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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虹坚:家门鸟雀噪

来源:文学报 | 黄虹坚  2020年05月16日09:34

我住的小区行政上属佛山,但在广州一条地铁线之尽头,习惯上都认它为广州地头。此处离闹市一箭之遥,但隔离了尘世喧扰。区内地势起伏,山湖相映,草繁树盛,深得自然恩赐。对于好静之人,正好躲进小区成一统。

小区除公寓式高楼和独立别墅外还有四十多个院落,每个小院以花命名,有不同的园林设计。我住的小院,十栋六层楼宇环绕中间的林木而筑,每户的阳台都面向院子的一片盈盈绿意,对面的人家却只在树影婆娑中。院子里叫得出名的树,有松杉、棕榈、橡树、樟木、凤凰、桂花、玉兰、紫荆……它们在温暖的南方四季常绿,应时开花。显眼的是一丛围着一株榕树而生的毛竹,它叶绿杆肥,杆上蒙的那层白膜,用指甲便能留字,这便成了孩子们嬉闹的文字园地,问好、骂人、调侃,留下了童年的稚趣快乐。

不少树木已超出楼高,招来了鸟雀筑巢建窝,它们是院子里最活泼的生灵。巴金老人的散文《鸟的天堂》,写到新会一片根系交缠的榕林中,清晨和傍晚两拨鸟交班的盛景。为睹其妙我曾特意寻去,亲验了那一片浩瀚的鸟鸣。想不到如今我住的小院,也出现了巴金老人笔下叫人心动的一幕。

每天天色初亮时,就有一只鸟发出清晨的第一声召唤。这该是只有领袖欲的雄鸟,它的鸣叫有力响亮,透着责任担当,颇似君临天下。这一声唤醒了满院鸟儿,它们在鸟窝里睡眼惺忪地发声响应。那声音初时含糊微弱,只是独唱,后来变得明朗,此起彼伏,似在互相挑逗,又似在互相争鸣。不久自动分了组,由独唱变成了小组唱,依然在一比高下地卖力鸣叫。最后鸟鸣越来越稠密,音色越来越丰富,节奏也越来越快……终于由分组的争鸣融和成了一片合唱。然而这大合唱并不持久,像突然收到命令般戛然而止,院子也霎时安静。但只过了片刻,又有不甘寂寞的率先叫起,引发各路鸟儿加入,前面的情景便周而复始。这时也才发现,鸟啼声有单音节的,双音节的,还有多音节的一串。形容鸟鸣的象声词,不仅有通用的“叽叽喳喳”,还有沉浑的“呜呜”“呱呱”,清脆的“啾啾”“啸啸”,娇俏的“吱吱”“滴滴”……如此几个轮回后,鸟儿离巢晨运,天空掠过了它们互相追闹的影子,说不上是什么名字,大鸟、中鸟、小鸟……一只、两只、三只……有的一飞冲天,倏然而过;有的盘旋楼顶,绕圈而飞;还有的就在树梢上展翅腾起,上窜下跳。有时人在天台,它们还会在头顶“呼呼”掠过,大模大样地大小便。本在欣赏鸟们的灵动,这时便不免有些怨怒。

若在从前,早就会有人以鸟枪射击了。我们都曾被教育告知:鸟和鸟粪都带有细菌。几十年前,它们当中的麻雀,和苍蝇、蚊子、老鼠一起,被称为“四害”。以麻雀为敌,其实是因为它威胁到广东主要粮食水稻的安全。每到水稻扬花时节,麻雀就会闻香而动,拖家带口飞来觅食。其队伍庞大,乌泱泱一大片,飞至时往稻田投下大片阴影,足以一时遮天。在它们一顿风卷残云般的啄食后,那块禾田也就被毁得七七八八了。所以珠江三角洲平原地带的农民,每到那时都会事先在田边布下一张大网,鸟群来袭时,几条大汉从各方向扬开大网扑去,一举把麻雀网住,即便不能全捕也罩住了六七成。

现在已不允许这种捕杀了。人们从生态平衡的角度去反省,明白自然界对各种生灵的安排都自有道理,人类应尊重其他生物的存在,与它们和平共处才能保证人类自身的安全。但任由生物自然繁殖也产生了尴尬,如澳洲袋鼠的滥生,南亚的蝗虫成灾,也实令人类头痛。事实上小院的鸟们已被宠幸得骄纵,它们不仅在阳台上,有时还公然飞入屋里,从上层“呼哨”一声飞到下层,直穿过客厅再飞到院子里。一天里目睹此状两三回,便很担心:万一它们躲在屋子哪个角落筑窝怎么办?对大自然排序刚刚苏醒的的温情,几乎被眼前的画面扑灭。然而,我却更明白,面对大自然的法则,我们应该想到正确的应对方法,学会长期与大自然和谐共处。

家门鸟雀噪是大自然赏赐的一道赏心悦目的风景,它扫去了宅守的孤独,打破了居家抗疫的沉闷。

我不会去买那一把弹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