃干粮,有时晚上就找个高点儿的土堆歇息打盹儿。那个淫雨连绵的夏天,兰考人看到,焦裕禄总是烟蓑雨笠、涉水蹚河,浑身上下湿漉漉的。

一九六三年八月二日起,白帐子雨接连下了七天七夜,兰考大地洪水漫溢。大雨滂沱中,焦裕禄带调查队正要出门查水情,县人民医院主任医师王养性登门巡诊,发现焦裕禄的肝炎有新发展,提出要他到医院住几天。焦裕禄说:“现在正是查水路的时候,别说住院,就是在家休息一天都不成!肝炎这病也是欺软怕硬,我有个压迫疗法,比吃药都灵。”说完,挽起裤腿打着伞,带着队伍消失在风雨中。他们走过被水围困的窦寨、杜庄、王孙庄,还到了遍地积水的许楼、惠窑、高皂头。有好几次,焦裕禄都靠别人打伞遮雨,运用在洛矿学的绘图知识,在激流中勾画洪水流向图并标号作注。

黄昏时分,焦裕禄一行来到金营大队。党支部书记李广志见焦裕禄浑身湿透,吃惊地问:“下这么大的雨,你咋来的?”

焦裕禄晃晃手中探水用的木棍,笑道:“我坐这条船来的!”

李广志瞅着焦裕禄蜡黄的脸,知道他的肝病又犯了,心疼地劝他先进村休息一下。焦裕禄却忙着把勘察中绘制的图拿出来,告诉李广志哪儿要挖条河,哪儿要开条沟,交代得一清二楚。

“从来没见过一个县委书记这样艰苦深入!”李广志感叹说,“这些工作本应由我们队里来做,老焦你想得比我们还周到!”

焦裕禄说:“蹲下来才能看见蚂蚁,深下去才能发现问题。”

看看该吃晚饭了,李广志请焦裕禄一行进村,他去派饭。

“算了,下雨天,群众缺烧的,不麻烦了。”焦裕禄说着,带着调查队员,蹚着汪洋一片的积水,深一脚浅一脚踏上了归程。

一九六三年七月六日,河南省委批准荥阳县委副书记兼县长程世平任兰考县委副书记兼县长;兰考县委副书记兼县长张钦礼任开封专署林业局长。程世平后来撰文回忆,他去兰考赴任前,开封地委书记处书记赵仲三找他谈话,说兰考县委给开封地委打报告,要求调整充实县委班子。地委物色了四五个干部,但均以各种理由推托,不愿去兰考。地委决定让焦裕禄选人,他点谁就派谁。赵仲三找焦裕禄点将,他说,你把荥阳老程给我派来吧!赵仲三问,他要是不愿意来呢?焦裕禄说,你找他谈吧,我想他不会不来,我了解他。程世平听赵仲三一讲,知道了自己工作变动的原委和前后经过,心头一热,大有知音唤我去兰考之感,表示兰考再苦我也认了。

可焦裕禄却不放张钦礼走。地委张申书记打电话找焦裕禄,是县委办公室干事张思义喊的人。他证实,焦裕禄不同意调走张钦礼,说兰考除“三害”,他是个离不开的角儿。张申问,程世平任副书记兼县长已是二把手,张钦礼不走,只能当副书记做三把手,他能接受吗?焦裕禄说,根据我对张钦礼同志的了解,他能正确对待。地委同意焦裕禄的意见,张钦礼仍留兰考工作。

河南省委档案馆存档的张钦礼的一张任免干部审批表,清楚地记载着如下内容:“王向明部长来谈:地委已和张钦礼同志谈了,免去县长专任县委副书记可以。”

二〇一九年十二月二十五日上午,我在开封市委档案馆存档的当年开封地委常委会记录上看到,一九六六年三月一日,地委书记张申主持常委扩大会学习讨论焦裕禄事迹,地委委员、统战部部长张瑶光发言说:“地委调张钦礼,焦不同意,主要是因为张熟悉情况……”

一九六三年七月二十九日,兰考县委接开封地委组织部通知,经省委批准,张钦礼免兼兰考县县长(仍任县委副书记)。此后,开封地委报请省委组织部,将兰考县委副书记孟照芝调出另行安排工作。

张钦礼不兼县长除却冗务,成为专注于除“三害”的大将。

一九六三年七月,焦裕禄提议将县劝阻灾民外流办公室改称除“三害”办公室。七月十六日,县委发出通知,县成立除“三害”领导小组,张钦礼任组长,副县长蔺永沛、张奇任副组长,小组成员有县人委办公室主任樊哲民等四人。通知要求各公社建立相应组织,密切上下联系,有力推动治理“三害”工作顺利进行。

兰考低洼易涝,全县的土地,涝洼和有盐碱的三分天下有其一。老百姓说,这些地,旱了收蚂蚱,涝了收蛤蟆,不旱不涝收盐碱,就是不见收庄稼。一个星期天下午,焦裕禄从地委开会回来,见李中修在值班,急忙招呼他说:“咱到铁道南去看看盐碱地吧!”

两人骑车翻过铁路,眼前是光秃秃、白花花的大片低洼地。焦裕禄下车俯身抓把土,搁在嘴里尝尝,连声说:“咸,真咸!”焦裕禄边品边对李中修说,“下乡的时候,我向群众学了一招,用舌头舔盐碱土,咸的是盐,凉的是硝,又苦又辣又臊的是马尿碱。”

焦裕禄对盐碱知之深、解之切,令李中修不由感到惊讶。

焦裕禄告诉李中修:“六月份我到堌阳公社秦寨大队,看到碱地里的三春柳长得很茂盛,就向一位老农讨教。老农说,三春柳耐碱,碱越重就越茂盛。从他那里知道,碱的种类很多,碱性也不同,因而很不好治理。就是这次拜师,我不光跟老农学会了识别盐碱这一手,还把他创造的翻淤压碱绝招,在秦寨大队推开了。”

一九六三年七月二十四日,焦裕禄主持制定了兰考《关于治沙、治碱、治水三五年的初步设想(草案)》。《设想》贯彻“造林防沙、治涝排碱”方针,坚持中近期治理目标与科学方法相结合做出规划:

治沙主要办法是造林。广造农田防护林、乔灌结合林、前挡后拉林、四面围攻盖顶林、经济林、农桐间作林,三五年恢复一九五八年前林区面积,五年后起防风固沙作用。先堵风口,后治一般,有点有面,点面结合,缺片补片,缺行补行,缺株补株。

治碱必须总结运用当地群众的有效经验,实验性接受外地经验和技术。碱地作物种植要因地制宜,能种粮的种粮,不能种粮的种菜,不能种菜的种草、种三春柳。疏通渠道,减少积水,开沟澄水,降低地下水位。多施有机肥,深耕、伏耕、晒垡治理次生碱。方法上先治次生碱,再治淤区半成品,后治老碱窝。

治水主要治理内涝,适宜“小型为主、群众自办为主、整修配套为主”方针,本着舍少求多、舍坏救好、充分协商、互为有利、不使水灾搬家原则,充分运用土地集体所有制有利条件。

县委讨论《设想》时,焦裕禄要求大家开动机器,畅所欲言,不要把金子闷在肚子里。会议经过集思广益,通过了《设想》。上报前,焦裕禄特意加了一段话:“我们是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为人民服务是具体的,不是抽象的。兰考是我们光荣的工作岗位,我们对兰考的一草一木必须发生深厚的感情,一定要把这个地区的工作做好,不达目的,死不瞑目!当前兰考的灾情如此严重,我们必须有伟大的革命胆略、冲天的干劲和实事求是的工作作风。”

河南省委领导看到兰考县委的初步设想,高兴地说,这个规划和设想很好,兰考县委的决心很大,省委坚决支持!

焦裕禄带队纵横跋涉五千余里,基本摸清了风沙和涝灾底数。兰考共有八十四处风口、一千六百座沙丘、二十四万亩沙地、二十六万亩盐碱地、三十六万亩涝地。沙地、涝地、盐碱地总计八十多万亩,而当时兰考耕地总共不足一百万亩。全县有十三条大河、一千二百六十六条小河、较大阻水工程一百六十四处,长二百八十九公里。勘查中对所有风口、沙丘、洼地和淤塞河道,都绘图编号。一九六三年八月二十三日,兰考县委给开封地委和河南省委上报了《关于对沙荒、沙丘、风口分布情况和对农作物危害程度的勘察报告》。

在落实规划研究治理流沙时,毕业于北京林业学院的县林业局女干部王金花说:“苏联治沙专家察哈洛夫,当年在卡拉库姆地区用百分之五的沥青加水制成沥青乳剂,用灭火车喷洒,沥青乳剂凝固后可封住流沙。”王金花讲的案例像滚油锅里撒了一把盐,把众人的思想激活了。大家掰着指头算了一笔账,兰考没有灭火车,到外地租车,加上沥青乳剂制作成本和人工费,治一亩流沙需二百六十元。全县二十四万亩沙荒地,二万二千八百亩大沙丘,所需经费是个天文数字!还有,沙地喷洒沥青后不能种庄稼,农民吃什么呢?

“王金花敢说敢讲值得表扬。”焦裕禄肯定这种精神后,话锋一转说,“不过,这个办法适合苏联卡拉库姆地区,不适合中国兰考。咱们还得向群众问计,在有经验的劳动者中寻找治沙办法。”

一九六三年七月,有个干部向焦裕禄汇报,爪营公社张庄社员魏铎彬,过去常为母亲的坟被风刮开露出棺材而苦恼。后来,他一早晨工夫从沙下翻出淤泥,把母亲的坟包起来,坟再也没被风刮开。

“莫非翻淤可以制服风沙?”焦裕禄骑上自行车直奔张庄。

暑气蒸腾的黄河大堤,两行护堤柳静如处子,迎风侍立。焦裕禄行进在绿柳夹侍的大堤上,却无暇与贤淑的使者互动。他的心早已飞向张庄。远远看去,张庄村外的沙丘王“下马台”,像剔除了筋骨的山包,裹着混沌的黄沙,懒洋洋躺在风口上。这个旧时依例“武官下马、文官下轿”的沙丘,其中埋着下马台和三里庄两个村子。不远处那个巨蟒似的大沙梁,还埋着有二十七户人家、一百零七口人的彭家村。在新中国成立之前,兰考像这样毁于风沙的村庄,竟有六十三个之多!焦裕禄的心情变得沉重起来,两腿像是灌了铅,汗水把衣服也湿透了。新中国的建立,使世代受苦受难的人民翻了身。但生活在河弯的兰考百姓,还没有真正从风沙奴役和欺凌下解放出来。风沙猛于虎——河滨枕水人家,世代依偎着飘忽不定的黄河本已朝不保夕,偏又年复一年还要遭受风沙吞噬和祸害。人道下井挖煤苦,世代生吞土、死眠沙的兰考人,其实是苦上加苦啊!

焦裕禄进村找到魏铎彬,由他带路,径赴村外魏铎彬母亲墓地。赭色淤泥覆盖的坟冢,一丘如幔,芳草青青。一道电光石火从心头闪过,原来“贴膏药”能治风沙啊!焦裕禄恭恭敬敬给老人鞠个躬,兴奋地对魏铎彬说:“一个人一早上可以封一个坟,我们依靠集体的力量,千人万人齐上阵,干上一年、两年、三年,用淤泥封住沙丘,栽上树,种上草,岂不把骇人听闻的沙丘变成了良田?”

魏铎彬的创举,很快化为张君墓公社赵垛楼大队小面积翻淤压沙试验,群众两天封闭了一个三十亩大的沙丘,经受了大风考验。接着,张庄三百多名干部群众苦干七天,封闭了一个一百六十多亩的大沙丘。完工当晚刮起了七级大风,持续了九个小时。第二天天刚蒙蒙亮,焦裕禄和干部群众赶到现场一看,一夜大风,封闭的沙丘纹丝不动,附近的麦苗也未受风沙侵害。而邻村未封闭的沙丘周围,麦地里压的沙土足有半尺厚。接着,张庄“下马台”大面积封沙试验也乘势而上开工,周围几个村的群众大干一个多月,把毗邻几村的十七个沙丘共上千亩地,全部盖上一层半尺厚的淤泥。此后,张庄多次历经七级以上大风,封闭的沙丘再也没有飞沙扬尘。

翻淤压沙实验成功后,县委组织沙区四十五个大队党支部书记,在赵垛楼推广两个村翻淤压沙经验。焦裕禄组织查摆风沙危害,给风沙综合梳理了六大罪状:其一,扒坟掘墓;其二,逼人搬家;其三,填平水井;其四,堵塞河道;其五,打毁良田;其六,害人眼睛。焦裕禄概括的第六条罪状,是指兰考风沙大扬尘多,当地人易患沙眼病,每年征兵,很多适龄青年因患沙眼病而被淘汰。

现场会后,全县迅速掀起群众性治沙高潮,奋战一个冬春,封闭了危害最大的一万六千六百亩沙丘,种上槐、杨等乔木和灌木。焦裕禄高兴地说:“沙丘危害兰考人民千百年,现在我们给它‘贴上膏药’‘扎上针’,风沙再也不能作威作福了。不过,从治病的角度来说,这还只是个救急的办法,还要做很多艰苦的工作。”他对三项治沙措施做出评价:“造林固沙,百年大计;育草封沙,当年见效;翻淤压沙,立竿见影。三管齐下,才能根治风沙危害。”

一位孝子的护坟创举,照亮了兰考锁住风沙绿化荒原的道路。至此,焦裕禄治理“三害”的思路已然成型:通过植树造林和翻淤压沙,锁住危害百姓千百年的风沙;通过疏浚河道和开掘水渠,以排水减轻盐碱对农田的危害;通过林粮间作涵养生态,建设林茂粮丰的兰考新家园。从在张庄找到治沙突破口以后,东坝头所在的爪营公社,成了焦裕禄除“三害”攻坚战的前沿阵地和试验场。

一九六三年九月十七日,兰考县委发出《关于建立治理沙、碱、水办公室的通知》,明确在县委除“三害”领导小组领导下,县委设立办公室,卓兴隆任主任,其他八人分别负责治沙、治碱、治水工作,并要求各公社上报治理“三害”领导小组成员和负责日常工作人员名单。县社领导小组和办公室及专管队伍的建立,使兰考“三害”治理有了头脑敏捷、躯干健全、手足灵活的组织领导机构。

同月,兰考县委给地委和省委报送了《关于排涝治水的报告》,报告八月二日至八日兰考连降四百毫米大雨,过水面积三十五万亩,水围村庄一百五十个,比涝灾严重的一九六二年同期降雨量增加一倍,但由于七月底前全县完成骨干排水渠三条、支渠一百九十条,正修复十二条老渠,雨水下泄很快,因涝绝收的“死洼地”仅六万五千亩,比一九六二年减少五万七千亩,预计收成好于去年。

一九六三年十一月十九日至三十日,焦裕禄组织除“三害”办公室等县社六十四名干部和技术人员,兵分九路对全县盐碱地面积和分布情况进行普查。焦裕禄还挤时间到田间地头和大家一起测算数据。十二月十四日,兰考县委给地委和省委写出《关于盐碱地的普查报告》,报告全县共有盐碱地二十六万二千六百九十九亩,占九十万亩耕地总量的百分之二十九点二,分为重碱、中碱、轻碱、碱荒四个等级,重碱地八万零七亩。根据老农鉴别意见和普查组实地观察,盐碱地分为牛皮碱、瓦碱、马尿碱、卤碱、白不卤碱、其他碱六种类型。这次普查,采取边调查、边规划、边治理的办法,确定对全县盐碱地因情施策,深翻五万三千八百二十八亩,冲沟一万五千五百四十九亩,起碱六万一千三百五十四亩,刮碱二万二千三百零五亩,沙压碱一万零八百五十七亩,采取其他措施治理九万九千一百零六亩。

省委和地委接到报告后欣喜地看到,这个重灾县除“三害”任务艰巨,但方向对头,精神可嘉。他们对兰考充满信心和期待。

(本文节选自长篇报告文学《大河初心——焦裕禄精神诞生的风雨历程》,作家出版社将于2020年6月出版)

高建国:山东青岛人,军事学博士。博士学位论文《21世纪中国军事人才发展战略构想》二〇〇一年被评为全国优秀博士论文;散文《冰湖上的小木屋》二〇一五年获《人民日报》征文优秀奖;《连接历史的此岸与彼岸》二〇一六年获《光明日报》新闻奖专刊副刊类文章一等奖;长篇报告文学《一颗子弹与一部红色经典》二〇一七年获第六届徐迟报告文学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