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户登录

中国作家协会主管

创作出有温度的敦煌画作

来源:文艺报 | 雒青之  2020年05月18日08:21

高山是甘肃中青年本土画家的代表性人物,他成年累月厮守于敦煌,在艺术上早已属于“敦煌土族”。

他早年毕业于西北师范大学美术系油画专业。大学毕业后,1984年他22岁,自愿要求前往敦煌莫高窟工作,那时的莫高窟还是个生活条件很艰苦,并没有几个大学毕业生愿意投身的地方。从那时起,高山就一头扎进了敦煌壁画临摹的艺海中,在敦煌文物研究所美术室从事壁画临摹工作。1994年至1996年他由敦煌研究院公派赴日本东京艺术大学日本画科大学院平山郁夫工作室留学深造。1997年归国重返敦煌研究院任院长秘书。1999年在敦煌市开设了自己的敦煌美术研究所,开始他所向往的那种“无忧无虑,无牵无挂,无欲无求,无影无踪”的职业画家生涯。

从一个置身于敦煌学“显学”光环下的专业美术工作者,到一个自己把自己的职业“私有化”的个体美术家,这该是一种难度系数很大的操作。但画家高山这样做了,并开启了由敦煌壁画向敦煌绘画的转型的模式,将壁画、油画和中国画三个风格迥异的画种进行艺术再造,这是他的创新实践,虽然不能说完美无缺,但已的确牵引敦煌艺术从古老的石窟中走出来见到新的“亮光”。

高山是一位科班出身的油画家,同时也是敦煌壁画临摹与研究方面的专家。他与许多前辈画家的临摹方式截然不同,是从艺术与研究的角度融入自己的“纯画思维”——以“面壁十年图破壁”的执著,让壁画从“壁上观”跃然纸上,成就一种新的画种和画品,使敦煌绘画变成一种创作而非刻意临摹。这是非常用心良苦的创新和求变,也是苦心孤诣的探索和发现。高山以画笔表达敦煌情怀的“苦恋”,他说,“在创新中发展才是最好的继承,运用一种永远不变的法则走下去,注定会被新时代所淘汰……”

敦煌壁画与西方壁画不同,与以中国画为代表的东方绘画也不同:它们分别标志了不同文化、不同国度、不同宗教和不同时代的艺术形态和美学理念。高山认为,敦煌壁画临摹不能只停留在文物复制的层面上。这一艺术体系在地理上的覆盖面积也远大于油画和中国画。它西起阿富汗一带,一直蔓延到了印度、巴基斯坦、尼泊尔和中国西藏、新疆、内蒙古、青海和甘肃等纵深广袤的地区。而甘肃敦煌石窟群恰恰就是这一绘画发展演变的艺术高地、传承创新的最终集结地。

从高山的作品中,我们认识到真正的“敦煌画派”的风骨:它既是中国的,也是世界的,既是传统的,也是现代的。他不是简单的“复写”“复古”“复活”“复制”,而是一种别有洞天的精神“复苏”。他在不颠覆壁画特有的造型意识和处理技巧的情况下,对敦煌壁画进行重新解构,形成多维多元的艺术转型和造型变幻,使他的敦煌绘画作品更具生机和活力,形成别具一格的艺术氛围、宏达气势、美学韵律、审美意趣、观赏情态和精神格调,展现了他将敦煌壁画从洞窟移植到心灵深处,从而打开更加自由的创作空间的“艺术苦旅”。

遥想当年苦行僧一般的曲折心路历程,高山感慨万千:“我的人生经历造就了我目前的情感世界。我自幼就向往寂静辽阔的环境和非现实的世界。而当我第一次踏入敦煌这片土地时就发现,这里的一切都与我的心境吻合。我就活在这样一个自我营造的世界里。这个世界广大、寂寥、逍遥,只有佛、菩萨、神仙是这里的生命。我常为不能真正表现好这个世界而伤感;为即使表现出了也不能永恒而悲叹。平山郁夫先生曾给我的画室题了六个字‘艺术长,人生短’。所以我没有多余的时间再去画那些虚假中的虚假。”

对于油画专业出身的艺术家来说,莫高窟就是高山仰止的美术殿堂。那些盛大辉煌的壁画,仿佛让他看到了美学的初心和历史的匠心。

敦煌壁画包罗万象,历经南北朝、隋、唐、五代、宋、元,其间又有吐蕃、回鹘、西夏、蒙古这些不同时代不同民族的艺术家们,以神态、形态、心态各异的艺术实践,在月牙泉边留下厚重的美学记录,这是真正的美学大道。那个时候,置身这样的环境中,正值青春芳华年代的高山被敦煌艺术和敦煌美学滋补得心旷神怡。

从甘肃人的角度看他的作品,高山深厚的艺术素养和文化底蕴,让他更接近敦煌艺术本质。虽然说“本土不等于本质”,但长期与敦煌壁画朝夕相处和实景临摹,让他在传承与创新之间比较容易把握效果和尺度。因此,我们看到他创作的绘画作品,没有过度渲染佛教元素,宗教况味引而不发。他创作的大量风景画、人物画是生活的尘埃落定,是生命的脱凡出尘,是对大千世界和敦煌故里的文化写照、艺术赋能和精神扫描。敦煌学家、敦煌研究院老院长段文杰有一段评价很中肯:“高山一直从事壁画的临摹工作。但他临摹之余,并没有放弃他的油画创作……都是敦煌地区荒漠景象的写生或加想象的创作。有不少作品意境独特,耐人寻味。大多作品都以朴素的色彩表现了山川自然的静的境界。这与作者修习道家老子、庄子养生之道和探索老庄哲学中美学思想是分不开的。”

在已有60多年历史的三大洞窟壁画临摹方式——“现状临摹”、“复原临摹”和“整理临摹”基础上,高山探索出了“再创作临摹”这样的新临摹方式,作品广为流传,成为风格特色弥足珍贵的“画中显学”,得到艺术界的认可。

也许在“出世”、“入世”的反复辗转中,高山才具有一般画家很难具有的“两面性”:一方面感恩于敦煌壁画的“母乳喂养”,一方面又得益于西方油画和东方绘画的“后天补养”。现在有许多人把他称为敦煌壁画临摹技艺的传承人,这其实并不符合他的创新意图和内心想法。高山认为自己更像是在敦煌艺术芳草地上“晒太阳的牧羊人”,他要画有温度的敦煌画。我觉得这不仅仅是什么自谦之词,而是一种清醒的认知。甘肃画家中有很多临摹敦煌壁画的高手,在国内外都有影响力。而作为后来者和探索者,高山认为自己的创作始于内心的敦煌情结,发生于浓郁的乡愁,“仅是做了一件自己喜爱又应该做的事情”。作为一个敦煌画家,他认为离开敦煌艺术就没有了灵魂。

“艺术长,人生短。”1996年6月,日本画家平山郁夫亲自来到敦煌的“三元画室”,与高山等敦煌本土画家现场交流后写下的这一题词,成为艺术家的“座右铭”。我们相信,在敦煌艺术大道上,肩负着敦煌绘画创新使命、负重前行的“苦行僧”会越来越多,高山先生永远不会独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