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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作家协会主管

我站在长城上向下望

来源:新民晚报 | 红孩  2020年02月12日22:50

西安女作家徐伊丽在抗击疫情期间百无聊赖,在家整理这几年去考察长城的资料。本来,我们俩说好要一起写一些关于长城题材的作品的。去年初,我都联系好北京慕田峪长城和河北金山岭长城,想去那里深入生活。不料,我春月生病,就给搁置了。

徐伊丽本不是西安人,她出生在武汉,后来婚配到西安。想来这长江边上的女子从事文学创作近二十年,出版了散文小说十几部,很早就加入了中国作家协会,本该再扩大创作战果,可她这些年却痴迷对古长城的研究。在这期间,她还反复考察秦直道、郑国渠、灵渠、阿房宫、秦淮河等,为此写书拍电视剧。去年在一次微信交流中,她神秘地告诉我,她想在西安做一家秦直道餐厅,说她的商标都注册了。

徐伊丽开着自己的文化公司,做一些她喜欢的文化项目,往来于武汉和西安之间。这次新冠肺炎疫情,想必对徐伊丽的刺激不小。我微信问她状态如何,她回复说一切安好。我说你这语气有点特朗普风格。她会心地一笑。在这紧张的季节,一个女孩子还能会心地一笑,让我感到今天立春真的有点春天的气息了。

我不知道徐伊丽这些年挣了多少钱,她只说她把钱几乎全部砸在对古长城的考察上了。她考察古长城,除了她自己,还要带上几个工作人员,开自己的私家车,一出去就十几天。到目前,她的双脚把战国到秦汉时期的古长城遗址都跑遍了,光她搜集的文字、照片、影像资料,足可以开个古长城博物馆了。

看到徐伊丽,我想到当年的黄宗英拍大型纪录片《望长城》,也想到罗哲文把毕生的经历都献给了对长城的保护。我还想到,我第一次登长城的情景:

1984年,在我还上高中的时候,我去北京郊区的怀柔参加了一次北京郊区文学青年培训班。这个消息,我是从报纸上看到的。当时,报名费要交18元。就是这18元,还是我卖了不少废铜烂铁,再跟父母软磨硬泡要了点钱勉强交上的。记得我们住的地方是怀柔二招,紧邻公路的一座简易二层楼。当时的县城,这已经是不错的建筑了。

会议期间,我们听各种文学讲座,然后是分组讨论。因时间久远,我已经不记得大多数人的名字了。我永远不能忘记的是我那次结交的朋友高国镜。那时,他还是京西门头沟的一个羊倌。国镜身高快一米九,双眼炯炯有神,头发天然的自来卷,说话声音愣愣的。他不善言谈,但愿意听我聊天。

会议第三天,组织者安排我们去慕田峪长城参观。在此之前,我是没有去过长城的。虽然知道北京延庆有个八达岭长城,可路途实在太远了。此时的慕田峪长城刚开放不久,很多基础设施还很不完善。我们与会的一百来人,很是兴奋,大家纷纷结伴攀登。当时,大多数人还没有照相机,我和高国镜无心照相,便走向一个高高的敌楼。顺着敌楼的垛口往四下望,崇山峻岭,真是辽阔啊!我对国镜说,再过二十年,如果我们再来慕田峪,不知道我们的国家要发生怎样的变化呢!国镜说,也许我们会成为浩然那样的作家!我知道,国镜的文学梦比我要做得更长远。然而,就在我们两个无限憧憬未来之时,突然在垛口的几十米下面,我们看到一个背着竹筐的老人。那老人有六十多岁,穿一件黑色的破棉袄,面色黝黑,佝偻着后背,每走一步,他就用手中的钩子去捡地上的垃圾和汽水瓶子。我问国镜,你说那老人是公园雇的清洁工,还是附近村里的老人?国镜看了看,喃喃地说,可能是附近山村里的老人。他捡垃圾,不止是为了防止污染,更重要的是他可以把那垃圾中有用的东西挑出来卖钱。国镜的话声音虽然不大,但足以能震慑我。我说,想不到在世界上这么有名的万里长城脚下,我们还有老百姓没有过上美好的生活!听了我的话,国镜眼里噙满了泪水。我问,你想到了什么?国镜说,他想到了他抗日战争中牺牲的爷爷,还有他一辈子在大山里艰辛生活的父亲!

从长城上下来,我和国镜一直默默无语。因为这次长城的一幕,我们俩成了终生的朋友。

多年以后,我又去过很多次的长城,也曾在八达岭长城脚下小住过。2016年,中国散文学会会同河北省滦平县人民政府共同举办了首届全球华人长城散文金砖奖,吸引了众多的作家参与。这其中给我印象最深的是来自河南周口的回族女作家阿慧。为了写好散文,她一个人坐高铁乘长途来到金山岭长城,由于准备不足,她刚爬了二百米,鞋子就开绽了。无奈,她只好光着脚一步一步蹬上烽火台。看着她的散文,我的心里除了感动还是感动。

可以想象,徐伊丽考察古长城遗址肯定要比阿慧更加艰难。在我看来,其难的不仅是精力、体力、财力,更多的是一种定力与韧劲。徐伊丽告诉我,有一年她带几个人到华山西面的魏长城去考察。由于是夏季,人们到了以后,实在不愿跟她去受苦,纷纷改主意去游华山。她只好一个人独自开车上路,没想到到了森林深处,根本没有路,她只好放弃车子,拄着登山杖前行。哪想,没走多远,竟然踩进沼泽,一下陷进半腰深,她惊恐喊叫救命,可周围一个人也没有。最后,她发现一米外有一棵小树,便急中生智奋力用登山杖把树钩住,这才勉强上来。坐地下歇了一阵后,她用纸擦了擦身上的泥泞,便毅然地向山顶攀去。事后,她一想到这次经历就后怕,当时的她不过三十多岁呀!

我一直期待着徐伊丽能尽快写出关于长城的大作品。我当然也期待着某一天,徐伊丽约上我一起去登长城。我相信,我和徐伊丽在长城上的对话跟我当初与高国镜的对话肯定有着截然的不同,这绝不因为徐伊丽是个漂亮的武汉女孩,更因为我们所处的时代已经不同了!