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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站村抗疫记之红色志愿者

来源:文艺报 | 郭海燕  2020年03月04日14:11

车站村成立抗疫临时党支部后,支部成员:车站村党支部书记江志超(左),浠水县下村帮扶干部张汉文(中),散花镇干部陈海潮(右),每天在村各卡口值守、巡视。

2019年岁末,华夏疫魔起于荆楚,鄂东黄冈市一度是湖北省内除武汉外的第二大重灾区,浠水县则是黄冈市的重灾区。鉴于严峻形势,浠水县新型冠状病毒肺炎疫情防控指挥部发布第21号令:自2020年2月14日中午12时起,全县全域实施疫情防控战时管制。

这意味着什么呢?比如:所有村(社区)、村民小组、居民楼栋的居民,除医护人员、医药物资从业人员、抗疫公务人员和水电油气、通讯网络、粮食蔬菜等基本民生保障从业人员外,其他居民一律居家,禁止外出;管制期间,居民基本生活必需物资、急需药品由乡镇、村(社区)实行代购服务……

面积两平方公里,拥有400多户近1300人口的浠水县散花镇车站村,一日三顿要吃米、面、油、菜,耗用牙刷、肥皂等等,由谁来管呢?都去找村委会吗?村委会一共才3个人,另加3个小组长和驻村干部,他们要安排卡口执勤,消杀防控,“包保”外地返乡人员,禁止所有聚众性活动,照顾老弱病残……若张三、王麻子,再火烧眉毛地让他们去买一袋盐、拎两块豆腐,就算神仙,跑断腿也转不过来啊!那找谁呢?

找满哥。

满哥是谁?

车站村无人不晓的志愿者,脚踩风火轮的代购员张小满。

1

毕业于湖北省拖拉机厂技术学校的张小满,今年45岁。21岁时,他就在家乡散花洲开办汽车修理店,可谓意气风发;但池浅难养大鱼,两年后他就南下广东,凭过硬素质、专业,在佛山打拼7年,继而在深圳办修理厂10年。2016年,见过繁华、心已不惑的游子返乡了,在横跨城乡两岸的黄石市长江大桥散花桥头干起老本行——开“满哥汽车修理店”,生意一直红红火火,小家庭也打理得和谐美满。

年腊月二十,“满哥汽车修理店”提前关门歇业。这让不少老客户不解:只要门一开,真金白银来呀,这满哥有钱不赚,抽什么疯?

是己亥猪尾扫来的新冠病毒疫情,让张小满“抽疯”。南下多年,熟悉各类货车、同无数车主打过交道的他,向来关注路上的事。“2020年中国春运1月10日将正式启动。对于在此期间如何防范武汉不明原因病毒性肺炎疫情扩散,中国民用航空局、国家铁路集团有限公司、交通运输部有关负责人9日在国务院新闻办公室举行的发布会上作出回应……”张小满像传感器一样关注交通讯息。武汉距家乡仅百公里,眼前大桥上的车金梭银梭般穿行,这是在加速病毒传播啊!这位驻守桥头堡的小老板坐不住了,1月14日,他主动关门。“宁愿每天少几百元的收入,也不能开门,修好了那些坏车,就会坏事!它们跑来跑去,加快疫情蔓延!”张小满这样解释他提前歇业的原因。

车站村代购员张小满(右)和党员堂哥、退伍军人张国义(左)代购回全村生活物资。

“满哥汽车修理店”关门数天后,央视《晚间新闻》播出,国家卫健委高级别专家组组长钟南山院士在答记者问中指出:此次疫情呈现人传人特点,已有14名医护人员感染……张小满更着急了。关门歇业、清闲下来的他,找来种地的二哥、跑长途大货车的五哥,坐一起讨论:病毒这么厉害,在武汉务工的乡亲又很多,春节都回乡过年,那东西不就跟过来了? ……“如果抗疫需要,我们兄弟伙都要上!”张小满首先提议,两位兄长重重点头。

疫情如火。很快,年三十,武汉封城了。黄冈市、浠水县也封了。

针对来势汹汹的新冠肺炎疫情,习近平总书记发出重要指示:要把人民群众生命安全和身体健康放在第一位,把疫情防控工作作为当前最重要的工作来抓。张小满天天盯新闻,眼瞅着瘟神逞凶,家乡浠水县确诊病例日益攀升……1000多人的车站村,领头羊村支书兼主任只有一个,长期办厂开店的张小满很清楚:一人做千人的工作,不好搞;千人帮一个人,才能干好。他决定找找很少见面的儿时伙伴、年轻的村书记江志超,看能否做点实事……

年初五,戴好口罩的张小满,正准备去村部“揽闲事”,江志超的电话来了:“小满,有没有空?现在道路管制,和我一起去卡口看看?”

“好啊好啊,没问题!我正想去找你,看能否搭把手……”

就这样,张小满的抗疫志愿活动开始了。

年初六,县疫情防控指挥部发布第4号令,要求:在市场、商超有限开放的情况下,镇、村要确保生产生活物资保障供应、价格稳定。这时得安排能人为大家跑腿儿呀,代购生活物资,从而将“敌特”染指本村的机会降至最低!上任才一年的新书记江志超思来想去,想到的还是南下多年、回乡创业的同龄人张小满。

2

乡亲们,我们有自己的生活物资代购员了!有什么需求,找满哥啊!

在数百人的“车站村疫情防控联防群”微信群里,张小满的微信名就叫“满哥”。瞬间,满哥成了全村的网红,大家像早春的麻雀,纷纷飞向满哥这棵绿芽早萌的大树。

家和万事兴:@满哥 周一志家豆腐6块,香蕉1挂。

陌璐:@满哥 请帮忙买5个玉米,几斤红薯,10个雪梨,小宝宝想吃,天天念叨……

那个男人:@满哥 我的土豆,已经缺货好多天了!

满哥:@那个男人 明天好吧,今天在商场给别人拿走了!

……

就这样,每天晚上,满哥通过村微信群,汇总需求信息。他有一个专门的小本子,一笔笔写上:××,土豆5斤,洗衣粉1包,卫生纸1提……一直忙到夜深人静。

次日上午,他就开着专车去指定地点黄商散花商贸中心采购。满哥的豪车是一辆跑起来哐哐响的三轮旧摩托——这是“战时”管制期间,全村惟一可在全镇跑动采购的车辆。

正月春寒料峭,服务全村、每日送货上门的满哥忙得脚不沾地,身材不高、偏黑偏瘦的他常常汗流浃背。党员堂哥、退伍军人张国义,见堂弟像抱窝鸡带崽——实在太忙了,主动问:要不我来给你帮忙,行不行?

当然行啊!江志超书记点头。于是,张国义也当上为村民服务的志愿者。每天,兄弟二人为代购忙得不亦乐乎。

虽说多了堂哥这个人手,但满哥也并未轻松多少。对大货车零部件、常见问题了然于胸的他,其实并不熟悉油盐酱醋等大后方“核心”运作。每次采购,他都是先自己垫款,送货上门时再一样样地回款。比如买土豆,他从商场整件、打包购回55斤,每斤4.5元。回村过秤:可能只有50斤、51.5斤。细瞅,土豆上还沾满泥土。满村种菜为生的乡亲,谁不是过日子的好手呢?有土的当然得刮净土,有毛病的更不能要。这样,每包土豆至少亏20多元。如此连续两三天,每天他都倒贴100多元。这亏损,加上跑车油费,满哥都不声不响地自己掏了。“就当是支援给乡亲们吧!非常时期,有钱出钱,有力出力,目标抗疫!”张小满笑呵呵说。

事实上,这对跑代购的兄弟遇到的难题或说“乱麻”,并不只这些。

一次,某村民买蒜头、豆腐等。新鲜豆腐,人家还在豆坊做,约好了,中午12:30才能去拿。战时管制下的物资供应,无法像平日尽善尽美,该村民还要美味调料,好几样都没有,满哥只购得订单上三种物品。最后,东西送晚了,又不齐全,他和堂哥挨了一顿臭骂……

书记江志超闻知,心疼了,马上对该村民进行批评教育。不到两小时,该户又需要代购物品。满哥一如既往接受订单。第二次送货上门,那位骂人的村民面露愧色,当面道歉:“太感谢你们了!请你们千万莫见怪,不和我一般见识哦……”

送完这单,已是午后两点多,兄弟俩踩着疲惫而轻松的步伐,回家吃中饭。

当晚,和笔者微信,满哥发来这样的内容:今天采购跑了两趟,有的有单子,有的没单子(需马上记清楚),共计送货100来户人家,金额3000多元。

驾着代购专车的张小满

3

2月17日下午,车站村村部召开紧急短会,成立疫情防控临时党支部并安排各卡口值班等工作。当谈到志愿者张小满,老村支书郭叙明感叹:我原以为他就是做蔬菜配送的,真没想到,他是开汽修店的,是我们村的志愿者!在举国抗疫的特殊时期,这样的典型很值得我们学习!散花镇驻村干部陈小容连连点头:老书记说得非常好!志愿者张小满并不是党员,作为一名普通群众,他的代购工作确实做得非常出色!在抗疫发起全面总攻的时刻,我们全体党员更要起带头作用,在各自阵地一马当先,和志愿者一起守好门、管好人、尽好责!

作为列席会议的与会者,我有幸得知本村网红代购员满哥的真实姓名:张小满,从而也更多了解了其事迹。非常时期,我和满哥的交流并不多。因为作为全村代购员,他太忙了,白天要忙于采购、上门送货,晚上得收集、整理乡亲们的需求信息,然后才稍有空闲,和我略作交流。他特别希望我转告乡亲们:大家都要增强信心,积极响应政府号召,支持村书记工作,齐心协力,将我们无疫村防控纪录保持到底!

“做代购员,最麻烦的事是什么?”我问到。

“还是配菜、配货。特殊时期,确实不好一下子配齐。有时人家怪我,下单几天了,买的东西还没配来,要你们做什么?!每次听到这话,我心里都有点郁闷——因为这说明我的工作没做好、没做到位啊,给乡亲们添堵了!”

我又提了一个不那么堵的问题:“有人找你买妇女用品吗?”

“天天都会代购这些东西啊!关键是买卫生棉时,售货员会问我,要什么样的?”

“那你怎么回答?”

“我说:我没用过怎么知道用什么样的!”

“哈哈哈!”

轻松后,话题还是回到堵。满哥说:其实,村里有人议论,说我搞代购目的是为了挣钱,不挣钱的话苕(方言,傻子)都不会做……

我想了好一会儿,敲出一行字:“好事自有好事在。公道自在人心。”

4

“如果抗疫需要,我们兄弟伙都要上!”这是张小满三兄弟许下的诺言。他们实现了。

值守车站村主路江北农场卡口的志愿者五哥张卫华(左)、二哥张强(中)和老党员徐勋华(右)。

村微信群里有个“五哥”,活跃、人气旺,所谓一窑烧出的缸钵——成色一样,他是网红满哥的同胞手足,真正的亲五哥。

五哥原名张卫华,平日开大货往来闽鄂,运输铝合金、橡胶、鞋垫……大疫下,长年跑长途的五哥被“封”在家门口,一反常态——专事堵路拦车,做起车站村卡口的志愿者。

每天,从清晨5点到晚上10点,五哥像尊门神,值守在村主路江北农场卡口。“白天菩萨样打坐,晚上歇歇嘛,放松放松!”村邻体贴他的辛苦说。五哥回应:“白天人都不敢出去,天黑了少数家伙蠢蠢欲动啊!而且,这地方就在农场门口,上街方便、人员复杂,也是附近几个村的必经之路,若外面病毒溜进来怎么办?一刻都不能放松!”

不肯挪窝的五哥,比较满意自己的“哨所”设施。当然,林子大了,什么样的鸟儿都有!五哥就遇到过想闯关的犟苕儿。

“莫见鬼!怕个卵子,我就是要从这儿出去!”

面对刺头儿,多年风里来雨里去的五哥很耐得住性子:“万一你溜到外面,被派出所抓到了,倒查过来,问你是哪个村的?从哪个卡口出去的?你说,我是不是有责任?”

“老鼠胆子,没见过事儿!看谁来捉我!”

“你厉害啊,变成老鸹飞出去!反正,莫从我这里出去!今天你就是打我两下,我也不能让你出去!”

五哥常常在村微信群里通报警情,比如2月19日晚19:44,他报告:“目前劝返十多人,小车一台。”

……

车站村张氏兄弟中,除了满哥、五哥,张小满的二哥张强也做了志愿者。言语无多的种地佬张强,天天和老五一起,哼哈二将般守在主路卡口。近日,村微信群里下起绵绵红包雨,大家争先恐后地自发捐款抗疫,“保卫家乡,有力出力,有钱出钱!”这场红包雨,五哥就是那最初的催雨云,他捐款500元,二哥张强捐款200元。

什么叫上阵父子兵、打虎亲兄弟?在这场全国打响的人民战“疫”中,张小满和他的兄长们在乡村志愿者的战线上,肩并肩冲锋陷阵,为这句中国的俗语作出了最本色的诠释。

我问满哥:做抗击新冠病毒的志愿者,既辛苦又危险,你们兄弟为何都有这么大的动力、干劲?

满哥说:我们是老革命的后代啊,我的爷爷叫张春海。

张春海!我的脑子一激灵,那可是我们村的著名烈士啊,他牺牲于抗日战争中,纪念碑就高高矗立在我们村敞阔芬芳的田野……

满哥继续发来微信:“国家有难时,我的爷爷付出了生命。到我们这一代,国家有难,我们作为年轻人、青壮年,也应该站出来……只有这样,我们多灾多难的国家才能历经劫波而不倒,才能走向文明富强!”

附记:张春海墓志

张公生于1921年4月26日。1940年加入新四军,同年加入中国共产党,任散花洲党支部书记浠蕲边兼税卡所长。1942年在散花洲任青年抗日团团长,1944年5月被日伪汉奸何中杰谋杀于灵官庙前,1987年经县民政局查实报省民政厅批准为因公牺牲军人立碑悼念永垂不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