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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子奇:延河——生命与诗之泉

来源:中国作家网 | 朱子奇  2020年04月07日22:13

抗战时期的延安,是中国革命斗争的落脚点和出发点,是个崭新的世界。清凉山给子奇坚强的脊梁,延河水给他丰富的乳汁。

1938年3月,我们几个向往革命和追求真理的青年,冲破重重险阻,到了延安。像梦一样,我们跨进了一个新世界,感到一切都是美好的,有意义的。晚上睡不着觉,又是唱歌又是写诗。第二天天一亮,就跑到延河边,去喝一口香甜的延河水,用清爽的延河水洗脸。一位四川来的教师,激动的伏在地上亲吻泥土,兴奋地喊着:“啊,自由的土地,我来了!我属于你了!”

几天后,我到“抗大”学习。毕业后,留校做宣传、文艺工作。许多“抗大”同学都喜欢写诗。1938 年5月到年底这个时间,我们“抗大”军事大队的一些年轻的爱好诗歌的同学魏巍、侯亢、胡征、夏雷、周洁夫、金斧、朱力生等和一些 “抗大”的教职员成立了“战歌社抗大分社”,主要活动是编一个大型的诗歌墙报《战歌》。自己写,自己抄,自己贴,贴在球场旁一面宽阔而高大的墙壁上,成为来“抗大”参观的人欢迎的一项节目。上面发表的诗作,有歌颂抗战的,赞美延安的,反映“抗大”生活的,也有写革命爱情的,内容丰富,形式多样,真是百花齐放。我当时用“西米兰”的笔名写了一些诗歌习作,如《我爱荞麦花》等。

“抗大”组织对诗歌活动很重视,很支持,要什么,给什么。副校长罗瑞卿、政治部主任张际春、宣传部长谢文翰等都来看我们的墙报。有的领导人还写诗投稿,要求参加“战歌社”。罗瑞卿同志还陪毛主席来看过我们的墙报,毛主席说:“好得很!抗大出抗日军人,也出抗日诗人!”

“战歌社”是当时延安成立最早的一个诗歌爱好者的组织。它的主要负责人是诗人柯仲平。柯仲平的许多诗,特别是为庆祝党的六届六中全会写的《告同志》,同志们把他的诗抄得大大的,贴在当时延安活动的一个中心——府衙门墙壁上。那里经常围着一大堆“抗大”“鲁艺”学生和延安各机关干部及过路的人。他们争着阅读,不少人把自己喜欢的诗句抄在小本本上。我还记得他的有名诗句:

我们的团结,

像五个指头,

共一只强有力的手掌;

每一个同志都在自己的岗位上,

每一个同志的岗位都朝中央。

这个时间,“抗大”、延安和陕甘宁边区的一些爱好诗歌的同志还组织过一个“山脉诗歌社”,出版过好几期油印的诗刊。

1939年春,诗人萧三从苏联回延安。这是延安诗歌节的一件喜事。他带来了苏联革命文学和诗歌的新消息。他经常向我们讲高尔基、法捷耶夫、马雅可夫斯基、白德内衣等。他还经常讲毛主席的故事和毛主席支持诗歌运动和写实的情况。由他主编的《大众文艺》也经常发表,特别是由他负责出版了一张八开纸的油印诗刊《新诗歌》,这是当时延安诗歌运动掀起高潮的一个标志,也成了团结诗歌爱好者的中心之一。《大众文艺》几个字就是毛主席的亲笔字。

1981年十月的一天,萧三同志派人送给我一个“要件”,还嘱咐一定要亲自交到我手里。我急忙启封一看,就是42年前在延安出版的第五期《新诗歌》。这份珍贵的革命文物,跟着他的主人走过了极其曲折的、艰辛的道路。第一期创刊号上写着:1940 年9月1日出版,战歌社、山脉文学社合编(从第二期以后改为新诗歌汇编),并且注明“每期五分,通讯:延安文协转。第六期(也可能是最后一期)的出版日期是1941年5月20日。在上面发表诗作的有:萧三、柯仲平、公木、郭小川、塞克、张蓓(沛)、胡征、隐夫、孙剑冰、赵烽、铁夫、陆荆、贾芝、冯牧、达尼翻译的诗以及刘御、吕骥合作的歌曲《边区工人曲》等,也有我的几首小诗。这些诗的形式、内容、风格都是多样的、丰富的、健康的。萧三同志出版在《新诗歌》上的几句话向诗人们发出号召:

诗人,起来!现在这个时节,

不能贪取甜蜜的睡乡。

莫忘了,千万战士的热血,

流在中原的沙场上。

每个人都应该和他们在一道,

你现在不能丢炸弹,动刀枪——

你应当写些诗歌给他们唱。

诗人,诗歌可比子弹和刺刀。

延安《新诗歌》的出版,对于陕甘宁边区和其他解放区新诗歌运动的开展,都起了积极的推动作用。

1941年,是严酷中最严酷的年代。毛主席形容它是“黎明前的黑暗”。在西方,德国法西斯兵临莫斯科城下。在东方,日本侵略军疯狂扫荡,实行“三光”政策。离绥德很近的黄河岸边的宋家川,不断传来隆隆炮声。在南北边境,都有国民党军队步步紧逼配合日军搞“铁臂合围”。我边区处境十分困难,粮缺衣单,喝稀米汤,穿翻补衫,点灯无油,写字无纸。 人们唱:“1941年呀,日子正艰难呀。”党中央发出备战备荒动员令,年轻诗人郭小川大声喊:“我的延河,我是你的一条小之流呀,投向你!”18岁的诗人贺敬之:“挺起胸,大步走在早晨的大路上,我唱着属于这条路的歌。”我们开荒,种地,纺线,织布,挖窑洞,盖房,养猪,种菜,改善生活,支援抗战。我也写了诗:“唱吧,同志!高声歌唱起来!这充满爱与恨的大地啊,是歌者的舞台!”“火热的地球,定将在我们战斗的歌声中翻转过来!”

我们在困苦中还不忘英勇奋战的苏联战友。在《新诗歌》第三期编出了《反德援苏特辑》有萧三的《打疯狗》、公木的《希特勒地十字军》以及我用费格娜笔名写的预言诗《飞蛾》等。

此刻,延安和绥德出版的两个《新诗歌》诗刊,放在我面前。翻翻这些经历了40多年风霜、用马兰纸印的发了黄的诗歌刊物,历史风雨,故人深情,那些充满青春和激情的欢乐时光,那些已离开我们和还活着的、与我们一起战斗的诗友们的亲切形象,都一一出现。马兰纸虽粗糙,且纸上水迹斑斑,但韧性却很大,经住了漫长历史的考验,多么美!多么珍贵!多么有诗意!它们正象征着新诗歌生命力的坚强,展示着那个时代的骄傲。

1980年2月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