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禅茶一味

来源:贵州民族报 | 金仁顺 (朝鲜族)   2020年04月12日23:02

没去之前,在想象中,观音山在高处的高处,高得都不胜寒了,都长白霜了,白霜一块一块地剥落下来,流浪在高天,我们在底下仰头看,看见了一片片的白云。目光随着白云飘摇,想象则骑上了白马,在天空里面奔跑,一跑就跑到了观音山。

观音山白雾缭绕,看不见真容。

从飞机的舱窗往外看,白云如朵朵巨莲,自在悠游。

经过了四个半小时,飞机从东北起飞,落到广东。几位早到的作家朋友在等我,远远看着他们欢声笑语,不知道是什么好消息让他们如此开心。从机场到观音山,需一个半小时的车程。车内几个老友闲聊世俗杂事,公路两旁,绿植像屏风,随着车内人的视线,一折一折地向前展开,绵延不绝。粉色紫薇花夹杂在绿树中间,像闲谈时的笑点,不时地亮丽一闪。车内有个有趣的话题,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正聊得兴起,车子却突然停了下来。刚才车子在盘山路上左一弯又一转地开了一会儿,我们还以为这才刚刚开始上山,没想到这么快就到了。

酒店名为“半山”,因地制宜,取得老老实实。

晚饭时,不同航班前后抵达的作家们陆续到齐,观音山的黄总也从外地赶回来,个子很高,笑容满面,双手合什跟大家打招呼。吃饭的地方是他们公司的小食堂。山里吃饭,不知是空气清甜,还是食材新鲜,总是别有滋味儿。黄总招呼大家多吃、吃好,他自己吃两口就放下了筷子,给大家讲故事。故事是大开门儿,上来就是4000多年前的印度,天上地下,腾云驾雾,几千年前遥远国度发生的事情,讲得仿佛昨天发生在他家邻居身上,有根有梢,头头是道。听了一会儿,原来是释迦牟尼如何成佛的故事,被黄总巧妙改装,把历史、传奇、佛学精神,和眼前的晚餐、朋友、日常生活,打碎融合成一处,亦古亦今,亦正亦野,津津乐道,听不懂的听个热闹,呵呵一笑;听得懂的听个门道儿,意味深长。说的时候热闹非凡,散去时,一桌子人间烟火,都是障眼法。

吃过饭,走一小段路回酒店。夜风挟着树木清芬的气息,是春风沉醉的晚上。观音山是山,但跟想象中的“连天向天横,势拔五岳掩赤城”的气魄不同,跟“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的玄虚不搭,甚至跟“月静春山空”都扯不上关系。观音山结结实实的,像个大山芋,浑圆,厚重,平易近人。

第二天早起,春雨淅淅沥沥,气温降了差不多10度。上山时坐的电瓶车,四面透风,雨丝和风挟在一起,打在身上。随着电瓶车不断向山顶攀升,雾气变得越来越浓厚,棉絮似的,缭绕着在身边。伸手一摸,雾是虚的,但湿度在,沁凉停留在指尖。远远的,山上的寺院内传来诵经声,悠长的唱叹诵祝,和细雨,和浓雾,以及满山的新绿交织在一起。

曾有朋友说,佛一点儿也不神秘,就像我们的朋友,经过了,遇见了,就喝杯茶,说说话儿。偷得浮生半日闲。我们进殿时,每个人分了一小截沉香木,点燃插在香炉里,沉香香味深沉,少了烟气,多了隽永。有了这股香气,无声胜有声,不必说什么了,菩萨悉知,悉见。说起沉香,东莞一直以“莞香”著称,是重要的香料产地,观音山所在地叫樟木头村,初听土里土气,细究却是内秀蕴藉,暗香盈动。

观音山自然会有观音像。观音像立在山顶,据说是世界上最大的铜铸观音像。眼下,观音像被雨雾缠绕,影影绰绰,时隐时现。我们看不清观音,她看我们却是纤毫毕现。观世音菩萨有慧眼天眼法眼佛眼,看得多,看得清,有些事情有些人,看不下去时,难免伸把手解救解救,可世人悲苦太重,恶习刚强,观世音菩萨大慈大悲,千眼千手,日夜无休,都解救不过来。拜望了观世音菩萨,去旁边的茶室喝茶,茶桌上面摆着纸砚笔墨,还有《心经》。黄总建议一边喝茶,一边抄个《心经》。但当然,随意,随心,随缘,随便。不过,茶禅一味,倒也应景。

喝着茶,想想这观音山。从前有座山,山里有个庙,庙里有个人,这个人看着天,天上流云飞,飞到一座山,山里有个庙,庙里有个——

山有前世今生。1999年11月以前,观音山还是飞云岭,随着2000年的到来,飞云岭变成了观音山。蜕变不只是名字,而是方方面面,在在处处,从岭到山,飞云之上,有了观世音菩萨的加持,这座山便有了定海神针。飞云岭时代,荒山一冢,不招人待见,观音山后,年年植树,20年过去,树林幽深,草木苍翠,里面不乏奇花异树,珍禽飞鸟。观音山是座小山,跟五岳、跟黄山没什么可比性。它倒是让我想起几年前去的苏州花山。花山也不高,不大,但因为老子讲了一句,“此地可以度难。”东晋高僧支遁,便去了花山,放鹤养马,马驰于野,鹤游于天。支遁虽然破衣烂衫,但风骨高标,王羲之欣赏,名士佩服,皇帝青眼相加。也因此,花山因支遁得福,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变成了名士之隐,名士之山。

观音山也走人文路线,打造自己的文化,经常邀各地朋友来聚聚,谈谈文艺,说说情怀。有缘人来自五湖四海,有缘人如天边月,与观音山互相映照,惺惺相惜,说不定哪天就有了老子,来了支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