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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安,吉祥之地

来源:《当代女报》 | 周瑄璞  2020年04月19日09:56

我曾经写过一段这样的文字:县,是我国最普及最中间力量的一个行政级别,大多有着深厚历史渊源和多样文化传承,一个再陌生的,从没有到过、听说过的县,一旦走进,就会感受到浓郁厚重的文化及悠远绵长的历史。这段话,正是对万安县一个很好的注解。

被通知参加《小说选刊》的采风活动,是我平生头一次听到万安这个名字。从井冈山机场去往万安的路上,见到兴国县、泰和县的路牌,而万安所在地是吉安市,万安下辖镇,有一个叫五丰。这一组吉祥的地名,寄寓着生活在此世代人民的愿望与心声。

来自北方的我,一下飞机就感受到空气的湿润和天气的温暖,北方已经凋零枯索,而这里还是到处绿色。丘陵,浅山,村庄,白墙,不规则的平地,收割后的稻田,不经意的水塘,这一切织成路上的风景,组成江西钟灵毓秀的壮丽河山,又是江南水乡的秀丽和舒缓。脑海里响起央视的地方风光广告,清脆甜美的女声,反复地唱:江西是个好地方,好呀地方。这片绿色覆盖的山水之地,人杰地灵,文脉深厚,文武双全,又是新中国红色革命的摇篮。踏上这片土地,怎能不让人心生激动与敬仰。司机略带忧虑地说,今年是少有的旱年,几个月没有下雨了,赣江水位达到历史最低。可是在我这北方人的眼里,这历史最低,也是足够丰沛的了。

万安暴动发源地,康克清同志家乡,文天祥诗中的“惶恐滩”……来到这片红色土地之前,这些历史知识点,还没有切实地与现实联系起来。亲临现场,才有更加生动的感受。康克清同志十多岁参加革命,把一生献给党和国家,她说,庆幸自己没有裹脚,一双大脚让她干革命,走世界。

而微改造城乡综合整治,中国农民画村,中国游戏村,银杏树群,这些新时代的新亮点,着力打造的新景点,随着参观的脚步,也次第而来,用陌生而新颖的姿态呈现眼前。赣江畔,城墙内,在原有粮库基础上经过改造的休闲娱乐餐饮区,见风格,有气质,上档次,颇有大都市文化街区的格调,没想到其设计出自一位文弱秀气的女子之手。看来旧城改造并非一拆了之,万安提供了一个很好的样板。修旧如旧,注重内在设施的提升,现代生活的硬件设施得以保障,时光却似乎在此停留,人们过着从容悠闲的生活。曲径通幽处,峰回路转时,房前屋后,花鸟鱼虫,大布局,小景致,独具风格,各美其美。置身于这样的环境中,才叫美好生活。但见老人三五成堆,打牌聊天,孩子奔跑嬉戏,说也有,笑也有,却没有大都市的匆忙脚步,也没有分秒必争的焦急表情。这里的生活是慢生活,这里的气息是静水深流。人生虽短,岁月悠长,且慢慢过来。夜晚来临,祖国大地处处可见的广场舞也是如期上演,只是多了优雅与别致,更有组织与文化追求,女人们身穿演出服,好像在排练一个什么节目,领队,音乐,指挥,队形……煞是认真庄严,颇具小小规模,我们这些观者,竟也不敢大声说话了,看了一会儿,静静走开。行走在古城墙之上,墙外是历史水位最低的静静流淌的赣江,城内是安静闲适居民生活区。一棵巨大的榕树,据说近百年了,伸展宽广的树冠,几乎要连接城墙内外,拂拭水面。一座二楼之上,小小的露台,圆桌木椅,随时可一杯清茶,临江抒怀。作家阿袁说,手持酒瓶,俯身栏杆,面对宽阔赣江,这样的生活真是奢侈。华灯初上,这段始建于宋、重修于明的万安县城古城墙,低矮温存,被岁月和赣江的风打磨抚摩了千百年,丢失了当初的功能,衍化为历史与文化的符号,被柔和的灯光点缀,静静注视着这座千年古城,守护着她的子民,见证人们一步步走向更加美好的生活。赣江鱼,是万安美食的主角,赣江生态环境保护得好,水质没有污染,鱼类丰富,肉质鲜美。许多外地人,开车前来,只为一尝鱼汤之美。

晚饭后,我和阿袁在古城墙附近散步,走进一条幽静的小巷。粉墙黛瓦,曲折回环,时宽时窄,宽处可走一辆汽车,窄时刚够二人并肩。除了我俩,再无行人,家家房门关着,门前花草亭亭,偶尔一盏路灯高悬,将两个女人的身影拉长,剪短。我们不记得说了些什么,也没有刻意认路,就沿着小巷走啊走,见眼前宽敞明亮,走出来,竟然还是刚才那条大路,离入小巷处百十来米。如一场短梦。

在万安县博物馆,讲解员的引导下,我们认识了一个又一个万安历史名人,小小万安县,竟然如此多的文人雅士,仁人志士。其中一位的名字,引起大家关注。刘悫,明朝嘉靖进士,累官至工部侍郎,著书立说,抗击倭寇,真可谓文武双全。可这个悫字,却难住了大家。手机上查,发“确”音,四声,释义为诚实,谨慎;厚道,朴实;恭谨;但还有一个意思是河南方言,欺骗,哄骗。如:你别悫我了;你别悫人家小姑娘了。河南方言发音为quo。哎呀,真是奇遇啊,就在前天上午,《小说选刊》副主编李晓东电话通知我采风的那一刻,我正为这个quo字犯难。那时我正在写关于我家乡河南的一篇文章,写到一个人夸奖另一个人“对人诚信友善,办事不quo不捣”。话说这个在普通话发音里没有的quo字,在我家乡中原大地,是个使用频率非常高的字眼。方言在流传的过程之中,很多字只有其音,并无其字,或者人们约定俗成地使用几个相近的字代替,我也是实在想不出这个quo应该是哪个汉字,连音都没有,也无从去查,于是只好暂时写下“不缺不捣”。意思相去甚远,但也只好先如此吧。不想此来万安,却有一个意外的收获,学会了一个字。只是这个本意为满满正能量的好字,流传到了我的家乡,却意思完全相反了。是因地理之遥远,年代之久远,文化之差异,还是性格之不同?“心”上蒙个壳子,可有两种解释。一可说这颗心保存完好很保险,于是诚实、厚道;二可说心灵隔着一层东西,人心隔肚皮,于是不真诚,有欺骗。事物总是有两面性,从不同角度解释,就有不同的结果。这真是个有意思的事情,其间历史文化背景之演变,实在是无从详细考证。我且暂投一字之师。

在很多村庄,看到树上悬挂着几只大大的柚子,有的甚至只有一颗,沉甸甸而略显孤单地独立枝头。当地人说,这一颗要留到过年,家里人都回来时,一起吃。一个略大的村镇,脐橙之乡,街里一排门面房,处处是装好箱等待发货的甜橙,树民们忙着装箱,搬运。网络之便利,两三天后,这里树上的橙子,就可走进全国各地,千家万户。村书记给我们现切开几个,盆子里端着叫大家品尝。果真甜美无比,嘴时吃的有,地上滴的有。于是加了微信,说回家后下单。我说,能否先少买几个,拿回家先吃着,过年时,再整箱购买。村书记大气地提来袋子底儿的一些,说,这是装箱剩下的,送给你们吧。我不好意思,说,拿两三个好啦。他直接给提到车上,说,拿走吧,都给你们。上车后,扒开袋子看,足有二十来个。一人分了几颗,大家排排坐,分果果,一车欢声笑语分享着橙子带来的吉祥喜悦。橙,谐音成,象征着成功,成就,又是如此甘甜。这几颗赠送的橙子,分外令人开心。车再前行,走进更大一片脐橙基地,主人家的小院里,还种着几棵橙子柚子,密密匝匝,硕果累累。当场又是现切现尝,一群人啧啧赞叹。有人立即微信付款,现场购买,两天后,人到家,果到家。今年天旱气温高,万安橙子柚子尤其的甜。一个月后,我到陕西南部安康出差,无意中听到当地人说,今年雨水多,夏天不热,所以柑橘不甜。大自然是一片神奇的天地,冷热雨旱之间,自有着她的规律,而万物果实,也随其规律而生。

古村落里,大多数人都出去打工,村庄很安静,随处可见上百年的大树,树冠阔大,静静地驻守村庄,守望着那些离家又归来的脚步。正在修建的高铁从村边而过,男人们都去高铁工地上打工了。春节前通车,从省会南昌到这里,只要一个半小时。将来省作协副主席阿袁来指导工作,不需再承受四五个小时奔波倒车之苦。

文化,是支撑一个民族、一个国家生生不息发展壮大的血脉。祖国大地上,星罗棋布,每一个县域,都是中华文化源远流长大江大河中的一朵浪花,一片滩涂,一个港口,根深叶茂大树上的一片绿叶,一束花朵。万安,正是这样的汩汩清流,浓绿叶片。

在我完成这篇文章的时候,看到一则新闻,昌赣高铁定于2019年12月26日正式开通运营。全线设南昌、横岗、丰城东、樟树东、新干东、峡江、吉水西、吉安西、泰和、万安、兴国西、赣县北、赣州西等13座车站。高铁这一现代化的交通工具,奔驰在革命老区的土地上。前天,我在微信上下单,购买两箱脐橙,村支书很快发来单号。此时我等待着万安甜橙来到我家,也期待着它所代表的甜蜜、成功,走进我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