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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朔方》2020年第4期|杨献平:独自的远方(组诗)

来源:《朔方》2020年第4期 | 杨献平  2020年04月16日09:23

远 方

 

那个渴望骑马的人,唯一的缺憾

是还应当有一个女儿

一箱脂粉、孝心、老时的一锅稀饭

他总是张望:那乌有之神的降临

是否挟持了悲剧

和美?是否有旷野的灯笼

在马鞍上沉睡。是否废弃的寺庙或道观

还有剥落的壁画

青灯上的蛛网?也肯定有夜半的罗裳

叩门的悠远?我之远方

不过如此,古典、散漫,冷得香艳

 

独 自

严重摧毁的,暴雨荷花

她的妹妹在我怀里

说出:夏天的荷塘太多同伴

僻静是唯一真理

蛙鸣夜色,堪称自由

还有风带来,远处的人间

消息已不重要。譬如:草叶上的安眠

石头内心的宫殿

世事就是一把淤泥

诸多的虫子、根系、腐败

与避险的骨头,唉,还是月光好得让人

心颤

在这样的空间

都那么沉醉、香甜

 

后 悔

 

不小心喝了,然后晕眩

胃难受,躺下去不好,坐着也不舒服

尤其在办公室

地铁站、商场和亲人面前

——其实我早就知道:早上喝绿茶会出现上述情况

下午不要紧,晚上勉强

人生事大抵如此:做了后觉得不妥

爱了就以为天长地久

活下去,是对苍生万物最好的交代

只是:心很多,却不长在自己身体

人很好,时间搬运之后

面目全非。相信人性真善美

其实是谬误的开始

是一生悲痛的由头。哦,无常之常

其实最长。后来我慢慢克制

可一杯茶泡好之后,却听到皱纹

在脸上、骨头和更多器官里,哦哦欢叫

 

香 烟

 

肯定是遗传。父亲病重,去日不多时

我还给他买了平时

他舍不得抽的香烟

一个人的癖好,决定在世上的深度

和姿态。作为男子

我继承父亲,父亲的又来自祖父

一根根的香烟

在肉身之外燃烧

灰烬落在:先祖生活和埋骨的地方

也落在后代的血液当中

现在,我抽烟,每一次都想起父亲和祖父

有些时候

突然会觉得身边好像还有几个人

坐在空旷的烟雾里:谁也不说话

只见嘴唇翕张:生命被吞吐,时间很脆

还有些松软

 

酒至微醺

 

快醉时,吃块西瓜

甜是好妻子。洗手、咳嗽

香烟登场,灯光矫情

喝了酒的人:满怀小心思,有的如瓜子

黑,但吐掉即可

更多的如瓜瓤,红得缺汁少味

吞下去,世界如此寂静

又很玄机。躺下,就想睡

哦,应当还有一个人

不说话,后背挨着胸脯

屁股圆滚滚的

此时,人类该做点什么

或者想点别的

唯有我:拍拍对面的肩膀

再摸摸滑滑的脸颊

就着耳朵说:这么深的夜

车声捅破的华灯

人生,其实只求个安稳

亲爱的,我们睡吧,就像桌上刚倒好的那两杯茶水

 

丁酉夏季忽而有感而不可确指

 

失之于骄纵。一粒熟练的纽扣

在包含性隐喻之处

挂花画枣。其实都不容易

喝茶的人落荒于时间

开车的男子,命运被车轮控制

世界理想不为人所知

而人却必须假装:用书本记录自己的光荣之事

即使丑恶、凶残也要

涂上唇膏,文字逃不脱脂粉

好在及时醒悟。这一厢雪花

满了庭院,那一厢流水

奔到月光之上。幸好我早就学会了骑马

慢行于当代,原野消失

信息隆起。抽烟的城市渐渐昏迷

 

喝酒之后

 

似乎没有晕乎。恍然才是真的

世界模糊了,谁在我眼睛里排兵布阵

而且一色的女子

在夏天,肌肉和肉是主题

视而不见的肯定不是我

也不是你。自己把自己端详之后

说美、瑕疵之类,一切都还可以改进

只是我有些醉了

喝酒之后,蚂蚁是蜘蛛的亲人

蜜蜂和花朵敌对

面对迟开的樱花,我好像抱着

睡一会儿,以此来反对流水的席卷与狂奔

 

虚无之诗

 

松树比人长久,楼房为此惭愧

倒塌和暗中发力

谁更积极?临近晚饭

窗前,想读一首,当代中国的诗

遍寻不见啊!事实上,多得让诗人找不到自己

就这虚空最好

本就是诗,而且空前好

尽管好的眼睛,总是四处乱瞟

还是这一片虚空

它在发散,带着宇宙的羽毛 

    杨献平,河北沙河人,1973年生。作品见于《人民文学》《中国作家》《诗刊》《大家》《北京文学》《山花》《天涯》等。获全国冰心散文奖、三毛散文奖、全军文艺优秀作品奖、在场主义散文奖、四川文学奖等。出版长篇小说《匈奴帝国》、散文集《沙漠之书》《沙漠里的细水微光》《生死故乡》《历史的乡愁》、诗集《命中》等。中国作家协会会员。现居成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