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作家协会主管

想要飞翔的猫

——《神奇的小院》之三

 

一

这是一个普通的农家小院，住着爷爷奶奶和一群伙伴们：老黄牛、山羊、驴子、大黑狗、一只独腿公鸡、两只鸡妈妈和一群鸡宝宝、两只鸭、还有一只鸽子和两只燕子。

春天里，一只叫咪咪的小猫也加入到了这个大家庭，他是被爷爷的孙女从城里送回来的，孙女要去国外读书了，就把爱宠送回乡下来陪爷爷和奶奶。这是一只漂亮的波斯猫：浑身上下一尘不染，眼睛一黄一蓝，黄的像黄金，咄咄逼人，蓝的像宝石，烁烁放光，小鼻子粉嫩粉嫩的，走路悄无声息，叫声嗲声嗲气，看人的眼神透着空灵，闪着智慧。

街坊四邻对咪咪的漂亮赞不绝口，爷爷奶奶却时时感到为难，因为，一是咪咪不会抓老鼠：

那天，一只小老鼠出现在了小院子里，大狗黑子一见，急忙窜起来汪汪狂吠提醒咪咪去抓，谁料咪咪端坐在窗台上，轻轻斜睨了一眼，继续闭目养神无动于衷，任凭小老鼠大摇大摆地找到了他的好朋友——独腿公鸡花花，进行了长达半个小时的亲切会晤，并饱餐了鸡槽中的残羹剩饭之后，扬长而去。

二是，咪咪娇气十足，很难伺候：不吃馒头，不吃包子，也不吃米饭，更不吃所有的肉类，只吃猫粮；

咪咪还瞧不起小院子里的所有伙伴：

鸡宝宝们把粪便拉在了院子里，他皱起了眉头，不住嘴地小声嘟囔：

“怎么这么不讲卫生啊……不会挖个坑埋起来吗？”

两位鸡妈妈听到了他的话，羞红了脸，赶紧带着宝宝们远远地躲开了。

大狗黑子吃东西的时候不停地吧唧嘴，他直接捂住了耳朵：

“真是粗俗不堪，难登大雅之堂啊！”

大狗黑子一听，十分不好意思地伸了伸舌头，回窝趴着去了。

小猪白白睡觉磨牙打呼噜，他悄悄走过去，使劲踹了一脚，提醒他不要呼噜打的那么响——他前脚离开，白白的鼾声后脚就起来了，更加抑扬顿挫。恨得他咬牙启齿，不住地发出感慨

“不可教也！不可教也！”

爱说爱笑的鸭婶婶回回从他面前经过，他都是仰着头，看着空中，正眼不瞧，好像看一眼鸭妈妈他的眼里就会张出什么似的，这让鸭妈妈郁闷难当，有一次实在士可忍孰不可忍，跑到他面前质问：

“你为什么那么不屑看我呢？难道我是一坨大粪吗？我明明是一只受尊敬的鸭子啊。”

“你的大嘴巴能短一截，我就好好看看你。”

这句刻薄的话直接把鸭妈妈气了一个跟头，半天倒不过气来。

他每次经过牛棚羊圈，都会捂着鼻子皱着眉头，一副厌恶的表情，即便老牛伯伯友好地和他打招呼，也当做没有听见，急匆匆地捏着鼻子捂着耳朵躲开……

……

每天晚上，小院里的伙伴们都聚集到老牛伯伯的牛棚里聊天谈心，他都拒绝参加：

“踩了牛粪怎么办？弄脏了我一身洁白的毛，去哪里洗？这里又没有好闻的洗浴液，跟你们说你们也不会知道什么是沐浴液，就是那种沾水就起好多泡泡的粉红色的东西……喵——我好想再洗一次啊……喵——”

自从来到小院，大部分时间，咪咪都是蜷缩在炕头上，闷声不响，一副冷眼旁观的神情。后来，奶奶用碎花布专门做了一个小褥子铺在窗台上，成了咪咪的宝座，它天天蹲坐在上面，抬着头，仰望着蓝天白云，一脸想入非非的表情。

咪咪整天想什么呢？

只有燕子和鸽子灰灰知道，因为咪咪每天都不厌其烦地追着他们问同一个话题：

猫怎么样才能飞起来？

 

二

已是深秋时节，燕子夫妇准备离开小院奔赴南方，大家伙儿为此专门聚到了老牛伯伯的牛棚里，一起商量着举行一个什么样的欢送仪式。大家伙热热闹闹，熙熙攘攘，纷纷献计献策：驴子哥哥提议举办一场演唱会；大黄鸡妈妈和芦花鸡妈妈建议举办一场别开生面朗诵会，让孩子们纷纷登台；大狗黑子吭哧了半天，实在想不出什么独特的形式，就小声地附和说，无论举办什么样的欢送活动，他都会热烈拥护，积极参加；鸽子灰灰说，打算陪燕子夫妇飞行一段路程，一直把他们送到不能再送的地方；鸭婶婶不停地用翅膀捣鸭叔叔的后腰，不住嘴地抱怨鸭叔叔脑袋僵化，想不出一个花样新颖的欢送仪式；老牛伯伯一边反刍，一边仔细倾听大家伙的建议，最后发言说，因为时间紧迫，朗诵会和演唱会就没有必要举办了，但要举行欢送仪式，届时就由山羊叔叔主持，全员参加，一定要郑重其事，一定要热烈隆重：

“一年一年的，为什么燕子会回到我们这个小院呢？就因为我们这个小院有团结有友爱有温暖……”

大家伙儿都表示赞成。黑子不合时宜地举手，表示有异议：

“可是，小猫咪咪不和我们团结，今天又没来。”

黑子的提醒让大家伙儿又意识到了小猫咪咪的缺席，纷纷发表对他的不满，都好奇地发出疑问，一只猫为什么整天想要飞呢？

鸽子灰灰说，这个问题他早就问过咪咪：

“咪咪说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想要飞，就是觉得天空多干净啊，白云多漂亮啊，只有飞起来，才能在天空徜徉，才能和白云作伴……如果说得再具体一点，他是想飞回城里去找小主人，他说想念那里的生活，想念他猫舍、罐头、专用洗浴用品，咪咪说啊，他用的洗浴用品的味道是桂花的味道啊……”

灰灰的话让大家伙儿一致认为咪咪不可救药：

一只猫怎么会飞？

一只猫怎么可能会飞？

荒唐至极！

就在大家伙儿商议欢送燕子南归的时候，小猫咪咪倒在奶奶的脚边也突然悟出了一个道理：鸽子灰灰和燕子夫妇能飞翔，是因为他们总是在高处，是不是就意味着站的高高的就能飞起来呢？咪咪为自己这个猜想兴奋不已，他决定把这个猜想付诸验证。

第二天清晨，他迫不及待地来到窗台上，歪着头四下打量一番，发现墙头比窗台高，于是，又沿着扁豆架的木杆，小心翼翼地爬到了墙头上，正志得意满，一转脸，发现屋顶又比墙头高，赶紧又三下五除二地蹦到了屋顶上，这下，视野一下子开阔了：高大的老牛、健硕的驴子统统都显得那么矮小，鸡鸭鹅等更甭说了，不值一提的渺小；蓝天白云好像离自己也一下子近了，他信心满满地往院子里看着，想象着自己从天而降，飘飘降落的情形将会是多么的壮观和振奋人心。

此时，朝霞在天，云彩绚丽多姿。

咪咪蹲坐在屋顶上眯着眼睛，看了看天边，看了看朝霞，半闭上了眼睛，高高地举起了两只前爪，两只后爪使劲一蹬，离开了屋顶。

小猫咪咪感觉真的飞了起来。

 

三

小院里有两只老母鸡，分别是大黄鸡妈妈和芦花鸡妈妈，大黄鸡妈妈一向冷静沉着端庄稳重，凡事三思而后行；芦花鸡妈妈则不然，做事毛手毛脚，丢三落四，爱凑热闹，爱打秋风，凡事还不爱动脑子。驴子哥哥总爱抱怨芦花鸡妈妈：

“好事到她嘴里能给说成坏事，坏事到她嘴里半天就能传遍全村，真是讨厌啊……”

驴子哥哥之所以对芦花鸡妈妈这样深恶痛绝是因为一个屁：驴子哥哥睡意朦胧之际无所顾忌地放了一个屁，动静有点大，一只在驴圈觅食的鸡宝宝吓得蒙头蒙脑地往外跑，一下撞在柱子上，当场晕了过去——这一幕，让芦花鸡妈妈看到了，她转身就走到院外的大槐树下，有鼻子有眼地进行了描述：

“咯咯哒，我们家那头驴子放屁真叫个臭啊，把我的小宝宝全熏倒了啊……”

如此一来，驴子哥哥就有了一个不雅的外号“臭屁王”，还很快传遍了全村，连德高望重老实本分的老牛伯伯都郑重其事地叮嘱驴子哥哥：

“哞——我说，你放屁可一定要提前说啊，我这么大岁数，要是被熏晕走偏拉歪了犁，那可多么丢脸啊……”

弄得驴子哥哥百口莫辩，羞愧难当。

所以，驴子哥哥一见到芦花鸡妈妈就吭哧吭哧打响鼻，立刻掉头就走。不过今天，当芦花鸡妈妈绘声绘色地描述小猫咪咪从天而降的经过的时候，他一反常态地没有走开，伸长了大耳朵，把芦花鸡妈妈说的话悉数听完：

“咯咯哒，真是笑死我了，那只自命清高的猫啊，从屋顶上，就那样四仰八叉地下来了，一开始，还闭着眼睛呢，和好像很享受的样子啊，等到快落地的时候，才大睁双眼，吓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舌头都伸出来了啊……咯咯哒，多亏掉到了奶奶晾晒的棉花上，不然，还不摔成烂泥啊……，咯咯哒。”

芦花鸡妈妈的讲述加惟妙惟肖的表演逗得大家伙儿笑不可支，都小声说咪咪脑袋有毛病。

很快，村子里的鸡鸭鹅狗等都在各自伙伴中谈论咪咪，谈论他荒唐的飞翔：

“咯——咯——哒，脑袋一定是被门挤了……”

……，……

“嘎嘎嘎，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

“汪汪汪，白日做梦啊，猫要是可以飞，我都可以下蛋了”

……，……

对这些说法，小猫咪咪置若罔闻。他从屋顶上掉到院子里的棉花堆上，避免了断胳膊断腿的悲剧，丝毫没有感到羞愧，爬起身，拍怕屁股回到窗台上，愤怒地看着燕子夫妇飞来飞去，揣测着鸽子灰灰和燕子夫妇到底向她隐瞒了什么，为什么她们可以从屋顶上轻轻松松飞落到任何地方，而自己却摔了个狗啃泥，想来想去，认定他们对飞翔的技巧一定有所保留。

转眼到了燕子夫妇启程南归的日子。大清早，大家伙儿就都聚集在了院子里，热烈欢送他们，纷纷说着一些祝福和期盼的吉祥话，只有小猫咪咪气急败坏的把燕子夫妇喊到了旁边，什么祝福话也不讲，只是死气白咧地央求燕子夫妇必须把飞行的秘诀告诉他，燕子夫妇着急启程，根本无暇回答，但被纠缠不过就随口说：

“哎呀，你就别想飞了，在这个小院里，你是飞不起来的。”

在咪咪愣神的间隙，燕子夫妇告别大家展翅启程，踏上了南归的旅行，他们不知道，一句戏言却让咪咪萌生了更大的冲动。

 

四

小猫咪咪大摇大摆地走向院门的时候，鸭婶婶正站在院中的山楂树下给未成年的小鸡们讲解“鸭掌和鸡爪子”的区别：

“俗话说的‘凤爪’应该是鸭掌，因为鸭掌带蹼，看上去整体和谐，美观大方，哪里是鸡爪子能比的？你看看你们的鸡爪子，四分五裂，直不楞登……”

鸭爸爸听不下去了，悄悄示意鸭婶婶不要信口开河误导孩子们，鸭婶婶撅着大嘴翻着白眼把头扭向一边，正好看见咪咪从身边走过，视她不存在一般，这让她很气愤，马上以此教育下一代们：

“嘎嘎，这只有眼无鸭的小猫！居然不打声招呼……孩子们，见着长辈一定要谦卑，记住，任何时候谦卑都会是最好的品德……”

山羊叔叔正在门口槐树下小憩，看见咪咪走出来，很是不解：

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咪咪要去干什么？

同样产生疑问的是大狗黑子。他是一只负责任的狗，看护小院是他最神圣的职责，时时刻刻都不懈怠。他正在和邻居家的大黄狗嬉闹玩耍，一扭头，看见咪咪朝村口大摇大摆地走去，急忙诧异地追上去，问咪咪去哪里？咪咪回答的干净利索：

“去一个能让我飞起来的地方。”

黑子眨巴着眼睛，又追问了一遍，咪咪的回答还是那句话：

“去一个能让我飞起来的地方。”

黑子有些蒙圈：什么地方能让一只猫飞起来啊？

他转动着大眼珠想了半天，也想不出所以然，等定睛再看，咪咪已经走远了。

这还了得！

看家护院的一项内容就是保证院内成员的安全，不可以让他们丢失，现在，小猫眯眯居然弃家而去，那不意味着自己失职吗？

想明白这一点，黑子急忙颠颠地追上去，委婉地劝阻咪咪不可以冲动行事，咪咪一听，眼睛瞪地溜圆，不屑一顾地大嚷：

“你没有权利阻止我去能让我起来的地方——！”

咪咪绕过黑子，继续走向村外。黑子急了，再次挡住他去路。咪咪怒了，四爪抓地，小尾巴一竖，小胡子根根直立，呲牙咧嘴，目露凶光，一副鱼死网破两败俱伤的架势。黑子没有办法了，急忙缓了缓口吻，用商量的语气说：

“难道你忘了吗？我们是一个大家庭的啊，绝对不可以打架的，我只是想告诉你，这世界上没有一个地方能让你飞起来，汪汪……”

咪咪根本听不进去，继续勇往直前，黑子只好来了一个缓兵之计：

“好吧，好吧，你不听我的话，总应该听一听老牛伯伯山羊叔叔的话吧，老牛伯伯见多识广，山羊叔叔聪明智慧，他们的话你应该信，或许说不定，他们还知道你所说的地方呢？你先在这里等着，我这就去喊他们来——”

黑子说完，撒腿就往小院奔，跑到半路，看见鸽子灰灰飞来，急忙叮嘱他快去跟上咪咪，千万别让他走丢！然后回到小院喊来了老牛伯伯和山羊叔叔，等他们赶到村口，迎面看见鸽子灰灰飞回来，一脸郁闷：

“咪咪不见了！”

 

五

四下里黑咕隆咚，秋风吹过树梢，发出尖利的呼啸，星光点点在天空闪闪烁烁，看上去冰冷孤傲，一弯月牙儿斜斜地挂在幽暗天边，懒懒散散，无精打采。

长这么大，咪咪还是第一次独自在野外行走，不禁打了一个冷颤。

会有狐狸吗？

会有狼吗？

会有野猪吗？

据说，这些都比猫大，都会对猫造成威胁！

咪咪两股战战起来。他突然想到了大狗黑子，此刻，如果黑子在身边，该多好啊，可是，黑子不在。

环顾四周，茫然无措：

能让自己飞的地方在哪里？

不知道。

要不再原路返回小院吧，没有比小院安全的地方了。

咪咪转身朝小院的方向望去，但什么都看不见！

回到小院就意味着再也飞不起来了，这不行！

一定得找到能让自己飞的地方。

咪咪稳了稳心神，朝着月亮的方向跑去。先是跑过一片玉米地，又跑过一片高粱地，收割后的玉米秸茬和高粱秸茬还很锋利，东倒西歪，防不胜防，爪子不时被咯被扎被刺，使他跑得歪歪斜斜踉踉跄跄；很快，一条河挡住了去路，沿着河堤跑了一顿饭功夫，才看到一座石桥，窄窄的，陡陡的；小心翼翼地穿过石桥，来到一片广袤的空地。咪咪感到有点累，就地坐下大口喘气，看看四周，空空荡荡，根本没有地方可以栖身休息，总不能荒郊野外地露宿，只好再次奔跑起来，跑着跑着，下意识察觉背后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靠近，冷飕飕寒沁沁的，停下来，回头看看身后，旷野里只有他孤零零一个身影，转头继续跑，却仍然感觉有种压迫感，再次停下四下看看，依然什么都没有。猛地，一抬头，赫然发现，空中有一团阴影正在逼近，阴影中间是两只亮晶晶的探照灯一样的大眼珠，一双尖利的爪子像两把尖刀，直奔咪咪后背而来，咪咪倒地翻滚的同时发出竭嘶底里地一声尖叫：

“喵——！！”

那团黑影一激灵，迅速升高飞走了。

原来是一只猫头鹰，把咪咪当做了野鼠。

呀，好险啊！

 

六

天亮时分，咪咪来到一处干涸的溪谷，在溪谷的萱草里整整睡了一天，再睁开眼睛，又是夜色笼罩，繁星点点，冷风呼啸。咪咪实在不敢再在夜里奔走，只好闭上眼睛再睡，但是肚子饿的咕咕乱叫，又不知去哪里找食物，只好强忍。

露浓霜重，咪咪周身都被弄得湿乎乎，继而是冷飕飕的。

蛐蛐、纺织娘、油葫芦等草虫在四周可劲儿地鸣叫着，似乎是对陌生来客发出嘲笑和戏弄。

咪咪把头缩在肚皮底下，紧紧蜷缩着身体。

好不容易天光放亮，咪咪饿的前心贴后心，找遍了四周，也没有找到一丁点可以吃的东西，更甭说猫粮。正在绝望之际，忽然看见草丛里有个乒乓球大小的东西，看着不像是石头，凑过去，闻了闻，断定是块馒头，已顾不上底部的霉点，急忙抓起来使劲咬了一口，牙齿一下子被咯得生疼，原来馒头风干日久，已硬如石头，但无论如何，可以入口啊，咪咪欣喜地一点点地、用了半个多小时的时间，终于把那个馒头啃完，饥饿算是暂时得到了缓解。咪咪忽然想起奶奶做的馒头来，那是多么好吃的美味啊——每当奶奶蒸出了新馒头，大狗黑子总事亦步亦趋地跟在奶奶身后，希望得到一口赏赐，那可怜巴巴的样子一度让咪咪不齿，可现在，假如谁给咪咪一块宣软的馒头，咪咪一定也会亦步亦趋。

咪咪慢慢地走向溪谷外，沿着一条羊肠小路又走了半天，远远地看见前方出现了一个城镇。他决定进镇子里找些吃的，刚刚拐进一条胡同，一个网抄从天而降，一下子把他扣在了里面，随即被装进了一个蛇皮口袋。

 

七

咪咪走失了，小院里一片混乱。

爷爷奶奶先是房前屋后找，接着分头挨家挨户去找，急的茶饭不思。

爷爷奶奶着急上火的时候，小院里的伙伴们也都聚在老牛伯伯的牛棚里汇报寻找的结果：两位鸡妈妈表示，已经把小院转了三遍，能翻找的地方都翻找过了，确定咪咪没有藏在某个犄角旮旯；鸭妈妈鸭爸爸则汇报，已经把门外池塘翻了一个底朝天，确保咪咪没有藏匿或淹溺在里面；小猪白白说，为了寻找咪咪，他陪同山羊叔叔走遍了全村的角角落落，同样未果；驴子哥哥被分派到野外寻找，更是没有发现咪咪的踪迹；大狗黑子他一天三次地跑进村口果园，在里面东奔西走，大呼小叫地喊着咪咪的名字，希望咪咪快快现身。他陷入了深深的自责，天天一脸苦相，见到谁都沮丧万分地检讨，说是他没有尽到职责。老牛伯伯听了大家伙的汇报，又仔细询问了咪咪当天离开时的表现，断定咪咪是故意离家出走：

“咪咪应该是去找能让他飞起来的地方了。”

山羊叔叔表情严肃：

“梦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芦花鸡妈妈直接大叫起来：

“咯咯哒，世界上哪有一处地方能让一只猫飞起来啊？要是有这么一处神情的地方，我也去，我想能像鸭子们一样游泳呢……”

老牛伯伯吩咐大家无论如何一定不要放弃寻找：

“咪咪是我们大家庭的一员，我们有责任有义务让他早日回家。”

他要求大家各自发动小院外的同类加入寻找的行列，然后，每天晚上到牛棚开一次碰头会，彼此互通有无，告知寻找的最新动态。大家伙儿一致表示同意。但是，一连几天过去，寻找没有丝毫新进展。

一周后的黄昏，鸽子灰灰灰头土脸地从外面飞回来，脚未落地，就大声吵嚷着说，咪咪在镇上。

大家伙儿急忙异口同声地问：

“咪咪在飞吗？”

“在一个大铁笼子里关着。”

 

八

咪咪被猎捕流浪猫的卖到了餐馆里。

提着明晃晃菜刀的年轻厨师不时从咪咪笼子跟前走过，一会儿抓一只鸡，一会儿抓一条鱼，都是活的来死的去，唬的咪咪两股战战，心惊肉跳。偶尔，他会俯身弯腰看着笼子里的咪咪，大声和其他师傅调侃：

“别看这是猫脏不拉几的，眼睛还真是漂亮……”

“把他剁吧剁吧，做一锅‘龙虎斗’可真是可惜了……”

咪咪不知道什么是‘龙虎斗’，但是明白“剁吧剁吧”的含义，小心脏直接就到了嗓子眼，惊恐万分地喵喵惨叫。

多么希望爷爷、奶奶、小主人能在出现在身边啊，哪怕是大狗黑子、大黄鸡妈妈、鸭妈妈、驴子哥哥也好啊，无论是谁，看到自己落难，一定会出手相救的。

可去哪里能把他们找来呢？

咪咪的叫声由惨叫变为哀鸣，期期艾艾。

每天一直到深夜，餐馆打烊，一个打杂的小二才端来一盘食物，有鱼的内脏还有一些其他荤腥，腥臭无比，熏得咪咪睁不开眼睛，直反胃。以前，每当大狗黑子生嚼荤腥的时候，咪咪都冷嘲热讽地笑话他原始粗俗，现在根本顾不得这么多了，饥饿让他没得选择，三下五除二就把一盘食物全都吃光。

望着远近的灯火通明，咪咪总会想起小院。此刻，大家伙儿一定又都簇拥到牛棚里，听老牛伯伯讲那些陈谷子烂芝麻的往事去了，这是小院里每天晚上的固定项目，大家乐此不彼。自己拒绝了多少次黑子的邀请呢？忘记了，反正一次也没有去聆听过，他觉得牛棚气味不好闻，但是，现在，他感觉簇拥在大家伙儿身边，听一听老牛伯伯的絮絮叨叨啊，该是一件多么暖心的事情啊，那些絮絮叨叨一定会缓解他一天天的紧张和恐惧。

恐惧和紧张让咪咪坐卧不宁，往往一宿无眠。

第二天，依旧是悲伤和绝望。

万幸的是，一连几天，没有客人点那道叫“龙虎斗”的菜肴。

 

九

当听说咪咪眼睁睁就要被做成菜的时候，芦花鸡妈妈马上晕过去了，因为她的好多姐妹活到最后都变成了一道菜，诸如‘麻辣鸡丝’‘宫保鸡丁’‘小鸡炖蘑菇’等等，她平生最怕的就是被做成菜。

大家伙儿七嘴八舌地想着对策，最后，听老牛伯伯说：

“黑子，立刻去报告给爷爷奶奶，我们要一起去镇上解救我们的小咪咪。”

第二天，爷爷驾驶着胶皮轱辘大马车去镇上接咪咪。随行的有黑子、还有小鸽子灰灰。等到马车走出小院大门的时候，趁爷爷没注意，小猪白白一下子窜了上来，紧跟着，大嘴巴的鸭妈妈居然也扑棱着翅膀跳上了车，等到爷爷偶尔回头发现多了这俩“偷渡客”的时候，马车已经走出村子好远了，爷爷只得默许了他们同行。

他们赶到镇上，从南找到北，从东走到西，把大小餐馆找寻一个遍，都没有发现咪咪的身影，爷爷用愠怒的眼光使劲瞪黑子，黑子直接把这种愠怒转移给了灰灰，对着他汪汪汪狂吠。灰灰有口莫辩，灰头土脸地又急又燥，每到一家餐馆，从里到外，飞来飞去，找寻的比谁都仔细。最后，在镇子最僻静的一家餐馆门前，他们发现了一个笼子，笼子里的确有一只猫，但不是咪咪，咪咪是纯正的波斯猫，眼前这只明显是一只普通狸花猫，气息奄奄，睁开眼睛都很吃力。

爷爷停下车来，走进餐馆点了一碗面，一边慢慢地吃，一边和店小二搭讪，三言两语就探听出来咪咪还真的曾被关在这里，但是，已经被一个城里来的小女孩给买走了。

 

十

带走咪咪的是一个叫哈妮的小女孩，她去餐馆吃饭，看见了咪咪，很是喜爱，就把他带回了省城的家。

一进门，哈妮的妈妈就把咪咪放进了浴缸，彻彻底底地把他清洗了两三遍，洗的咪咪呲牙咧嘴，痛苦不堪。等到洗完吹干，咪咪恢复了他的一身洁白，高贵得像个王子，哈妮笑逐颜开，把他抱在怀里，一刻都不愿意松手。

哈妮买来了漂亮的猫舍、猫咪玩具、猫粮和猫罐头——非常美味，听说很昂贵；还买来了专用的猫咪洗浴用品——一上身会起很多泡泡，芳香四溢，当然少不了猫砂，等等，咪咪曾经在小院里怀念的所有的舒适和美好全都再次回来了，他再也不用踮着脚尖跑到韭菜地里挖坑排泄了——韭菜地里到处都弥漫着臭韭菜的味道，令他难以容忍；他再也不用挤在爷爷奶奶中间睡觉了——随时都有被压醒的可能；他又享受到了贵族一般的生活。而且，他又有了一个新名字：喵喵——哈妮亲自取的。

最初的日子里，咪咪非常开心，也不再为离家出走感到懊悔，反而为自己的勇气和胆量感觉自豪：如果不走出小院，怎么可能再拥有这朝思暮想的生活环境呢？

每天，吃饱喝足以后，咪咪志得意满、踌躇满志地从这个房间走到那个房间，从沙发蹦到窗台，再从窗台回到猫舍，觉得幸福满满。

一个月过去了。

这一天，同往常一样，哈妮上学，爸爸妈妈上班，家里就剩下咪咪自己，他愉快地哼着小曲，颠着猫步，漫无目的地在房间里走了几圈，然后，回到猫舍倒下来小憩。一觉醒来，时间尚早，实在不知道再做什么，兀自空叫了几声，空荡荡的房间里没有任何回应，只有客厅里的钟表在滴滴答答地走着，不紧不慢的一下，一下，又一下。

咪咪忽然感到难受，浑身难受，是哪里不舒服吗？伸伸胳膊蹬蹬腿，哪里都好好的，就是一种说不出来的滋味。他倒在窝里屏气凝神想了半天，找到了答案，是孤独的滋味。以前，在小院子里，即便不和伙伴们搭腔交谈，也可以看他们玩耍嬉戏，听他们家长里短——尤其是芦花鸡妈妈和大黄鸡妈妈，最爱坐在窗户跟下面唠嗑拉家常，他高高在上，眯着眼睛，一听就是半天，相当受用。但是，现在，整个大屋子里，没有任何活物。

咪咪把脑袋搭在窝沿上，无聊地看着天花板，然后走到洗手间，跳到马桶上，用小爪子一遍遍地摁出水开关——是的，这是以前的小主人教会他的，摁了几次，觉得也不好玩，又跳下来回到客厅，趴在沙发上，歪着脑袋，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该再做些什么。

一只花脖子喜鹊飞落在了窗外的护栏上，站在那里搔首弄姿。咪咪急忙蹦上窗台，兴奋地想和花脖子喜鹊打一声招呼，可是，不可能，双层玻璃窗是阻挡。咪咪伸出爪子，摸了摸玻璃窗，摸到一片冰凉。

是的，所有房间的窗户都关的严严实实，只有洗手间的上方，一扇小窗没有关合，咪咪先跃上抽水马桶，再跳上搁置架，最后一跃，终于坐到了小窗台上，马上，他呼吸到了一股新鲜的空气。

眼下，已经是初冬，万物凋敝，但是空气清爽凛冽，让他浑浑噩噩的脑袋一下子清爽了许多。

还是大自然里的空气新鲜啊。

咪咪大口大口呼吸着。

冷风吹在咪咪身上，也不觉得寒冷，反而爽朗了许多。

天空高远，云淡风轻。远近的高楼大厦层起彼伏，马路上，人如蚁，车如河。银杏树一树金黄，千头菊遍地黄花。

咪咪又想起小院来，在小院里可以畅通无阻的出入、自由自在的呼吸，时时刻刻都可以享受到风的抚摸、蓝天的拥抱和白云的问候，最关键的是不孤独，大家伙儿你呼我应、我追你赶，没有隔阂，没有芥蒂，相亲相爱。

哎——

咪咪长叹一口气，把对小院的想念使劲压在心底。

怎么在小院子里的时候，就不知道珍惜那种友好和睦呢，居然还羡慕城里的生活，那是多么幼稚的想法啊，再舒适的生活也比不上自由珍贵啊，在惬意的空间也比不上同伴们的陪伴难得啊。

每天，咪咪都满腹落寞地在窗台上坐好久，畅想着那个再也回不去的小院子。

 

十一

哈妮所住的小区对面就是一个公园，树木琳琅，花草郁郁，还有一处池塘，水流淙淙。

周末，哈妮和妈妈去公园游玩，参加钓鱼游戏，钓到一条红尾小金鱼，兴高采烈地带回家来，养在一个小口大肚的鱼缸里，还给小鱼起了一个名字叫点点。

点点的出现，让咪咪找到了快乐，他一厢情愿地把点点当做了好朋友。只要家里一安静下来，他就跳上桌子，坐在鱼缸旁边，和点点絮絮叨叨的说话，说什么呢？说小院里的那些朋友，一天一个对象，逐个说尽，无一遗漏，絮絮叨叨说完这些，又把经常光顾小院的外来客大喜鹊闹闹、大黑狗的好朋友阿黄也一一做了描绘。

点点似乎听得懂咪咪滔滔不绝的讲述，在鱼缸里对着咪咪摇头摆尾，还不时游到水面上，吐几串小泡泡，表示呼应和认同，使得咪咪都觉得自己的讲述非同寻常，枯燥的生活也变得津津有味起来。不过，所有的讲述很快告一段落，咪咪再也没有什么可以讲的了。他后悔当初在小院里没有更多地接触大家，没有更多的了解发生在大家身边的那些奇闻趣事，他最后悔的是没有天天晚上去牛棚里听老牛伯伯讲故事，不然，他得有多么丰富的素材传达给点点啊。

后悔莫及。

没有了讲述话题，再次陷入了沉默，点点在鱼缸里漫无目的的游，咪咪则在鱼缸旁边形同槁木地枯坐，钟表在滴滴答答地摇摆，一下，一下，又一下，凸显了房间里的空旷和寂寥。

咪咪歪头看鱼缸里的点点，看着看着，忽然看到自己的身影，吓了一跳，因为里面是一个肥头大耳的家伙，他赶紧跳下桌子，来到穿衣镜前，仔细一端详，果然，自己变胖了，腰身变圆，脖子变粗，以往健硕的四肢不知什么时候成了四根圆滚滚的大火腿。

一天天吃了睡，睡了吃，体重不增长才怪！

咪咪痛苦不堪地喃喃私语：

“喵——眼看我就要成为一个球了……”

点点冒出头来，吐出一串泡泡，似乎是在表示认可。

咪咪更加难过。他猛地又想起那个最初刺激他离家出走的原因了，舒适的生活差一点让他淡忘了这个初衷，现在终于又想起来了。他再次爬上了洗手间那个天窗，看见天空正飞过一群鸽子，在天空划出优美的曲线。

不可以再停留下去了！

对，应该继续去寻找那个能让自己飞起来的地方！

……

点点一听咪咪要离开，很伤心，围着鱼缸急速地转着圈，不停地冒出水面，吐着小泡泡，一连串的发问为什么？咪咪告诉点点自己从小院里出走是要找一个能让自己飞起来的地方，点点一听，觉得不可思议，眼珠子变得更大了，她希望咪咪不要离开：

“甭管你的想法多么荒唐，我不想让你走，我不想整天追着自己的影子跑，有你的陪伴，我很快乐。”

咪咪摇摇头，表示必须离开，而且马上就走，绝对不能再耽搁：

“再这样下去，我怕会放弃最初的想法……”

见咪咪意志坚定，点点请咪咪帮忙把她也带出去，咪咪问点点该如何做？点点围着鱼缸壁游了两圈，计上心头，说出了想法，惊得咪咪直眨巴眼：

“我会把你咽进肚子里的！”

“我相信你不会那样做。”

这次，是咪咪犹豫不定了，围着鱼缸转了两圈，最后，一咬牙，让点点做好准备，然后用头使劲把鱼缸推到了地面上。鱼缸霎时四分五裂，水流一地，点点在水渍里左右摆动着尾巴，惊喜万分地等待着。咪咪还在犹豫，点点激动地甩动着大尾巴殷切地看着他，给他鼓励：

“我的朋友，快来吧，时间一长，我可真的会死去的。”

咪咪迟迟疑疑地走上前，小心翼翼地把点点叼在嘴里——哦，错了，不是叼，是含在嘴里——这正是点点的计策，又返回了洗手间的天窗。他先是沿着天窗外的护栏，爬到暖气平台上，再借助暖气平台一跃落到下一家的暖气平台上，一层层地，从十九楼下到了地面上。一落地，飞快地跑进小区绿化，借助树木的遮挡，溜出小区，来到公园的池塘边，把点点安全地放进水里：

“我没有把你咽进肚子里！”

点点欢快地扎了一个猛子，又马上游回来，冒出水面，吐出一串小泡泡，连声感谢：

“我就知道你会做到！你真是一只了不起的小猫咪！谢谢你！”

“以前，我从来没有想到过帮助朋友会是这样刺激和快乐！也谢谢你！”

 

十二

小院里柿子树上的几枚柿子被劲风吹落到了地上，摔得汁液四溅，成了鸡、鸭、鹅的美餐。

每天晚上，牛棚还是小院最热闹的地方，大家簇拥在一起，说一说一天来各自的见闻，谈一谈一彼此的感受，听一听老牛伯伯的絮叨，漫长无趣的黑夜也就轻松而过。只是，倘若偶尔有谁提到咪咪，就会出现短暂的沉默，最后，往往是老牛伯伯来一句：

“咪咪现在应该也很幸福……”

大家也都纷纷表示认同。是啊，无论小猫咪咪身在何方，只要能生活的幸福和快乐，也是他们共同的愿望。

最近几天，大家伙儿聚在一起说到咪咪的次数明显增多，原因是小院里出现了老鼠——咪咪从不捉老鼠，但老鼠还是惧怕他，几乎不在小院里出现。但就在前天，鸭婶婶正在鸭舍里生蛋，一只尖嘴猴腮的老鼠窜了进来，吹胡子瞪眼，威逼利诱地跟鸭婶婶讨要那只刚刚生出来的蛋。一开始，鸭婶婶被吓懵了，居然迷迷瞪瞪地站起身来，想要拱手让出那枚蛋，老鼠一见，得意忘形抖动着几根小胡子，忘乎所以地上前就来抓那枚蛋，眼见蛋要被老鼠抓在手里，鸭婶婶猛地回过神来，打了一个激灵，嘴里嘎嘎嘎尖叫，同时，把脖子伸直，低下头，张开大嘴，冲着老鼠脑袋，吭哧就是一口，把那只老鼠啄了一个跟头，呲牙咧嘴地抱头鼠窜。等鸭叔叔闻声从外面赶来的时候，鸭婶婶正大汗淋漓地卧在那枚蛋上，惊魂未定：

“嘎嘎——嘎嘎，我的孩子的爸爸，从现在开始啊，只要我在窝里生蛋，你就哪里也不能去啊……”

唬的鸭爸爸立刻表示，绝对忠诚守护鸭妈妈，不容任何老鼠再侵犯。

老鼠如此猖狂，让大家伙儿对咪咪的想念更加堂而皇之。

鸭妈妈嘎嘎乱叫，语无伦次地表态，快一点把咪咪找回来吧，否则睡觉都不踏实了：

“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啊……”；

芦花鸡妈妈更是心有余悸，咕咕咕地自言自语着：

“要是那可恶的老鼠来我家，可怎么办啊？咯咯哒——。”

小猪白白往山羊叔叔身边靠了靠：

“哼——哼——，来一只，山羊叔叔就用大角灭一只，来一对，就灭一双，我才不怕。”

驴子哥哥和老牛伯伯对老鼠毫无畏惧，但是，他们都不约而同地小声嘟囔说，要是咪咪在就好了，就不会出现这样的局面了。

大家伙儿讨论了几个夜晚之后，一致同意，让爷爷奶奶再去讨要一只小猫，甭管什么颜色，甭管什么品种，只要是只猫就好。

小鸽子灰灰小声提醒：

“千万千万别再要一只想要飞的猫啊……”

 

十三

大概，也正是小院里的伙伴们在讨论猫和老鼠这个话题的时候，我们的咪咪正蹲坐在省城一所街心公园的长椅上，凝望着不远处的高楼，向疼爱他的小哈尼做着最后的告别。

冷风嗖嗖，气温已降。公园里四下一片寂静和萧索；枯叶被风刮着在地面上发出刺耳的声音。

咪咪还是决定去南方——既然燕子去了南方，那么南方一定就是让燕子飞起来的地方。他正琢磨怎么去南方，忽然发觉身旁的树影花丛里出现了几个鬼鬼祟祟的身影，几双闪烁不定的眸子在黑漆漆的夜色里，烁烁发光。

这是几只野猫，他们对咪咪感到陌生，暗中观察好久之后，其中一只老猫走上前来，他仅有一只眼睛，另外一只本该是眼睛的地方，是一个小黑洞，看上去面目很狰狞。老猫故意压低了音量，问咪咪知道自己那只眼睛是怎么没的吗？不等回答，他就兀自开始解释：有一次，一只不懂事的小（发音特别重，以显示强调）家伙想来抢夺地盘，结局是他损失一只眼睛，对方则丢失了性命。老猫说完冷冷地发出警告，让咪咪立刻离开那张不属于他的椅子，咪咪把身子往一旁挪了挪：

“椅子这么大，我们可以一起坐。”

老猫那只独眼露出凶光，背高高地拱了起来，尾巴也竖了起来，嘴里发出呜呜的威胁声。

厨师那明晃晃的真刀都已领教，血淋漓的场面也都见识，一只独眼老猫，又有何惧？

咪咪毫不胆怯地也把眼睛瞪的溜圆，把尾巴竖的更高，脊背拱的更弯，嘴里发出的声音类似咆哮，居高临下地和老猫对峙着。

老猫扭头冲着阴影叫了一嗓子，马上，窜出来五只猫，借着路灯，咪咪发现每只猫都有残疾，不是缺一只耳朵，就是少半个鼻子，不是瘸一条腿，就是少半截尾巴，都是极尽残忍的表情，都摆好了大战一场的姿态。

夜风呼啸，像两军对垒的呐喊。

咪咪内心有一点点慌张，但是他不想退缩，把爪子牢牢地扣在椅子上，眼睛眯起，用余光逐一扫过每一个对手。他在盘算着该怎么打赢这一场战争，他也急需要打赢这一场地盘争夺战，只有那样，才能给自己充足的信心，不用再回到任何人的家里，凭借自己的力量就可以在野外生存，就可以找到南方，让自己飞起来。

以老猫为首的群猫慢慢地逼近。

擒贼先擒王！这是在小院子里学到的经验：小院子里的大公鸡达达有一天带领着院中众鸡在大槐树下嬉戏，邻居家一群鸡来抢地盘，达达审时度势，首先把对方那只带头的大公鸡啄的头破血流，落花流水，其他鸡也就不战而逃。

来不及再多想，咪咪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对着老猫俯身一个猛冲，老猫一声惨叫，被撞倒向一边，咪咪趁势一扭头狠咬一口左侧那只断耳猫的鼻子尖，然后急速地掉转方向，把身体使劲砸向右边那只瘸腿猫，瘸腿猫被砸得歪倒在地。漂亮的三连击之后，咪咪迅速跳回椅子上，继续占据有利地形，居高临下地对峙着对手，伺机做下一次冲锋。但是，那群乌合之众显然已经领教咪咪的强悍和凶猛，不自觉的往后退了又退，那只老猫唯恐大势已去，虚张声势地摇头摆尾，命令继续对抗，众猫摄于他的威慑，再次慢慢聚拢过来，一起猛扑。咪咪寡不敌众，先是耳朵被咬，鲜血淋漓，继而尾巴也被叼一口，左脸被撕掉一小撮毛，后背被扯掉一块皮，从椅子上被拖拽到了草丛里。

战斗一开始，咪咪还发出惊呼尖叫，希图被谁听到——以前，只要他一喵喵尖叫，小主人就会把他抱在怀里，不停地给他抚摸和安慰；后来，到了小院里，只要他蹲坐窗台上发出无聊的低吟，大狗黑子或者是大黄鸡妈妈或者是大嘴巴的鸭婶婶都会走上前来，关心地问寒问暖，尤其是鸭妈妈从头问到脚：

“是头疼吗？是肚子疼吗？是腿脚疼吗？是发烧吗？是吃撑了吗……”

当时，咪咪总是高高的仰着头，一副爱理不理的神情。

现在，多么希望身边有这种关心和关爱啊……

咪咪来不及后悔，现在，他的惨叫哈妮听不到，小主人也听不到，小院里的伙伴们更是听不到，他只能自己面对，不再喊叫，奋力抵抗着，对方数量太多，他根本无力还击，只能躲避逃窜，对方好像也并不想把他杀死，只是想把他赶出公园。

很快，咪咪被打晕了，倒在湿乎乎的草坪上。

 

十四

咪咪模模糊糊地清醒过来，已经是第二日凌晨。

夜色如墨，四周一片漆黑，冷风嗖嗖；月亮瘦成一弯，像一只半闭的眼，一声火车的鸣叫从遥远的地方传来，倍显公园的寂寥。

四肢似乎都不能动，浑身酸疼。咪咪使劲睁眼，却发觉一只眼肿胀得已经睁不开，剩余的一只眼睛半眯着，想看看四周情形，赫然发现身旁蹲着一个黑影，咪咪吓得一激灵，急忙睁大了眼睛仔细一看，居然是那只独眼老猫，咪咪下意识地想起身应敌，却再次摔倒在草地上，啃了一嘴泥。独眼老猫扭过头来，冷冷地看着咪咪说，不用害怕，战争结束了。咪咪费力地往旁边挪了挪身子，企图和对方保持一点距离，却听到老猫继续说：

“……你的勇敢和气质，让我想起自己年轻的时候，那时候，我也从不服输……”

这就是所谓不打不相识？英雄惜英雄？

咪咪明白了对方不会再有恶意，也就慢慢放松了警惕，一点一点地直起上身，他不想马上应和老猫的话，只想静静地休息一下。老猫突然问咪咪，愿不愿意加入他们的行列：

“你愿不愿意代替我的位置啊……我老了……”

话音未落，四周灌木丛里钻出来那几只野猫，围坐到咪咪身边，都纷纷表示，以后愿意听从咪咪的吩咐。

刚刚还和自己生死搏斗的敌人，现在居然俯首称臣，太不可思议。

咪咪还不敢相信这是事实，低头不语。

老猫回头吩咐众猫，把咪咪搬到自己的宫殿——一只隐藏在蔷薇花丛里的横放的废弃垃圾桶，让他在那里好好休息一下，养养精神。

接下来的几天，众猫遵从老猫的吩咐，不时给咪咪叼来吃的喝的。咪咪肿胀的眼睛慢慢恢复，但背上被撕扯掉的皮暂时没有长出来。

这一天，和煦的阳光照在湖面上，投射出琳琳金色的光晕，风不是很凛冽，咪咪走出“行宫”，看见好几只野猫就七零八散地聚在周围，看见他走出来，急忙都凑过来，亦步亦趋地跟随着他，众星捧月一般，咪咪被簇拥着在公园做了一次巡游，大家把所属臣民一一介绍给他：住在池塘中小岛上的野鸭子一家，住在蔷薇花丛中的五六只野鸽子，经常光顾公园的十多只喜鹊，还有一只被豢养在笼子里的獾，三四只擅自飞来、然后心安理得在公园假山上安家落户的山鸡……

所有的飞禽走兽都认为咪咪帅气威武，他们跳起欢快的舞蹈，唱起开心的歌儿，来表示对咪咪的拥护和衷心。

又享受了一周首领的生活，咪咪的身体彻底康复了。他告诉众猫，自己不会在公园久待，他的目的地在南方：

“我不是为了来这里当首领的。”

可南方是哪里呢？

众猫面面相觑。

咪咪自己也不知道，只知道南方现在应该很温暖。一听气候温暖，一只瘸腿猫马上表示他知道南方在哪里，他引领着独眼老猫和咪咪走出公园，来到一个火车站，站在纵横交错的铁轨旁边，指着一个方向，告诉咪咪：

“沿着这条铁路，一定是可以到达南方，我就是沿着这条路来到这个城市的……”

 

十五

下了小雪，地面上、树叶上、屋顶上蒙了薄薄的一层。

咪咪走过的地方，都会有一朵梅花一样的印痕，一朵一朵又一朵。

饿了去垃圾站找口吃的，渴了喝点雪水。趔趔趄趄，走走停停，咪咪用了一天时间，来到一个小站。昏黄时分，他偷偷窜上站台，准备去垃圾桶上翻找点吃食，却看见一辆高铁徐徐停靠在站台上，车门划开，乘客们鱼贯而出，咪咪想都没想，瞅准空隙偷偷钻进了车厢，车厢里比外面暖和多了。

咪咪刚刚稳定心神，就被发现了。

发现咪咪的是一位叫艾琳的漂亮乘务员，她爱怜地把咪咪抱进自己的乘务室，弄来一盆热水，给咪咪洗了一个澡，并用吹风机把咪咪吹干，然后拿来一只鱼肠、一包鱼片和一盒酸奶，让咪咪饱餐一顿。好久没有吃的这样可口的美味了，咪咪吃的开怀，吃完倒头睡去。

几天的劳乏跋涉和忍饥挨饿让咪咪睡得很沉，很久，一直到第六个小站，他才迷迷糊糊被推醒，睡眼惺忪地睁开眼睛，发现四周站了一群女孩子，她们都明眸锆齿，穿着统一的着装，都一脸欣喜地看着自己。见他醒过来，艾琳上前把他抱在怀里，骄傲地展示给众姐妹看，众乘务员都一致交口称赞咪咪是一只漂亮的猫咪，她们一个个地轮流把咪咪抱在怀里合影拍照，然后转发到各自的朋友圈，显然，咪咪给她们千篇一律的列车生活增添了乐趣。

高铁一路飞奔，很快就远离了北方。窗外的田野又恢复了绿色，大山也呈现出朗润。

艾琳给咪咪扎了一个漂亮的小辫子，佩戴上了大红的蝴蝶结，等到大家伙儿散去，还给咪咪放那首叫《波尔卡》的曲子，咪咪听了两遍，就随着节拍开始跳起舞来，没想到，这一跳让咪咪更加风云，乘务员们纷纷跑来观看，甚至忘记了自己的本职工作，惹得列车长很是恼火，她找到艾琳，厉声呵斥，命令她到下一站，必须把咪咪送下车：

“甭管他会不会跳舞！否则，你回家养你的猫咪！”

其他几位乘务员小心翼翼地赶来替艾琳说话，希望咪咪能留在车上，至少到终点站，好让艾琳把他送回家，但是列车长死活不答应：

“万一乘客也喜欢猫，上来逗弄，被咬伤划伤，你们谁负责？谁——？负责？！！回答！”

这个责任谁也不敢承担。

姑娘们都把头垂的不能再低。

 

十六

艾琳红着眼圈把咪咪交给了一个瘦高个的站台乘务，站台乘务也不知道该如何处置咪咪，下班回家的路上，恰好碰到一个马戏团，就把咪咪送给了马戏团的老板，告诉他，这只猫会跳《波尔卡》。

马戏团老板是一位慈眉善目的老爷爷，矮胖子，秃头顶，脑门特别亮，远看就像电灯泡。他把咪咪接了过去，马上验证了一番，发现咪咪果然会跳舞，当晚就让咪咪登台亮相，引起了不小的轰动，咪咪一下子成了最受欢迎的动物演员，尤其是那些小女孩观众对咪咪表现出了狂热的欢迎，她们把头上五颜六色的丝带摘下来，挥舞着，欢呼着，期待看到咪咪的身影，当咪咪表演完毕退场的时候，这些小女孩都簇拥到台前去抚摸咪咪的身体。

咪咪享受到了团内最高的待遇：睡在一个金丝笼子里，配有专门的食碗、猫砂以及玩具，定期会有一位说话结巴的阿姨给他洗澡打理毛发。

马戏团里还有很多其他成员：憨憨的会骑独轮车的大熊；帅气的会走钢丝、会骑马的山羊；会认“钱”——只认十元钞，会准确无误地从观众手中把钞票叼到老板手中的三只金刚大鹦鹉；会磕头、作揖、翻跟头、倒骑车、敲锣打鼓的猴子——最调皮，最馋嘴，一时不停地吃东西；还有会识数的几只狗狗……这些朋友们对咪咪很友好，大熊多次热心地指出咪咪演出中的不足，帮助他提升节目质量：

“演员一定要有气场，这不仅仅是指挺胸抬头，还包括表情和眼神……”

他一边说一边笨拙地做着示范，挤眉弄眼地滑稽可爱。

山羊则抖动着胡子一板一眼地给咪咪讲解该如何更好地调动现场气氛：

“咩——到了台上，要和每一位观众都有眼神的交流，眼睛是什么？眼睛是心灵的窗口啊，只有你打开了心灵的窗口，观众才会信任你，才会给你掌声啊，我的朋友……”

咪咪不停地点头，表示认可。

猴子故作高傲，从咪咪面前走过目不斜视，但一个转身，却把一个苹果或者香蕉偷偷丢到咪咪的面前，几次三番；

那几只狗狗是纯正的京巴，长长的毛发上系着大红蝴蝶结，笑容可掬，经常跑过来邀请咪咪一起玩捉迷藏，他们总让咪咪想到小院里的黑子……

有了这些朋友，让咪咪在马戏团的生活过得愉快而安逸。

马戏团里只有一个成员对咪咪很冷漠，每当咪咪从她身前走过，都会吱吱喳喳地大声尖叫着抗议：

“快一点从我的面前消失！你这只可怜的小猫咪！！”

这是一只红金刚鹦鹉，脾气非常暴躁，每天都耷拉着脸背光而立，从来也不登台表演。

咪咪问山羊，这只鹦鹉为什么不登台表演？

“脾气如此暴躁怎么可以登台表演？”

“他为什么如此暴躁？

山羊赶紧把咪咪拉到一边，悄悄地说：

“假如你身上的毛也变成这样，相信你也会暴躁。”

的确，这只鹦鹉的头上、后背上、屁股上的好多毛都脱落了，光秃秃的，露着粉嘟嘟但脏乎乎的肉皮，使得他看上去丑陋不堪，而脱毛的原因是因为得了抑郁症。

“他为什么会抑郁呢?”

因为不能在天空飞翔。

当爱爱的那几个伙伴把这个原因告诉咪咪的时候，咪咪一下子表示理解：有一双那么漂亮的翅膀却不能在天空展翅翱翔，当然痛苦。

咪咪来到爱爱身边，坐下来，关心地看着爱爱。爱爱正在假寐，一睁眼看见了他，立刻厉声尖叫，让他快走开，说完，背过身去，把难看的屁股对着咪咪。咪咪没有走开，而是转到她面前：

“我想要帮助你！”

爱爱扑棱起翅膀，愤怒地瞪着咪咪，绝望地大喊大叫：

“帮助——？你这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你根本帮不了我！快一点走开！我想静一静。”

咪咪说：

“你所说的要静一静，一定是在想广阔的蓝天，一定是在想象着风从你的羽毛见吹过的感觉，对吗？”

一下子，爱爱转过头来，这次，没有尖叫，而是睁大了眼睛。

是的，还没有谁像咪咪一样这样理解他，咪咪所说正是她日思夜想的，她多么想飞起来啊，她每天晚上都做飞翔的梦，梦中，她在蓝天白云间飞，飞过山川和湖波，飞过丛林和平原……每当梦中醒来，她都会发现自己的羽毛在一根根掉落，她知道自己再也飞不起来了……

爱爱难过极了，软软地垂下翅膀，悄悄地留下几滴眼泪。

咪咪安慰她不要难过，她很快就会飞起来的：

“我会帮你飞起来的。相信我！”

话虽然这样说，可怎么做呢？

接下来，咪咪时刻都在琢磨这个问题。他不想和谁交流这个想法，因为怕走漏风声，只是自己冥思苦想。转眼几天过去了，他依然没有想出方案，愁眉不展。因为有忡忡心事，他在台上的表演也就差强人意，不是跟不上旋律，就是踏错了节拍，老板很不满意，吩咐手下减少了咪咪的食量，以示惩戒。大熊看出咪咪的忧心，跟在咪咪屁股后面几次询问，咪咪这才把心事说出来。大熊听完以后，望着远方，久久才说：

“该早想到的，谁不向往自由呢？我也想回到山林里去。”

说完，垂着头走开了，第二天，大熊一天都不开心的样子，不时地望着远方的群山发呆，等到了晚上，把咪咪叫到身边，让他去找猴子帮忙：

“猴子可以把钥匙偷出来，帮你打开笼子门，爱爱不就可以飞翔了吗？”

大熊的话让咪咪喜上眉梢，急忙去找猴子帮忙。猴子正在享用荔枝蜜，吃一口看一眼咪咪，吃一口看一眼咪咪，吃完了大半个菠萝蜜，也，没表态，抹抹嘴巴回窝睡觉去了。第二天，咪咪又去请求猴子帮忙，猴子这次是在吃一个大芒果，吃得很仔细，从肉到核都舔舐的干干净净，对咪咪还是视而不见，咪咪按捺不住了，在猴子抹抹嘴准备回窝的时候，挡住了去路，再次复述了一遍自己的意图，希望得到帮助，猴子斜睨着咪咪问帮什么忙？

“不是说了吗？帮爱爱打开笼子门！”

猴子突然暴躁起来，一边上蹿下跳，一边捶打地面：

“谁来帮我回到山林啊？！谁能？！我早在这里呆够了！”

咪咪耐心地等猴子稳定了情绪说，如果能帮猴子的忙，自己一定也会全力以赴，眼下是抓紧帮助爱爱，否则，爱爱就要因抑郁死去了。猴子喘着粗气，平复了一下情绪，眨巴眨巴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咪咪好大一会儿，终于点点头：

“你是说爱爱会死去吗？那是我不愿意看到的，我答应你。”

猴子问咪咪什么时候行动？一下子又把咪咪问愣了：

是啊，什么时候行动呢？

咪咪又去征求大熊的意见，大熊也有些挠头，他又找来了山羊——他已经偷偷把咪咪的计划告诉了山羊，山羊提议在深夜，大家都不同意，因为马戏团每天夜里都有人值班巡逻，休想逃走！猴子说，爱爱可以去舞台上表演，借机远走高飞，他的提议也遭到反对：爱爱现在根本不上台表演，即便她想上台，老板也不会让她去！谁愿意看一只没有毛的鹦鹉呢？商量来商量去，都觉得除夕夜是最好时机：

除夕夜，马戏团上下会喝酒庆祝欢度年关，值班的一喝酒，警备自然解除。

咪咪转身去安慰爱爱，让她再安心等几日：

“这几天一定要好好饮食，养精蓄锐，以备飞行！”

爱爱眼含热泪，频频点点头，她不敢完全相信这个计划成功，但是咪咪的热诚和决心却实实在在地让她感动。爱爱在内心暗暗地赞叹着：

这是一只多么与众不同的猫啊！

除夕夜转眼就到了。马戏团张灯结彩，老板和家人朋友开怀畅饮，一醉方休。趁着夜色，猴子拿到钥匙，咪咪打开了笼子，爱爱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如果不是咪咪再三催促，她都不敢迈出笼子，在咪咪的催促下，她心怀犹疑地展开了翅膀。

真的又可以飞了！

爱爱流着眼泪，一个猛冲直上云霄，马上，又一个转身滑翔回来，紧紧把咪咪抱在了怀里，连声感谢。

咪咪说：

“飞翔是你的本能，谁也不可以剥夺。快走吧——”

爱爱和大家伙一一告别后，展翅远去，消失在了夜色里。

那几只狗狗从小就被豢养，根本不明白爱爱为什么要离去，他们疑疑惑惑地嘟嘟囔囔：

“自由？到底什么是自由呢？我们的自由又在哪里呢？”

没有谁回答他们，因为大家都被另外一个消息给震惊了：

咪咪也要离开了。

 

十七

听说咪咪不远万里来到南方是为了寻找一个也能让自己飞翔的地方，马戏团的伙伴们诧异不已。

猴子眨巴着眼睛，走上前来，摸了摸咪咪的脑门，嘟囔了一句：

“没有发烧。”

没有发烧，怎么会有如此荒唐的想法呢——一只猫居然想飞起来！

大家伙儿嘁嘁喳喳了半天，推选大熊走上前来进行劝说：

“哎，哎，我说小咪咪，我是受大家所托，来和你谈一谈的。是这样的，假如你问我最想得到什么，我可以好不羞愧地告诉你，最想拥有一屋子的蜂蜜；假如你问山羊想得到什么，我敢肯定，他想得到一堆鲜嫩的草；假如你问猴子，猴子一定说想住在花果山上，到处都是水果供他享用，等等，这些我认为都可以理解，而且，也都是可以实现啊（说到这，不自觉地抿了抿嘴角，好像正在舔舐蜂蜜），但是，你说想飞起来，我们不可否认想法很美好，只是，只是，只是，这太不现实，我长这么大——哦，不仅仅是我自己，你去问问山羊、猴子、狗和鹦鹉，保证谁也没听说一只猫可以飞翔，即便在马戏团里，我想老板也不能把你的想法变成现实，这太不现实了！所以，你不应该离开。我们坚决反对。”

大家伙儿纷纷附和，劝说咪咪放弃这个荒唐的想法，但是咪咪的态度很坚决：

“我一定要去找那个能让我飞的地方。”

咪咪说完，回到自己的笼子里，装了半袋子猫粮，扛在肩上，在大家目瞪口呆的注视下，转身跑进了马路边的灌木丛里，一直跑到城市外面一座大桥上，才坐下来喘了一口气。

灯火通明的城市里，人们正在欢度新年，燃放烟火，一团团一簇簇的烟火直冲云霄，绽放出五彩缤纷、形态各异的图案，此起彼伏，热闹非凡。

桥下的河水淙淙，不远处的森林郁郁，夜间飞行的鸟儿在发出欢快的鸣叫。咪咪孤零零坐在桥上，又想起了小院子：

此刻，小院里的伙伴们一定是和爷爷奶奶在团聚。记得大狗黑子曾经多次嘟囔说盼着过年，因为过年的时候可以吃到很多美味，大黄鸡妈妈好像也期盼过年，因为一过年，爷爷会彻彻底底地把小院打扫一遍，从牛棚、羊圈到鸡窝鸭舍，无一遗漏，从里到外，打扫的干干净净，清清爽爽；连那头爱偷懒的驴子都喜欢过年，因为可以舒舒服服地睡大觉……大家聚在一起，热热闹闹，和和美美，多么温馨和谐的场景啊……

可惜这一切，自己都感受不到……

大家伙儿是不是已经把自己忘记了呢？

咪咪越想越难过，大叫了起来：

“我没有忘记你们——！”

喊声孤零零地消失在了夜色里，像一束小小的美丽烟火瞬间熄灭了。不过，天边的星星听到了，微笑着眨巴眨巴眼睛；一弯新月听到了，但是却不能把这个心声传递到远方，为此感到歉意，偷偷地躲到了一片云的后面；桥下的流水也听到了，他们唱起了忧伤的歌曲，一边唱一边大声问咪咪不会忘记谁？

咪咪就把小院里的伙伴们、还有自己为什么来到这里，统统说给了流水听，流水听完，纷纷交头接耳，小声议论：

“真是有情有义的一只猫咪啊……”

……，

一只夜行的鸟震动着翅膀从咪咪头顶飞了过去，消失在了身后的森林里。

是啊，我可以飞回小院去啊！

自己不远万里，来到南方，不就是要寻找燕子起飞的地方吗？不就是为了实现自己能飞的梦想吗？现在，已经到了燕子起飞的南方了，自己就应该可以飞起来了啊！

这个想法像一束烟火迅猛地在咪咪脑海中绽放，他一下子兴奋起来，低头看了看桥下，目测了一下桥的高度，觉得足够高，他信心满满地倒退了几步，然后，快速猛冲，一个漂亮的起跳，离开了桥面。

 

十八

“有情有义的朋友，快快睁开眼睛，快快睁开眼睛……”

是谁在和自己说话呢？

咪咪慢慢地睁开了眼睛，是谁？

“我们是小水滴啊，你在我们的怀抱里呢。”

呀，说话的是一群群小水滴，他们挤挤嚷嚷地抱在一起，簇拥在咪咪周围。

自己不是该飞在天空里吗？怎么会在小水滴的怀抱里呢？

咪咪转动脑袋看了看四周，哦，原来根本不是在空中，而是在河里啊。

是的，咪咪掉到了河里，已经被呛了几口水了。如果不是小水滴们找来一根枯树干，帮助咪咪爬上去，他就要被淹死了。现在咪咪正趴在树干上顺流而下。弄明白原委，咪咪急忙对小水滴们表示感谢，小水滴欢快地唱着歌，说：

“不用谢我，是你的有情有义感染了我们啊……”

咪咪很疑惑地问，为什么自己被称作有情有义的朋友呢？

水滴们围着枯木跳起舞来，舞步欢快而热烈，他们一边跳一边细细说出了原委：原来，大金刚鹦鹉爱爱曾经来小溪边歇脚休憩，说自己能再次飞翔多亏了一只猫，这只猫浑身雪白，两只眼睛一个天蓝一个金黄，名字叫咪咪。大鹦鹉爱爱还把咪咪帮助自己的故事写成了歌谣，飞到哪里就唱到哪里：

“啦啦啦啦，有一只猫咪，他有情又有义，他帮助我重新回到了蓝天，帮助我再次飞翔，啦啦啦啦，有一只猫咪，他有情又有义，他有一颗善良的心，他有一身狭义的胆，哦，他的名字叫咪咪……”

水滴们边说边唱起了那首歌：

“啦啦啦啦，有一只猫咪……，他的名字叫咪咪……”

听着动听的歌声，望着欢快的舞蹈，咪咪却开心不起来，因为他发现了一个真相：虽然到了南方，自己却依然无法飞翔。

为什么呢？

到底哪里才能飞呢？

咪咪呆坐在枯木上，任凭流水载着他飘飘荡荡地顺流而下，也不再关心终点所在。倒是水滴们更关心这个问题，他们问咪咪想去哪里？咪咪摇摇头。一脸茫然。

河道渐渐变宽了，水流加速，小水滴不见了，一朵朵浪花不时迎面扑来，咪咪紧紧抓着那截枯木，但是，无济于事，在一个河道转弯处，咪咪被浪花打进了水里，他奋力挣扎，也无济于事，水急浪大，他一次次被冲向深处，更深处……

迷迷糊糊间，咪咪好像回到了小院，所有的朋友们都出来迎接他，他们围着自己载歌载舞，爷爷奶奶高兴地流出了眼泪……哦，原来是幻觉，原来自己就要死去了，咪咪努力再次睁开眼睛，他想呼喊小水滴们再次帮助自己，但是一张嘴就灌了一口水，他突然感觉非常难过，自己不远万里来到南方是想飞向天空的，谁想却要葬身水底。

不可以这样！

这不是自己想要的！

咪咪猛地清醒过来，使劲踩水，用力猛蹬，同时两只前爪奋力划水。

向上，向上，再向上！

恰在这时，小水滴们又出现了，他们簇拥在周围齐声呐喊：

“有情有义的小咪咪不能放弃！有情有义的小咪咪一定不要放弃！”

小水滴们一边加油鼓劲，一边帮助咪咪浮出了水面。咪咪大口喘着粗气，看见那截枯木还没有飘远，就奋力划过去，十米、六米、一米，终于接近了那截枯木，拼尽全身最后一丝力气，翻身爬了上去，马上就昏睡了过去。

过了好大一会儿，咪咪才醒过来，四仰八叉地仰面倒在枯木上，望着蓝天白云，暗自庆幸再次逃生：

还没有飞起来呢？是不可以死的！

只要不放弃，一定可以实现的！

只是，那半口袋猫粮落在了河里，找不回来了。

起起伏伏，飘飘荡荡，枯木载着咪咪沿着宽阔的河面，一路顺流而下，不知所往。渴了，就喝几口河水，饿了，就吃几条小水滴们送上来的小鱼小虾，一天一宿过去了。

渐渐地，河道变窄变浅了，两岸鲜花盛开，一朵朵一簇簇，一层层一树树，娇艳欲滴，如火如荼，花瓣随风飘落在水面上，覆盖了整个河床，整个是花的海洋，是梦的天堂。

穿过花海，是一个浩渺的大湖，湖水碧绿，烟波浩渺。

湖中央是一个小岛，花木扶疏，鸟兽攒动，宛如世外桃源。

咪咪向小水滴们道谢告别，蹦下枯树，慢慢走上了小岛

 

十九

这座叫百花洲的小岛，终年繁花盛开，四季如春，景色宜人。

大雁的头领欢欢正在这里举行婚礼，新娘是一只叫乐乐的小母雁，雁群的另外十多只大雁和岛上众多的鸟正围着他们兴高采烈地载歌载舞，这些鸟中有翠莹莹的翠鸟、有白头的伯劳、有尾巴高竖的红尾锦雉白腹锦雉、有声音婉转的百灵、有模样一般声音动听的松雀鹰，还有长腿的白鹭和苍鹭，还有戴胜，等等。

咪咪的到来让婚礼现场出现了不小的骚动，很多鸟不知道咪咪是善还是恶，都惊恐地飞到了半空。只有欢欢想起了什么，呱呱叫着安慰所有的伙伴，不要惊慌害怕，他问大家记不记得那只叫爱爱的大金刚鹦鹉：

“就是那只脱落了好多羽毛，但是爱唱歌的鹦鹉，她的歌声多么动听啊。”

大家马上都想起了爱爱和那首关于猫咪的歌，都齐刷刷地伸长了脖子，从头到脚，上上下下打量着咪咪：

“难道，他就是那只有情有义的猫吗？！”

几只活泼的小白鹭马上齐声哼唱起那首歌来：

“啦啦啦啦，有一只猫咪，他有情又有义……他有一颗善良的心，他有一身狭义的胆，哦，他的名字叫咪咪……”

歌声中，欢欢率先走上前去欢迎咪咪，大家也都簇拥到咪咪周围。在大家的只言片语中，咪咪知道爱爱也曾经来过这里，他很关心爱爱的现状，欢欢请他放心，说爱爱现在特别幸福：

“她说过旅行结束以后就会回到这里来大家一起生活。”

一只伯劳鸟马上附和：

“爱爱说又可以自由的飞翔，是最幸福的事情。咪咪，爱爱说是你让她重新回到了蓝天，你是她的天使，相信也会是我们的天使。”

大家伙儿都赞同这个说词，再次热烈鼓掌欢迎，并手牵手地围城圈，跳起舞来，一边跳一边齐声吟唱那首欢快的歌曲，婚礼达到了一个小高潮。

到了晚上，欢欢引领着咪咪来到他们雁群栖息的高地上，把他安置在了一个树洞里。接下来的几天，欢欢热情地带着咪咪参观了百花洲，把岛上的更多朋友介绍给他。咪咪很快就融入进了这个新的大家庭。

每天，咪咪都早早地起床，先是环岛晨跑一圈，然后，开始早餐——食物相当丰富，有翠鸟叼来的小鱼小虾，有雁群特意留下来的螺蛳和小爬虫，有时候，住在岛中央大榕树上的猫头鹰还会给咪咪送来一只老鼠；饭后，是一天的自由活动。很快，咪咪就为自己找的了一个新的工作，抓捕岛上的老鼠，他们这些可恶的家伙，总是偷吃鸟蛋——四脚朝天，把蛋抱在肚皮上，由另外的老鼠托运回窝。几天下来，岛上的老鼠减少，再也没有发生鸟蛋丢失现象，对此，大家特别感激咪咪。

闲暇之余，咪咪仍然时不时想起困扰自己的那个问题：

为什么自己飞不起来呢？

 

二十

大雁栖息地不远有一株大榕树，树冠庞大如盖，树下十分清净阴凉，成了岛上的鸟界学校。

这一天，咪咪闲来无事，也来到榕树下玩耍，正好听到那只白头翁在给鸟宝宝们讲解大雁长途跋涉的飞行原理：

“大雁在迁徙的时候，会列队而飞，俗称‘雁阵’‘雁阵’由有经验的‘头雁’带领。当他们加速飞行时，队伍排成‘人’字形，一旦减速，队伍又由‘人’字形换成‘一’长蛇形……？”

看到众鸟宝宝面面相觑，白头翁拉长了音调，继续循循善诱：

“……当飞在前面的‘头雁’的翅膀在空中划过时，翅膀尖上就会产生一股微弱的上升气流，排在它后面的大雁就可以依次利用这股气流，从而会节省体力，所以，每一次飞行，年老体弱的大雁都会排在队伍的中间部位，这样会因势利导，会借风使力。”

看到众鸟宝宝听得津津有味，白头翁兴致更加高涨：

“孩子们，我们鸟类的骨骼坚薄而轻，骨头是空心的，里面充有空气，所以，自然界只有我们鸟类会飞……”

白头翁的话被一只小苍鹭打断了：

“你是说，我们的骨骼像那种叫笛子的乐器吗？为什么像笛子而不是像喇叭呢——？”

这只小苍鹭是一只特别爱动脑子的小家伙，平时总是有问不完的问题：

“为什么，我的腿会比你短呢？”——这是问妈妈，妈妈回答说，等到他长大了，腿自然就长长了。

“为什么花儿会败呢？”——这是问爸爸，爸爸解释说，花开花落是自然现象。

“为什么，你看上去这样忧伤呢？”——这是问一只失去了伴侣的鸳鸯，鸳鸯眼含热泪回答说，因为鸳鸯是感情专一的鸟，一生只会找一个伴侣……

……

总之，小苍鹭的问题数不胜数，不过，他现在这个问题显然很幼稚，其他鸟宝宝们齐声回答说：

“快不要说话了，仔细听白头翁爷爷讲好不好？”

小苍鹭赶紧捂住了自己的嘴巴，继续听白头翁的讲解：

“……如果解剖我们鸟的身体骨骼，就还可以看出，我们鸟的头骨是一个完整的骨片，身体各部位的骨椎也相互愈合在一起，肋骨上有钩状突起，互相钩接，形成强固的胸廓，鸟类骨骼的这此独特的结构，减轻了重量，加强了支持飞翔的能力。还有，我们鸟的胸部肌肉非常发达，还有一套独特的呼吸系统，与飞翔生活相适应，我想你一定不知道，我们鸟类的肺实心而呈海绵状，还连有9个薄壁的气囊，9个，知道是什么概念吗？就是动物界最多的………”

鸟宝宝们都低头数起数来，有一只小麻雀，甚至还数不到9，一着急，差一点从树墩上掉下来，多亏了身边的一只小鸬鹚及时伸手托住了他。

站在一旁的咪咪也在琢磨自己的肺，他想自己的肺一定不会是9个，一边听到白头翁继续说：

“我们鸟在飞翔的时候，由鼻孔吸收空气后，一部分用来在肺里直接进行碳氧交换，另一部分是存入气，然后再经肺而排出，使我们在飞行时，一次吸气，肺部可以完成两次气体交换，这是我们鸟类特有的‘双重呼吸’，这样就保证了在飞行时的氧气充足；最后一点，在我们鸟类的身体中，骨骼，消化，排泄等器官机能的构造，都趋向于减轻体重，增强飞翔能力，使我们能克服地球吸引力而展翅高飞。孩子们，我说的这些你们是不是听明白了呢？……”

一转脸，白头翁看见了咪咪，马上从那截半高的枯木墩上飞下了，热情邀请咪咪给鸟宝宝上一课：

“孩子们，咪咪有情有义，乐于助人，这是难能可贵的品格，你们一定要想咪咪叔叔学习。下面，我们就请咪咪叔叔给大家上一堂课好不好——？”

众鸟宝宝齐声欢呼，热烈欢迎咪咪到讲台上讲话。他们谁也没有发现咪咪的神情非常难过，好像收到了什么致命打击，萎靡不振。咪咪站上去仓促说了句再见就很狼狈地跑开了。

白头翁和众鸟宝宝大眼瞪小眼，面面相觑，却不明白咪咪为什么这样失态。

只有咪咪清楚：自己原来是飞不起来的，无论到哪里都飞不起来！因为他的肺没有9个气囊，因为他的身体构造永远不会适合飞翔。

咪咪回到树洞，暗暗怨恨燕子：

明明知道猫咪不可能飞翔，为什么还要给自己编制一个美丽谎言呢？

还说什么“在小院是飞不起来的”，让自己误以为小院外面一定有一个能让自己飞起来的地方，原来，这个地方是根本不存在的啊！

咪咪难过极了，趴在了树洞里，使劲闭上眼睛：

离开温暖的小院是为了飞翔！

离开可爱的小哈妮是为了飞翔！

离开有趣的马戏团还是为了飞翔！

到头来，却原来是梦一场！

梦中的美好，梦中的义无返顾，现在破碎了一地，狼狈不堪。

懊悔！痛惜！愤怒！绝望！汗颜！等等情绪，交织成网，把咪咪牢牢地困住了。

……

第二天一直到日上三竿，咪咪仍然不愿意走出树洞，他想让自己冷静冷静，却忽然听到不远处传来一声大雁的惨叫。

 

二十一

发出惨叫的是大雁乐乐。

岸边的沼泽地里开了一片美丽的马蹄莲，乐乐想去采摘一朵装饰自己的窝巢，结果一只脚蹼被藏在水底的一截枯木给卡住了，大家伙儿费了好大功夫才让她脱离险境，但那只脚蹼受伤严重，被卡掉了好大一块皮。

其他大雁外出觅食玩耍的时候，乐乐都孤孤单单地趴在窝巢里，多亏了咪咪经常走过去和她聊聊天拉拉家常。

咪咪的情绪已经平复，不再抱怨，也不再懊悔，他知道这些都无济于事，既然已经来到百花洲，就应该高高兴兴地生活。他还主动去鸟界学校做了一场演讲，题目就是《梦想，就在前方》，用自己的经历，实例告诉鸟宝宝们，一定心怀梦想，因为梦想会让生活变得前所未有的丰富多彩。

梦想就像一盏明灯，照亮的不仅是行程，还有思想和灵魂。

那只小苍鹭追着咪咪不停地问同一个问题：

“到底什么是梦想？”

“梦想对我来说，就是有朝一日能飞起来。”

“那对我来说呢？”

咪咪张口结舌了挠挠头皮：

“那你就想一下，你最想做的事情是什么？能否做到？如果做不到，那就是梦想。”

小苍鹭迷迷糊糊地回家去思考了。第二天，天还没大亮，小苍鹭就跑来找咪咪：

“我知道梦想是什么了，是去湖底抓一只大河蚌！”

咪咪表示认同：

“无论什么梦想，只要有梦想就是好宝宝……”

小苍鹭连蹦带跳地跑去上课了，见到同伴就问“你找到梦想了吗——？

……

很快，所有的鸟宝宝们都找到了自己的梦想。

现在，咪咪就蹲坐在乐乐的窝巢边，跟她细细讲述自己梦想的全部，讲着讲着就说到了北方那个小院以及小院里的那些小伙伴。他现在已经不再想什么飞翔，更多的是想念小院，只能在这种诉说中寻求一点点慰藉。乐乐听着他的描述，无比神往：

“我好想和欢欢一起去看看你描述的那个小院啊……”

咪咪抬头望着天上，喃喃自语：

“可是，我都不知道小院在哪里？更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再回去……”

是啊，山迢迢，水长长，怎么可能回得去呢？

于是，出现了短暂的沉默。

天边燃烧着美丽的火烧云，奇妙绚丽；微风拂动花树，三叶梅的花瓣一瓣瓣随风飘舞，漫天绯红。

突然，沉默被一声尖利的恐吓给打断了：

“我要吃掉你！”

声音是从空中传来的，惊得咪咪和乐乐齐抬头，发现原来是一只老鹰，正瞪着阴鸷的眼睛，恶狠狠地看着趴在窝巢里的乐乐。他一定是侦查到了乐乐受伤在身，而且也瞅准了欢欢和众雁不在周围，有备而来，一副势在必得的表情。乐乐长这么大，还没有遇到如此情形，浑身哆嗦，腿脚发软，欲跑不能，一副束手就擒的样子。老鹰更加幸灾乐祸，一脸阴笑地做出扑下来样子，但是，马上，他收起了硕大的双翅，因为，咪咪突然挡在了乐乐面前，这太出乎意料，老鹰飞回树杈上，歪歪着头，面目狰狞地威吓咪咪赶紧躲一边去，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可恶的小家伙，别碍手碍脚！你没看见我尖锐的爪子吗？可以轻松地撕掉你洁白的皮毛，我还可以一口咬断你的脖子，你想死得那样惨吗？啊——！我说，快走开！”

咪咪怒目相向，厉声呵斥：

“臭老鹰！乐乐是我的朋友，有我在，你休想伤害她！！”

咪咪的话让老鹰有些犹豫，但是显然他不想放弃唾手可取的美味，因为，他已经三天没有捕获到食物，饥肠辘辘。他从一根树杈跃到另外一根树杈上，耸着脖子，瞪圆了眼睛，走来走去地仔仔细细观察着乐乐和咪咪：

猫怎么会和大雁成为朋友呢？

老鹰转动着小脑袋，百思不得其解。他断定这只小猫只是言语恐吓，绝对不会真的身体力行替那只小母雁出面抵挡。这样猜想着，他信心大增，再次一个俯冲，直奔乐乐而去。说时迟那时快，咪咪再次挡在了乐乐面前，身子像一座桥梁一样弓了起来，尾巴则像一把犀利的刺刀，高高地竖着，浑身的毛根根直立，像一支支锋利无不的令箭，即将扎入敌人的胸膛，嘴巴里发出的已经不再是猫咪的叫声，呼噜呼噜的，宛如虎啸龙吟。老鹰的爪子眼见就要抓到咪咪的头，咪咪一个利索地翻滚，躲开了，回头就是一口，狠狠咬在老鹰的爪子上，老鹰疼的一声厉叫，用翅膀一下子把咪咪打到一边，顺势一个转身，伸出大嘴叼住了乐乐的翅膀，起身一个猛拽，疼的乐乐连声惨叫，咪咪被摔到一块石头上，头皮和左腿一下子就被擦伤，血迹斑斑，疼痛难忍，但他顾不得这些，爬起身来一个猛扑，一口咬住了老鹰的爪子，疼的老鹰撒口丢下乐乐，对着咪咪挥动翅膀一阵猛打，然后仓皇飞走了。

咪咪歪歪斜斜地站立在那里，望着老鹰的身影远去，直到欢欢等众雁赶来，才咕咚一声摔倒在地上，在他闭上眼睛的瞬间，他却惊讶地看到了两个熟悉的身影：燕子夫妇。

 

二十二

春节一过，天气渐暖。

燕子夫妇虽然身处南方，却已然接到了北方春风的邀请。他们在一个明媚的清晨，踏上了归程，途径这片大湖的上空，鬼使神差就被岛上似锦的繁花吸引，双双飞落到了百花洲上，打算休整一宿。刚刚落脚就听到了众鸟在传唱那首有关咪咪的歌，心想这只咪咪是不是小院里的那只咪咪呢？他怎么会跑到遥远的南方来呢？抱着一看究竟的心态，他们专程来到雁群栖息的高地上，正好目睹了咪咪勇斗老鹰的场面。他们激动得都说不出话来了，围着咪咪连声呼唤，怎奈咪咪受伤严重，一时半会清醒不过来。

得知燕子夫妇就是咪咪所说小院里的朋友，欢欢和乐乐对他们格外热情，燕子夫妇很想知道咪咪是怎么跑到南方来的？大家却都说不出所以然，只有惊魂未定的乐乐支支吾吾地告诉大家，咪咪就是为了找寻燕子才来南方的，燕子能从南方飞回北方，那么咪咪也能从南方实现自己飞翔的梦想。听到这，燕子夫妇对视了一眼，说：

“是的，咪咪在小院里一直询问怎么样才能飞行……”

现在，咪咪终于找到了燕子，终于来到了南方，但是却再也无法飞翔了，因为受伤太严重了：左眼皮几乎被撕扯下来；头顶上被抓掉了一大块皮毛，鲜血淋漓；后背上被老鹰的利爪抓出了三道见肉露骨的沟，左前腿和后面两条腿全部骨折。

燕子夫妇决定停留下来照顾咪咪：

“咪咪是小院里的朋友，我们不能丢下他。”

大雁欢欢则带领几只啄木鸟寻来了小岛上所有有疗效的野草和野果，让那只伯劳鸟逐一挑选出来医治咪咪——这只伯劳鸟是岛上的小医生，会诊治各种疑难杂症，也认识各种野生草药。岛上的草药仍然没能让咪咪苏醒。伯劳鸟想起来，大湖对面的深山里，有一种草很有疗效，那种草三年开一次花五年结一次果。欢欢一听马上带着几个伙伴振翅飞走了，一天后，才把那种草带回来交给伯劳，伯劳急忙给咪咪服了下去。：

大家忧心忡忡，轮流簇拥过来问长问短，带来的小鱼小虾小泥鳅快堆成了小山。他们只期盼咪咪快一点清醒康复。讲课的白头翁还把自己珍藏的一株灵芝草也拿了出来，一口一口地喂给了咪咪。

燕子夫妇不停地念叨，倘若老牛伯伯在就好了，他一定有办法救治可怜的咪咪，乐乐急忙问能不能抓紧去请老牛伯伯前来，燕子夫妇表情十分尴尬：

“远隔万水千山，老牛伯伯即便长了翅膀也得飞个十天半个月才能到这个小岛上……”

大家不约而同地发出一阵叹息。

咪咪还能睁开眼睛吗？

 

二十三

织布鸟英英应该说是岛上的“土著”，土生土长，她很爱这个岛屿，更爱她精心织就的窝巢——那是一只像椰子大小的窝巢，门小肚子大，由一根根精心挑选的纤细的草叶和柔韧的细藤蔓精心编织而成，工序复杂，耗时漫长，全部由英英自己完成。窝巢一开始是绿色的——因为草还没有变黄，渐渐就变成了枯黄色；气味一开始很新鲜，慢慢就散发出一种柔和的暖融融的味道——每当把新家建造完成，英英都很有成就感。

入春以来，英英非常忙碌，因为她又在建造一个新窝巢——原来的窝巢是建在一株大榕树上，但是这株大榕树好像不怎么茂盛，她不忍心再给大树增加负担，所以就近又选了一株枝丫粗壮的金合欢，她仔细设计了图纸，精心挑选了萱草叶、藤蔓条，开始了新家的建造，立志要建造一所更加美观更加新颖的窝巢。现在，新窝巢马上就要竣工了，她内心充满了喜悦。

这一天，英英正把头钻进窝巢里做最后几道工序，忽然听到外面有人喊她的名字，探出头一看，原来是大雁欢欢，他请英英暂时放下手中的工作，跟随自己来到了咪咪的树洞前。咪咪正虚弱地躺卧在里面，他在昏迷了三天三夜后醒来了过来，但是极度虚弱，欢欢问英英认不认识咪咪，英英马上点点头，并且立刻哼唱了几句那首大家耳熟能详的歌曲，英英还告诉欢欢，就是在前几天，有一条小草蛇觊觎她家小房子的美观，居然爬上树杈，要偷偷侵占，多亏被树底下遛弯的咪咪发现，及时给她提醒，她急忙纠集了几个小伙伴齐心协力把小草蛇赶跑了。

欢欢把英英带到一边，详详细细地说出了自己的一个想法，英英马上点头，表示立刻放下窝巢的工作，全身心投入这项有意义的事情，说完就飞走了。很快，五六只织布鸟来到了英英的家门口，听完英英简短的介绍，也迅速飞走了。

半天后，岛上的近百只织布鸟都聚集到了英英未完工的新家门前，他们仔仔细细地听完了英英的讲述，立刻投入了工作，一天，两天，三天……他们马不停蹄，加班加点，夜以继日。

在英英和她的小伙伴们加班加点忙碌的时候，咪咪也在慢慢康复当中，一周后，终于能站立行走了，但是，第一步却差一点跌倒，这才发现自己的右前腿彻底瘸了。看到一瘸一拐地出现在树洞门口的咪咪，站在树洞顶上的燕子夫妇激动地眼含泪花。咪咪一下子就认出了他们，惊讶地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擦了又擦：

“真的是小院里的你们吗？”

燕子夫妇使劲点头，咪咪的眼里一下子涌满了泪水，他流着泪大笑着问燕子夫妇怎么会在这里，这不是在做梦吧？燕子夫妇盘旋在咪咪头顶上，说这不是做梦，然后把经历说了一遍，又关切地询问他这半年多来的经历，咪咪也把过往一一说给他们听，燕子夫妇边听边唏嘘感叹，等咪咪说完，燕子夫妇告诉咪咪他们得离开百花洲了：

“现在你康复了，我们也放心了，所以必须得走了，再不回去，小院里的朋友得担心死了。”

大雁欢欢走过来告诉咪咪，在他昏迷的这几天里，燕子夫妇一直守在树洞口，寸步未离。咪咪再次感动，低头抹了一把眼泪，强作欢颜，叮嘱燕子夫妇给小院里每一位伙伴问好：

“告诉老牛伯伯，我现在经常回想他说过的每一句话，那些话很多成了我的行为准则；告诉大狗黑子，他的忠诚和责任感是我学习的榜样；告诉大黄鸡妈妈和芦花鸡妈妈，她们的友好和善良让我特别怀念，当独自流浪行走的时候，她们给予过我的关心和关爱让我感觉一点都不孤单；告诉山羊叔叔，他的帅气和睿智让我很羡慕；特别要告诉大嘴巴的鸭婶婶，她无休无止的抱怨和诉说让我体会到了生活最本质的温暖；哦，还有，那只独腿的小公鸡花花，他的勇气和毅力给了我最大的帮助，当我最绝望的时候，一想到他，就浑身充满了力量和信心……所以，我最最亲爱的朋友，你们回到小院里一定替我转达对大家伙儿的感谢，还有，还有，我对他们的想念……”

咪咪说不下去了，背转过身去了，偷偷又抹了一把眼泪，回树洞去了。

燕子夫妇很难过，他们知道，咪咪想念那个小院。

可是怎么回去呢？

水漫漫，路迢迢，远隔千山万水，即便咪咪的腿不瘸，也回不去了。

 

二十四

燕子夫妇北归的这一天，欢欢带领着雁群也要启程，他们结伴同行。

早晨，天还蒙蒙亮，咪咪就醒了，一想到朋友们就要分别，他心里非常难过，强作笑脸地走出树洞，却看见燕子夫妇满面笑容地等候在那里，身后是欢欢和所有的大雁，四周是上百只织布鸟，面前的草地上，有一块绿色的小毯子，毯子呈长方形，是用一根根草叶和藤条编织而成的，四角上各有用草绳编成的一个小圆环。

咪咪不知所以，诧异地看看大家，英英笑意盈盈地走上前来：

“有情有义的咪咪，这是我们送给你的礼物，哦，不仅仅是我们织布鸟，是岛上所有的朋友。你现在可以坐在上面，欢欢他们会带你回家的。”

咪咪惊讶地长大了嘴巴，虽然他还是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英英所说的“回家”，让他一下子呆住了：

回家，多么诱惑的语言，多么温馨的过程，多么向往的一件事情，可是，怎么回去呢？

看到咪咪一脸不解和迟疑，欢欢带领着三只强壮的大雁分别站到了毯子的四角，把头钻进了小圆环，然后挥动翅膀，飞上了天空。

哦，原来，原来欢欢是想用这个毯子带自己回家啊！

咪咪感动得说不出话来。大家伙儿都簇拥过来，给予他衷心的祝福，并希望他永远不要忘记百花洲。那只小苍鹭吧嗒吧嗒滴着眼泪走上前来：

“智慧的咪咪叔叔，我会想你的……还有，我现在有新梦想了，就是长大以后去北方看你——！”

所有的鸟宝宝们都扑闪着翅膀说，这也是他们大家的共同梦想，他们相约长大以后，去寻找那个神奇的、温暖的小院子，去看望咪咪和他的伙伴们。

咪咪泪流满面。

欢欢展示完毕飞了回来，让咪咪爬上毯子，在大家的祝福声中，雁群列队飞上了天空，在燕子的引导下，一路北上。

看着下面的山川湖泊平原树林，抚摸着穿肩而过的白云清风，咪咪真的不敢相信，但事实是，他这只不会飞的猫，的确飞起来了。

回到那个日夜思念的小院，指日可待。

咪咪的内心涌满了感激之情。

一路上，他们飞飞停停，辛苦而愉快，每到一处歇脚的地方，咪咪都主动请缨当守卫，让所有的大雁都休息。

时间一天天过去，经风带雨，日夜兼程，他们来到了北方。

 

二十五

咪咪回到小院是在黎明。

晨光初露，独腿小公鸡花花蹦出了鸡窝，他挥动了一下双翅，准备飞上墙头放声高歌，迎着第一抹朝霞，却蓦然感觉不对劲，因为两边墙头上整整齐齐站满了从未见过的一群大鸟，唬的花花一个紧急倒退，差一点摔倒，他不认识这些不速之客，急忙一步窜到牛棚跟前，喊出了还在沉睡的老牛伯伯，在花花的提醒下，老牛伯伯看清了那些稀客，也很好奇：

“哞——，不过是大雁嘛，何必惊慌呢？”

话没说完，他的目光就聚焦到了窗台上，那上面白乎乎的一团，好像是，好像是，老牛伯伯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似的，使劲眨巴了几下，一下子喊出声来了：

“咪咪——！”

他的喊叫一下子惊动了黑子、山羊，还有驴子哥哥，他们都从各自的住处跑出来，齐齐地看向窗台上，是的，咪咪正笑眯眯地端坐在那里，大黄鸡妈妈和芦花鸡妈妈也应声拖儿带女地跑出来，齐声欢叫着咪咪的名字，鸭婶婶是最后一个露面，她还睡意朦胧：

“嘎嘎，我好像听到有谁在喊‘咪咪’的名字，不会是在做梦吧——”

她的话说不下去了，因为咪咪站在了面前，她定睛观瞧，确认是咪咪无疑，惊喜之余，一屁股坐在地上晕过去了。

咪咪逐一和老朋友们拥抱完毕，很戏剧地告诉大家还有朋友自远方来，话音未落，燕子夫妇从欢欢背后站了出来，大家再次开怀欢迎。小院里热闹非凡的气氛惊扰了爷爷奶奶，还以为院子里发生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急忙打开房门，一眼就看见了咪咪，奶奶高兴地上前就把咪咪搂在了怀里，眼含泪花地和爷爷嘟囔：

“老头子，你说这小东西怎么回来了呢？……”

紧接着，老两口看见了燕子夫妇，照旧是欢喜。

太阳升起来了，欢欢和他的雁群要继续北飞了。咪咪非常难过，远远得躲在大家伙儿身后，似乎在远远地躲着离别。欢欢伸长了脖子，才找寻到咪咪，他走过去，和咪咪拥抱告别，咪咪再次表示感谢，欢欢却说：

“是我要感谢你，在你身上，我知道了什么是梦想，什么是坚持，什么是勇敢……知道了很多很多……”

咪咪邀请欢欢和所有的大雁再来小院做客，欢欢表示秋天南归的时候，一定会再来看望咪咪和他的朋友们。在大家伙儿的目送中，大雁一只只飞向了蓝天，朝着更北方飞去了。

 

二十六

夜幕低垂，和风送暖。

每天这个时候，不等谁催促，咪咪都早早地来到老牛伯伯的牛棚里，和大家伙儿一起聊天谈心，也把自己在外面的经历分享给大家，那些鸡宝宝和鸭宝宝们听得意醉神迷，乐此不疲，早早就跑到牛棚占据有利地形，引颈期待。他们最喜欢听咪咪坐着毯子飞行那一段，翻过来覆过去地让咪咪一遍一遍地讲。第二天，他们去门口大槐树下、村外梨树园里、田野小河边，遛弯散步捉虫玩耍的时候，就会把前一天晚上所听到的添油加醋地讲述给身边的伙伴们听。

很快，全村的鸡鸭鹅、牛羊猪，就都知道了咪咪的故事，他们三三两两、大摇大摆地走进小院来看望咪咪，并不停地问咪咪一个问题：

“你到底会不会飞？”

咪咪一脸严肃地说：

“我不会飞，猫怎么会飞呢？但是，我可以飞。”

小院一片欢笑。

 

 

作者简介：王海滨 北京作家协会会员，中央电视台电影频道导演，毕业于北京电影学院文学系，文学作品在《北京文学》《山花》《时代文学》《北京纪事》《读者文摘》《海峡》等国家和省市级报刊杂志发表，出版散文集《清水无香》，长篇小说《朝花夕拾1990》，新闻作品曾获得过“五个一”工程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