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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建文学》2020年第5期|周华诚:猛喝茶

来源:《福建文学》2020年第5期 | 周华诚  2020年05月19日13:48

涌溪火青

该在什么时候饮涌溪火青呢?涌溪火青是一粒一粒蜷曲的,黄绿色,并不鲜亮。是绿茶吗?我刚拿到的时候,略一迟疑。这一罐涌溪火青,是四川的桑同学馈赠,她这两年学茶,经常到各地去探茶,有时就在路上给我寄一点来。

最近多喝古树普洱、老白茶,偶尔喝一点开化红茶,甚少喝绿茶。有一段时间喝过黟山石墨, 也是一粒一粒蜷曲成团状,不像绿茶,却还是炒青绿茶。

喝过黄山雀舌。喝过西湖核心区的明前龙井。桑同学寄给我涌溪火青后,又嘱我放放。放放,是指茶炒出来不久,等它火气消了再喝。遂放了一段时间。这个涌溪火青,也是珠茶,蜷曲如发髻。泡开后,隐约有兰花香。不过,我喝茶都是乱喝,喝过即忘,每喝都如初见,估计,这也就是“道”了。

茶叶罐子上有一个小小的二维码,扫了一下,发现是安徽宣城的,涌溪村三组。安徽的确是出了很多茶。涌溪村,我没去过,是个好名字, 有这样名字的村落,想也是好地方。

手边有一本书,《酒友饭友》。安倍夜郎的文字,清浅,又有浓郁的生活气息。日本写散文的人,文字往往清淡极了,如头采的龙井。安倍夜郎的散文,写吃的喝的,写故乡和童年的事情, 如涌溪火青,虽然也是清淡一派,终究还是耐回味一些。大概,跟安倍夜郎做过漫画,能创作出《深夜食堂》那样的作品有关。

涌溪火青泡了两道,完全舒展开来,就与普通绿茶的样子差不多了。但它的芽叶纤瘦一些, 叶柄也长。跟龙井一比,龙井的芽叶是杨玉环, 涌溪火青就是赵飞燕。绿茶至多泡两道,也就不能再泡了。倒掉的时候,龙井芽叶还是亭亭玉立, 一枚一枚,内敛得很。涌溪火青,已经欣欣向荣, 舒展开来,令人浮想,仿佛是一个有故事的女人。2020年2月14日记之。

黟山石墨

喝完涌溪火青,索性再喝一道黟山石墨。

这两种茶摆在一起,形状差不多,黟山石墨颜色再深一些。到底是石墨,名字摆在那里,不黑能叫墨吗?泡出来也很不一样。黟山石墨茶汤是红的,似有荔枝香,喝起来也像是红茶。

十余天宅在家中,喝茶自娱。一泡时,团状茶珠在水中舒展开来,依然筋筋道道的样子,仿佛老树枯墨。喝干一泡,去客厅健身。一组做下来,额头汗出,回书房水沸,又泡一道,茶叶又舒展一些,茶汤澈亮,味道还是很浓。

黟山石墨用的是黄山大叶种,制茶不是取芽叶,而是普通的单片叶子。从壶中取一片叶子, 量了一下,长的一张是六点五厘米。

此时门铃响。不开门,就在门内问,谁呀。外面说,送菜的。里面说,好的。过一会儿,戴上口罩开门,门外已无人。这是在网上,向盒马鲜生订的蔬菜。这段非常时期,足不出户,也不与人正面接触,少给社会添麻烦,唯看书观影喝茶是正道。

把菜送进厨房。流水洗水二十秒。出来,顺手从餐桌上取一粒饴糖放进口中。饴糖,麦芽糖, 浦江朋友馈赠的。吃完糖继续喝黟山石墨。

有《黟县志》,清同治七年(1868)编的, 就记录了石墨茶。据此判断,此茶历史至少有一百五十多年。我查到一篇学术论文,说石墨茶的品质特征,色泽墨绿,白毫显现,外形紧细, 弯曲如钩。又说,石墨茶“香气清高,滋味鲜醇, 汤色清澈,叶底鲜活”。我比对了一下,后面这几句话,若用来形容任何一款绿茶,怕也不会不恰如其分。姑且看看就好。

黟山,很多人不知道是哪座山。其实是黄山,秦时就叫黟山。现在开车去安徽,路上会见到“黟县”指示牌,有人不知道怎么读,就说“黑多县”,大家也都明白。黟县就在黄山脚下,因山得名。黄山其实不黄,但也不黑,为什么早先会叫黟山呢?又为什么到了唐玄宗时候,要改叫黄山呢?这就不晓得了。

黟县风景优美,李白有诗曰:“黟县小桃源, 烟霞百里间。地多灵草木,人尚古衣冠。”古衣冠是比较典雅的,有传统中国味道。现在的徽州也好,黟县也好,算是保留传统中国味道比较多的地方。我这些年,几乎每年都去一次徽州。去年,杭州与徽州之间通了高铁。从前李白去徽州, 唯一的路径,是从杭州的钱塘江边坐船,溯流而上,花半个多月,才能到得黟县。现在,不要那么费劲了,登上高铁,嗖嗖嗖,一会儿就到了, 下得车来看看手表,也就两个小时。

所以,李白要是换了现在去黟县,就不会说“小桃源”了。当然,黟县的人,现在也不那么尚“古衣冠”了。

我把黟山石墨的照片发到网上,有懂茶的朋友回复:“你的石墨并非顶级。”我问何出此言。此兄曰,石墨的鲜叶采摘标准,特级为一芽一叶,一级为一芽二叶初展,二级为一芽二叶到一芽三叶初展。“你的茶叶,单叶子多,可知一般。”

我不信。继续喝黟山石墨,还是很香。2020 年2月14日记之。

金山时雨

琪娟说,金山时雨也不错。

又说,是胡适老家的茶。

等有机缘,喝一下。

此时此刻,坐在书桌前,已然觉得奢侈。2020年2月16日记之。

勐宋古树

午后,在书房闲坐,看书,等阳光爬上我的背。

水沸了,开泡一颗茶。我却不记得是一颗什么茶了。上次去江苏,在太湖畔的拈花湾访一位友人,喝茶聊天半日,走时送我六枚费列罗一样包裹的茶叶,盛在一个木纹卷筒中。

一晃,有四五年了吧?

打开“费列罗”的锡纸,茶团虬结盘绕,叶质坚硬,颜色乌深,间杂一些乌金色的叶毫。单看,可能是普洱的生茶,等级还蛮高。梁慧在上海,喊我去喝茶,余心向往之,终不能往。要去, 也要等春暖花开了——梁慧还说,喝茶,并且还想懂茶,那就喝那一个品类里最好的茶。此乃真茶人语。

茶泡开,出汤红亮,令人欣喜。这是第一泡, 香气并不馥郁,茶汤入口,口腔立时被饱满的涩味与苦味充盈。没想到这个涩味如此浓烈。过了一会儿,绵绵的回甘就来了。

我喝茶,并没有太多讲究,连茶人最讲究的水也是敷衍的。茶滋味的好与坏,历来是与水相关:山水为上,江水次之,井水又次之;井贵汲多,又贵旋汲;江水,取去人远者。再如,煮水的火候:候汤是最难的,如鱼目,微有声,一沸;如泉涌,又连珠,二沸;腾波鼓浪,三沸。三沸之后,水就老了,不可用之。现在,我是直接在净水器的过滤水龙头上,接的自来水,又用的是电热水壶煮沸,滚了又滚,怕已是历经沧桑,老态龙钟。从正月初七始,我宅居杭城家中,最远的远足,不过是出得楼道门,丢了两三次垃圾。此刻有茶可以喝,已是幸甚,还求什么?转念一想,这水也如甘露山泉。

第二泡,茶汤落杯,阳光从我背后射过来, 照在茶盘上,照在茶杯上,公道杯里的茶汤有着红酒的色泽。

一般的普洱,颜色没有这般的红。是不是我出汤的时间久了?忍不住去问友人。友人在齐云山闲住,正在山下晒太阳。她是过了很久才回复, 说这茶居然还留着呢,这是云南勐宋的古树茶。

勐宋,傣语,意思是高山上的平坝。高山上的平坝,在勐海县的勐宋乡,我上次去访茶,没有去勐宋,奔了景迈山,在古茶林里见到很多的古树,蔚为壮观。还有一群马,从古树林里奔腾而过,闻得其声,继见其尘,声势浩大,却未见到群马。勐宋的古茶树,多为拉祜族人所种,树龄从一百年到五百年都有,保塘老寨古茶园有棵古树已有七百多年。这样的老树茶,茶味霸道一些,是可以理解的——有什么不能理解呢?你若不理解老树,老树就更不会理解你。

到了三泡四泡,茶的涩味已经消退,太阳也缓缓落山。自然,我背后没有山,只有楼房,太阳西沉,照不到茶盘了。我发现茶汤此时已没有那么的艳红。我觉得奇怪。茶汤在阳光底下时, 居然有那么丰富的颜色变化。

这个时候,开始读一篇很长的文章。之后, 打开一个视频,看了一个讲罗马建筑的节目。然后晚餐,饮了一点酒。酒,这些日子,每个晚上都来一点,有时是黑啤,有时是白酒。日本的清酒和烧酒也很清洌,却要挑地方和对饮之人。上次和朋友们去日本,住在高松,每天白天去小岛闲逛,每天半夜溜出酒店,到一间海鲜店喝酒吃夜宵,然后黑灯瞎火中回到酒店。记忆深刻。你看《深夜食堂》,那样简单的食物,喝酒也是简单的一杯,温在木器里,慢慢喝上半天,那是一种慰藉。

现在,不管是喝茶喝酒,都是独自喝着,未免也有些寂寞。这寂寞我是不排斥的。朋友说, 他最多还能宅一个星期。我说,我还能宅一个月。茶还没有喝完,书也没有看完。去年乃至前年订的工作计划,不也仍然有一些没有完成吗?

手机,尽量不看。那么大的灾难,那么多的悲伤。不说它,回避它,还是会有疼长久地留在人心里。要多长时间才可以抚平?对于很多人, 也许一辈子也抚不平。这样的时候,还是需要宁静的力量。有美可以依靠。想起施本铭说:“艺术与美,就是我的信仰。”

六泡七泡,茶味绵延,涩味越来越淡,还有甘香。

要好好饮茶,才对得起这一天一天。2020年2月16日记之。

金山时雨又记

我说,不需多,分我半包就行。多了喝不掉, 也是浪费,这是实话。玉玲却说,没事没事,她还有。

很快收到。这些天快递都不正常,没料到这么快。戴上口罩,到小区门口取件,这是我这十天来的“远足”了。回来打开一看,居然是三罐茶叶:一罐明前龙井,一罐碧螺春,一罐金山时雨。

太多了!

她是看我前些天文章里写到“金山时雨”, 说一时没能喝上,就立即给我快递了。

金山时雨,这个名字好。饮之仿佛有雨。既然打开了,这两天就都喝它。茶叶蜷曲,条索状, 干茶倒在手掌上,能闻到茶香。我用青花碗来泡它。先用八九十度的水冲一注下来,仿佛春雨浸润大地,少顷,这团团绿茶就全面苏醒,伸腰踢脚,舒张开来,三四分钟后再注水,一大碗。茶叶经此热水一激,茶烟袅袅,茶香四溢。

这茶芽在碗中,实在好看,颜色是青绿的, 捎带着茶汤也是青绿的。茶形是清瘦的,捎带着饮茶人也觉得自己清瘦了。山里的野茶大抵清瘦。野茶在溪、涧、云、水、石、雾等处生长, 瘦便有隐逸之气。去年在临安龙上村,看见一条洪荒之河,浩浩汤汤,排山倒海,从天上而来。此河名叫“天石滩”,估计是几万年前,地质变化导致一座山的石头流成一条河了(我们在巨石间攀爬,就好似猴子们在河中洗澡)。垄上出一种茶,“云雾野茶”,茶也是清瘦极了(只是香气不及金山时雨,也不怎么耐泡),一饮有清气, 再饮气益清。这样饮着饮着,飘飘欲仙。好在垄上行民宿,还有一种好酒,可以中和此茶,一饮再饮,即返回烟火人间了。还是烟火人间好玩。

陆羽《茶经》说:“野者上,园者次。”绝妙之茶,总是出自人迹罕至处。现在的龙井茶,“西湖龙井”的核心产区,问题也出在这里,离城太近了,人去得太多,都成景区了——每到清明前后,车马壅道,人头攒动,光是汽车尾气,就让茶树们吸收了不少;此外,又有无数网红立于茶丛之前,面对镜头,采茶直播,名曰采茶,实为卖货,更添几许喧闹。至于“杭州龙井”,那还稍好一些,周边山里也出好茶,拿来以龙井工艺制茶,也未见得有多少差异。即便是“浙江龙井”,地域广大,扩至全省的范围,若非老茶客, 估计也品不出太大差别。当然,这只是我的见解, 未必就对,不对也不接受反驳。

金山时雨,出安徽绩溪,上金山。时雨,这名字真好。主要是形容茶叶,形若绿眉,细如雨丝。我却觉得更应该形容它的口感。一口入喉, 润若雨丝。这雨还不是绵绵不断的雨,而是“时晴时雨”,这就有味道,仿佛西子,“初晴后雨”。

茶的名字太多了,在这一点上,茶叶从业者比水稻从业者会玩。中国的稻米,说来说去就那几个品名,“稻花香”已属格外,其他都是什么“金龙鱼”“福临门”“北大荒”,确实还处于满足温饱的状态。茶,很明显,已经在往精神的方向靠了——还有一些茶人神神道道的样子,好像有把茶试图往信仰的方向去靠的意思,那又是一个歧途吧,且不说它,因只是我个人见解,未必就对,不对依然不接受反驳。

昨夜看了一部电影,《日日是好日》,讲日本茶道与生活的片子。它的节奏很舒缓,时间跨度也长,主人公学习茶道,倒茶饮茶,一晃就十年过去了,二十年过去了。我却意外地很喜欢这个片子。下雪了,樱花飞起了,秋叶飘零了,喝着茶静静坐着,看看就很美。2020年2月21日记之。

碧螺春

上午开始工作前,随手拿一本书来翻,就翻到《炒茶人》这一篇。“……搓团显毫的动作,也很老练,仿佛他的那双手有一股神奇的力量……”

书是《山水客》,作者叶梓给我寄的毛边本。我喜欢收集毛边本。毛边书,不宜于敷衍翻阅, 只适合慢条斯理闲品。如同喝茶一样,只有不赶时间的人,才喝得出茶的味道。读毛边书,一手捧书,一手执刀,哧啦哧啦割开两页,读完,再哧啦哧啦割开两页。这就让阅读也具有了手工的性质。在电子屏幕盛行的年代,纸书的阅读,确实接近于手作——阅读不仅仅是眼睛的劳动。就像茶叶,为什么非得手工炒作呢?西湖龙井现在大多是机炒。机器还有什么不会的?会写毛笔书法,能跳舞打太极。机器模拟出炒茶人的手感, 这不是难事。事实上,机器炒得比一般的师傅好多了——但是,为什么老茶客们还是喜欢喝手工炒制的茶呢?

如果一定要找一个理由,那就是,喝茶,原本并不只是喝茶。

就如同,读书并不只是读书一样。

这话说起来有点绕,但是——也没有什么好说的。我站着读了两篇短文(这本书,都是写的苏州风物),然后放下书,去泡一碗碧螺春。文章里的炒茶人,正是炒的一锅碧螺春。

一注水下去,泡开碧螺春——喝一口,直觉是“这茶真嫩”。这段时间宅在家里,有了时间, 也慢慢懂得了茶的好处,于是天天喝,我的嘴也练刁了。这碧螺春,虽是绿茶,口感与别的绿茶大同小异,再喝,又喝,就觉得不一样了,碧螺春的清香与淡雅,仿佛窗外将临未临的春天。

太湖有个东山岛,我去那里摘过枇杷。有句话怎么说的——东山的枇杷西山的桃?不对,西山的杨梅?……忘了。东山水果很多,也是碧螺春的原产地。所以,东山的茶园都藏在东山的果园里。果园里有什么?枇杷,杨梅,蜜橘,桃树, 郁郁葱葱,高大的果树下才是低矮的茶树。春天里来茶叶冒尖的时候,恰值果树开花,花香弥漫在空气雨雾之中,被茶树吸收,所以碧螺春的茶汤里,也就有了其他绿茶所不及的花香果香。

说起来,碧螺春还讲究“采得早,摘得嫩, 拣得净”,茶芽必须是采自果树下碧螺春群体的小叶种茶树。黄豆般大小初展一芽一叶采回来, 茶农一家人围坐一起,挑拣出那些完整匀称的茶芽(制得一斤茶,需6万到8万个芽头)。碧螺春的制茶工艺,基本都是手工完成,一锅鲜绿的茶菁,在铁锅中一把一把,凭借手掌的力量,揉搓, 翻炒,直到成为微微弯曲的细条,细条上密布茸毛,这就是碧螺春了,“铜丝条,蜜蜂腿”。

碧螺春很淡,叶子又薄又嫩,但碧螺春的妙处,正在于这淡,淡中寻味,淡里求真。碧螺春的回甘清澈,鲜甜悠长。因其茶嫩,泡碧螺春就不能用太沸的水。有人是这样,先落水,再投茶, 看茶叶在水面上慢慢舒展,慢慢沉降,如垂落一帘春色。这真是清雅极了,果然是苏州的风格, 或曰,水雾江南的风格。

我喝着碧螺春的时候,看到徽州斗山书局的掌柜方善生,在他的微信中发了一张图,是一副对联:“光前须种书中粟,裕后还耕心上田。”我觉得好,就请方掌柜拍清楚大图发我。这是《徽州楹联格言精选》书中一页。徽州传统,讲究处事为人,耕读传家也是世代所重,走进徽州的老房子里,抬头一望,有很多这样的对联。譬如, “善为至宝一生用,心作良田百世耕。”有一座古民居,叫“耕心堂”。昼出耕稻田,夜归耕心田。心生万法,地长万物。耕心堂,好。

喝完一盏碧螺春,再泡,就渐渐淡了。添了两回水,换茶。这回换涌溪火青,依然是绿茶。对比之下,觉得涌溪火青与碧螺春刚好是两个风格。一个其妙在嫩,一个其妙在老。涌溪火青经过十八个小时的翻炒揉制,干茶是紧实墨绿,如粒粒瓷珠,初泡觉得平淡,到了二泡三泡,茶味渐显,这是沉稳内敛的中年大叔的风格。相较之下,碧螺春,就是十八九岁的少年,新鲜活泼, 一上来就生生脆脆,明明白白。怪不得年轻人多喜欢碧螺春的清新甘甜,而老茶客们则往往嫌碧螺春太淡,只有涌溪火青那样的茶喝着,才能往事渐上心头,回忆渐入佳境,说是喝茶,也能喝上头。

一盏春茶在手,心是会悠游的。人固然是禁足家中,心是悠游到早春的茶园里去了。山气渺渺,雨露花香,都入了一盏中来。遂想起另一本书,《山是山,水是水》。日本一位陶艺家高仲健一,二十六岁,辞了工作,携妻儿,在日本千叶县的大多喜町山中安居。有人问他,是不是愿意回到城市中去生活?他说,绝不会。“人生在世, 本就是为修行而来,绝不是为了享福。所以,日常生活中遇到的艰难困苦,都是无上的珍宝。如此一想,人也会变得很豁达。”

绝妙之茶,与绝妙之人一样,都要耐得住吧。说一个人很有能耐,也就是能耐——寂寞也好,时间也好,要耐。能耐,就能耐斯。所以, 一起耐,不要觉得无聊。2020年2月24日记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