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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州作家·微刊|魏尔锅:去大兴国寺

来源:贵州作家·微刊 | 魏尔锅  2020年03月19日07:18

花溪往事

沿着树叶铺展出的黄金般的路面,悠哉悠哉往前走着,天空高朗,桉树像两排士兵整齐地站立两旁,高耸肥大的树枝伸向半空搭起凉棚,使得这一路段在秋天里别具风景。仰天一看,桉树的叶子在这个季节大部分已“秋风扫落叶”般掉在了地上,把整条土路软绵绵地铺成了一条“黄金大道”。是的,没错,这时候人们已经叫这儿为黄金大道了,一说花溪黄金大道,大家就知道说的是哪儿。

一晃,时光过去已近30年,那时我还在贵州民族学院这个人生轨迹的点上逗留。民院坐落在花溪境内,说到花溪,人们的大脑第一呈现的应该是花溪公园,那时有人称花溪公园为高原明珠,其实,这话现在想来多少有些俗。即便我国自从打生态旅游发展这张牌以来有二十来年了,花溪公园的外形以及周边的围栏变了又变,而花溪公园里的树木、景观,以及那条悠悠的弯来拐去的溪流还是那么清秀,那般小家碧玉,耐人品味,就是放在全国的自然公园中排位,我认为依然属于佼佼者,依然让初来乍到的游客眼睛一亮。那时,我们几个要好的所谓的莘莘学子一有时间,就喜欢邀约去花溪公园,从大学校门口去公园门口,步行大约半小时,每次我们但凡去花溪,必定要进花溪公园游荡,然后从公园后门出去,现在估计那个门已不叫后门了,叫什么南门、北门之类。

偶尔,我们也会来一次“小偷”行为,来一个歪门邪道,不从正门入,那里没有两块钱是不让你进的,管你三七二十一。反正,总有人提议,从公园围墙外侧一栋房子的凹口处爬进去,而每次也都屡试不爽。那时,大约从这儿进公园的也非我们一伙,我们或许只是其中的一小撮,显然,这种“偷摸”的人不少,不久这条“道”被人发现,后来,那个凹口就被挂起了一蓬蓬坚硬锐利的刺网,从此我们的好处被中断。但公园我们还是要进的,从大门进从后门出,然后走过平桥,进入花溪河边的黄金大道,时间宽裕的话,继续前行,慢悠悠地向着花溪水库的脚下走去。这几乎成了我们去花溪玩儿不变的一条路径。

而今想起往事,一边觉得有趣,一边又觉得荒谬。不是吗?你看大作家罗曼罗兰笔下的约翰·克里斯多夫年轻时的爱情生活不也是很荒唐吗?然而,那就是年轻人,就是年轻人的状态和样子。我的意思,是想说我也年轻过,也有过荒诞的生活和岁月。那年,我也有了个女朋友,她是大四学生,一有机会就跟在我们几个屁股后面玩儿,我们去花溪,她也去,有时也爱叽叽喳喳说她的想法。记得她的胆子不大,但那天我们从黄金大道向着水库方向走去的时候,却突然发现碧绿的溪流边那棵歪脖子树是一道亮丽风景,大家好像平时都没长眼睛,没发现似的。然后驻足在溪流岸上,争先恐后爬到歪脖子树上照相留念。歪脖子树光秃秃的,一半身躯差不多歪斜到了溪流的水面。爬到上面去,即便一只手抓着树干,然后车身对着相机镜头,风险也还是不小,一旦失手,掉进花溪河里,结果可以想象,即便淹不死,也不会被清澈干净的溪水污染,但狼狈的后果会很严重……

可那天,女朋友瑶勇敢得不得了,自告奋勇爬到了歪脖子树的疙瘩处,一只脚悬空,一只脚勾住树干的老茧,来了一个回眸一笑,从此,那身姿、那美丽一笑、那根斜倒半个身子的歪脖子树,还有女朋友潇洒的瞬间,深深地扎进我的心窝子。以致后来,我们分手若干年以后,我都忘不了那根歪脖子树。一到思念难抑的时候,我就悄悄独自走向花溪,走过黄金大道,走到那根歪脖子树的身前,看着它几十年不变不倒不朽地站在烈烈风尘中,有时忍不住泪流满面……

又是若干年过去,有一天,我们一行人来到花溪,走过黄金大道,走到了歪脖子树边,这时,歪脖子树已经彻底干枯死掉了,但它瘦小的身躯依然斜立在溪水的上面。我禁不住把二十多年前,女朋友爬上歪脖子树照相的往事告诉了朋友冉正万。当时,正万只是诡诈一笑,并没有表示什么,谁知他却把我不经意间道出的没有结出果实的爱恋插曲记在了心里,每当喝酒吃饭提起各自年轻时犯下的傻事时,他都总会拿花溪黄金大道边那根歪脖子树来逗耍我、取笑我。有时,觉得难堪,有时觉得受用,不管怎样,有人记得你的尴尬事,拿出来让大家贻笑大方又何尝不可?谁不是在一边经历一边遗忘呢?有人能够记住别人人生长河里曾经激荡过的一朵小浪花,毕竟十分美好,那怕已经过去,不可能生还。

而今,花溪似乎离我已经很远了,但似乎又离得很近很近。一年总会有几天时间走进花溪,走进她的某一处。无论走到哪个地方,那都是我过去和现在不同时空情感的碰撞交融,使得我对花溪的感情错综复杂,而又一言难尽。

比如说花溪的磊庄机场 。记得有一年,一天同学开车从凯里到贵阳玩,晚饭时我们喝了很多酒,兴奋得不行,夜间,一致说开车出去兜风,去哪里呢?有人说,咱们去磊庄机场吧。就开车前往磊庄机场,那时,还没有酒驾一说,于是乘着夜色,几个人在夜风的吹拂下,奔向磊庄机场。月黑风高,来去风驰电挚,飘飘然如仙人一般,公路两旁星星点点,那感觉,这条公路本身就是风景线。如今,二十多年过去,磊庄机场作为民用机场早已停飞,至于机场的用途,我等已不再关注。前几天,一个朋友学完驾照,想我作为陪驾和她出去练练车。去哪里呢?我说去磊庄机场吧。

一路开去,发现这条公路变化很大,不仅路面变宽变亮了,尤其是公路两旁,村寨、建筑、树木等等都让我觉得曾经的机场路有了很大改观。我发现已经找不到过去的感觉了,就尽管往前开,记得,我学驾照那年,师傅还带我们两个徒弟进入磊庄机场里面的飞机跑道练过车,十多年过去,而今竟然找不到北了。于是,我们径直往前开,我想,凭感觉开到尽头处,肯定就是机场的入口,我想找找曾经的感觉。没想到,开到尽头处却发现是一个军营的大门。我们在大门口立即掉头,这时钢板一样站在大门口一端的两个士兵大吼道:停下、停下……我还看见斜跨冲锋枪的士兵猛地把冲锋枪端到了胸前,我们吓得赶紧把车停住,走下去边说对不起边解释:她练车,她练车……没注意标注外来车辆不许靠近营房大门。这时一个估计是排长、连长什么的军人走上来,和气地和我们说,这是军营大门,不可靠近云云,那两个站岗的士兵才放过了我们……

磊庄似乎还是磊庄,但已经不是曾经的磊庄了;而花溪河畔的歪脖子树,几年前已经不在了,曾经爬到它树干上照相的那个女子如今生活在远离花溪的某一个城市,也许她已经完全记不得花溪河畔这根歪脖子树,可花溪水还是那样夜以继日,永不停息地向东流去。

去大兴国寺

从乡下来到城里,合着岁月中颠沛流离的时日,算来,在贵阳也混迹了近三十年,很多稍微有点特色的地方,哪怕走马观花也都去过,即便没有去过,至少也听人说起过。一日,朋友邀约驾车前去大兴国寺闲游,我顿时傻了。不仅不知道大兴国寺在哪里,而且从来就没有听人说过。不管是自己孤陋寡闻,还是大兴国寺一直寂寂于世外,不被俗人所知晓,总之,我确乎是不知道花溪还有这么一座寺院。

大兴国寺在哪里呢?朋友告诉我,大兴国寺在青岩古镇。

而我,去青岩古镇的次数也不算少,却从没听人说起古镇什么地方还有座寺庙。驾车前往实在不知道怎么走,临行前只好求助百度。

百度一搜,粗略知晓了大兴国寺的大致位置。

大兴国寺坐落在花溪区青岩古镇小西冲村、桐惠高速公路东侧,属于复建的贵阳历史最悠久的寺庙。

沿贵阳西二环直奔青岩古镇,一路上想象着大兴国寺的模样,和其它寺庙有什么不同?大约一小时左右,便进入桐惠高速公路,几分钟时间,晃眼便看到了大兴国寺的指示标识。

就这样,我来到了大兴国寺,认识了复建新修的大兴国寺。

新建的大兴国寺大门比一般寺庙要宏阔得多,进入寺门,一位年轻的和尚告诉我们,一般寺庙只有三门,而大兴国寺有五门。这是因为,大多寺庙建于山中,地势原因,不便修建多牌多门,而大兴国寺所在位置地势平缓,四周宽敞,视野开远,所以建了五个门道。

进入寺门,见寺庙格局非同一般,大殿前的石桥下,一弯潭水,碧波荡漾,倘有星月映照,亭台楼榭之倒影一定令人心旷神怡,而此时此刻,却只见波光粼粼,缓缓如微风漂拂。僧人说,这是大兴国寺的“放生池”。

沿着台阶,渐入寺院深处,所到之处无不感到大兴国寺的幽深和静怡,虽说香火还不那么旺盛,寺院僧人也寥寥无几,但庭院之深和古刹之肃气扑面而来,置身其中,俗世之扰、凡尘之忧顿时烟消云散。

走到寺庙顶端,站在庙宇下的楼道上,目视下端蜿蜒的溪流和溪流岸上的村庄,人在其中,如入世外桃源之境。陪同我们的花溪文联一位同志说,对面的村庄就叫青岩堡。

大兴国寺与青岩堡隔着一条小河,从大兴国寺这面看去,青岩堡上的房屋一栋紧挨一栋,有的房屋似乎盖着青瓦,总之,偌大一片,像纱幔一样,团团圆圆,密密扎扎,“堡”味十足,隔岸观望,令人浮想联翩。我用手机从不同角度照了大兴国寺的翘檐屋宇,又照了几张山洼下的荒坡、清澈的溪流以及圆润的青岩堡,发到朋友圈,居然有贵阳的朋友感到惊异,问,这是什么地方?宁静而高远,不仅景致独特,且风光无限。当我说,这就是青岩,就是青岩古镇外围的风景——大兴国寺与青岩堡时,朋友更为惊讶。他们和我之前一样,万万想不到,在花溪青岩古镇边上还有如此气度的寺院与美妙风景。便留言:这是周末闲暇时的又一个好去处……

然而,他们和我之前一样,对大兴国寺一无所知。

大兴国寺,历史上曾叫大兴寺,坐落于贵阳市中心大十字——达德学校北侧的小公园处,距今已有600余年建寺史。清末年间,一度在大兴寺开办义学,后改为小学。到民国时,殿外石坊、石墙被拆除,改建为电影院,1939年,寺院因战事被彻底毁坏。1949年后,大兴寺的部分原址建成了贵阳百货大楼。

据资料记载,元至正年间(公元1341-1668年),庐陵(江西)商人彭如玉创建精舍,名为普安堂。后僧人真贤继承寺业,拓故址建大雄殿、毗卢阁,庄严设像,遂起名大庆寺。明洪武二十年,长沙云游僧南宗至寺,苦行修持,悉心葺造,构建四大天王殿、山门、寮舍,塑西方三圣、毗卢诸佛及观音、地藏、十八罗汉等众像,并五十三参于壁。后经镇远侯顾成改赐大兴国寺。明永乐八年,贵州宣慰使奏准设僧纲司于此,授住持慧智为都纲,政府在贵州设僧官管理佛教从此开始。清康熙三十一年,巡抚阎兴邦重修关圣殿。追溯既往,大兴寺自明初以来,不断修建,殿阁多重,寺宇壮观,香火旺盛。清中叶以后,大兴寺各佛殿年久失修,毁损严重,香火冷落,住僧甚少。清嘉庆八年,设于贵阳城北般若庵的义学移入寺内,道光二十四年初,设于花牌坊的成章义学复辗转迁此,到清光绪三十二年,改为官立第九初等小学堂。民国年间,贵州省立师范学校附属小学亦设于寺。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以后,寺址先后被新黔日报社、贵阳市检查院、二轻局使用。历经变乱,所藏文物,除一口铜钟被移至弘福寺外,其余均荡然无存。

鉴于大兴国寺为贵阳最早修建的佛教寺院, 2010年,贵州省佛教协会会长、贵阳黔灵山弘福寺方丈心照大和尚秉祖师之遗愿,应四众之劝请,发大悲心异地迁建大兴国寺,在各级政府部门支持下,在花溪区青岩古镇小西冲迁建大兴国寺。寺庙于2010年4月30日奠基,历时五载,功成告竣。僧人告知,新迁建的大兴国寺建成了大山门、放生池、天王殿、观音殿、藏经楼、大雄宝殿、钟鼓楼、方丈苑以及盛世宝塔、九龙壁、法堂、客堂、五观堂、素餐馆等。总建筑面积32360平方米,殿宇建筑基地面积16577平方米。

事实上,大兴国寺只有历史之名,而几乎无历史之物存。不过,即便这经楼宝殿尚看不出沧桑感,厚重味,但上百年后呢……

行走于大兴国寺,让我觉得有意思的是,在这翘檐楼角之中还能见着盛开的花草、青青的菜地,以及农夫在土地一角慢慢耕作,虽说庭院深深,却不乏浓浓的山乡气息,这让我想起儿时百看不厌的电影——《少林寺》里的情景,深山古刹,烟火人间,心中有善,处处皆佛。

我想,这大兴国寺无疑是修行的好去处,可心不静,即便身在庙堂,又能何如?君不见俗世中无数烧香拜佛者,佛言禅语滔滔不绝,可又有几个脱得了俗?

善哉,大兴国寺!

作者简介

魏尔锅:本名魏荣钊,已发表、出版小说、散文、非虚构文学作品200余万字。系中国作家协会会员、贵州省作家协会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